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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一次见面 ...
夜色微光。
楚颂攥紧了手,没有动作。
烟燃到指尖,江鸷野微勾嘴角,满是嘲讽。
两年前,他们同居的最后一周,江鸷野花了4.6亿,从苏黎世拍下了一颗全世界最大的粉钻,准备对楚颂求婚。
那一天,他们决定对彼此坦诚自己的名字,他布置了烛光与花束,楚颂本该从百老汇回来,在霞光未尽之前,用一朵玫瑰花开的时间告诉他名字。
然而他等到的却是不告而别。
楚颂一句话也没说,便从纽约消失,如一缕夜间的凝雾,泯灭在晨曦中,了无痕迹。
江鸷野掀起眼皮,声淡如水,“我以为你死了。”
楚颂消失后的一周,江鸷野找遍了纽约所有的停尸间,翻开一张张白布,每一次都怕那下面是他熟悉的脸。
然而一无所获。
他找不到楚颂,夜夜醉死在酒馆,呕到胆汁都吐出来,第二天睁开眼,便看见警局关押房的天花板,旁边是他的一堆呕吐物。
直到助理惊心胆战地飞过来,拿着楚颂最后在机场出现的监控录像给他看,他才心如死灰,坐上了回国的航班。
那之后,他退出娱乐圈,销声匿迹,他的过去埋葬在了曼哈顿的公寓,剩下的只是从死灰里刨出来的暴戾之物,遇魔杀魔,遇神杀神,无所依凭,无所着落,世界对于他空无一物。
这两年里,从外看起来,他将偌大一个帝国收到手中,而这不过是因为他失了内心的至高地,他才不断往外索求,哪怕那些东西看起来不过粗石糙岩,也被他拿去填补失地。
痴到疯狂,最后一无所有。
楚颂埋着头。
江鸷野的目光像要把他一口吞了,他整晚整晚站在楚颂的卧室窗下,吸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像失控的野兽,一身邪火。
楚颂不敢动,眼角细弱萧然,脖颈在黑发下,纤细得像一掐就断的玫瑰茎条。
以前的他并不是这样,纽约时的楚颂,就如一座天堂,金色灿烂,盛大辉煌。如今的他就像冰封的雪国,湖面结着脆弱的薄冰,一触即碎。
江鸷野跟踪了他近一年,有时也怀疑,那时在他身边的楚颂只是一个幻影。
楚颂转了转快要僵掉的脖颈,视线移向旁边的玫瑰上,杯子状的花朵凑成一片爱心花墙,上面则点缀着一串狂野而直接的红色英文:Marry me!
他怔住。
江鸷野也瞥见了那行英文,唇角勾起笑,“你以为我在求婚?”
楚颂扫了一眼地面,用过的彩带落在地上,玫瑰摆放的位置也凌乱了些,气球过于幼稚,还爆掉了几个,显然是不久前被使用过的求婚遗迹,没来得及清理干净。
楚颂不假思索:“你的品味会更好。”
“……”
江鸷野呵了一声。
眉眼间的阴霾却是散了一些。
江鸷野又开口,“还有件事,两年前,我丢了件衣服。”
楚颂心下一跳。
江鸷野终究是问起了这事。
他连忙就说:“我没拿。”
江鸷野:“我没说你拿了。”
楚颂:“……”
江鸷野慢条斯理地拿起了和这里气氛不符合的稻草人心雕像,像狮子玩弄羔羊,“我房间还丢了支花。”
楚颂抓紧了衣角,沉默以对。
江鸷野:“就是我约你出来的房间。”
楚颂堪堪说出三字,“……不是我。”
江鸷野:“……你果然变了。”
以前的楚颂不会掩饰,不会躲避,也不会说违心的话。江鸷野移开视线,鞋底踢了一下地面,一句多话也没,丢下那个心雕像就走。
楚颂张了张口,却终究是没说。
江鸷野消失在黑暗中,走廊里又过来一个身影,个头矮很多。
江鸷野的助理走过来,对楚颂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接着,助理拿起那个心雕像,准备离开。
楚颂心头一动,“这……要怎么处理?”
助理看到楚颂盯着头手中的雕像,“这东西啊,江总刚才说要扔了。”
扔了?
楚颂额角一跳,盯着那一百万的雕像,忍不住说:“那能不能给我?”
助理犹豫了两下,没想到这丑东西居然还有人要,但既然是要扔的,随便送给别人似乎也不太好。
楚颂想了想,又改口,“不然你就扔走廊的垃圾桶里,轻点扔,别摔碎了。”
助理:“?”
楚颂:“我捡回来,就是我的了,不关你的事。”
助理:“???”
说得好有道理。
助理忍不住多瞧了他一眼,夜色里,楚颂的容貌看得并不真切,轮廓却是极美的,矜贵又神秘,细密的眼睫在微光里格外动人。
助理看得一怔,连手都忍不住伸了过去,“给你。”
稻草人雕像推到了楚颂面前。
“谢谢。”楚颂双手接过来,抚了抚它奇怪的比例,唇边微微一笑。
这一笑,助理顿时迷了心神。
他咽着口水,“我、我得走了。”
他忙不迭地逃走。
楚颂抱着稻草人之心,走在黑暗中,脚步比来时轻松。
他回到了公寓,把它和那枝金合欢放在一起。
拥有爱的稻草人用残破的肢体捧着破碎的心,纯粹的爱与疯狂的外型对比强烈,金合欢落下了一枚圆脑袋,小球幽幽地滚在桌面。
楚颂从证物袋里拿出那两封信,放入了收藏间的抽屉。
门扉掩上,旧时光阴深锁重楼,金合欢安静地掉落,一颗颗落入记忆里。
-
二月十三日,情人节前夜,凛冬的纽约张灯结彩。
中央公园的树木穿上了一层白色外衣,冬季的雾凇银装素裹,沃尔曼露天冰场飞舞着雪花,情人迫不及待地在冰面上提前写下了爱语。
“From your Vanlentine”。
江鸷野坐在附近一家小餐馆中,尽管他在国内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影帝,隔着一个太平洋,这里无人知道他是谁。
他点了一份招牌火腿三明治,炸鱼薯条,普罗旺斯炖菜,意大利千层面以及一杯加冰的苏打威士忌。
法拉盛过完了农历新年,在这之前,他便来到了纽约,名义上是在纽约大学艺术学院深造,实际上是为了麻痹那个利欲争夺的家族,一切尽在手心,运筹帷幄。
江鸷野偶尔还会去哥大的金融学院坐坐,在那些无用枯燥的理论里锻炼自己的思维体系,遇到天真的教授,还会勾起嘴角无声讽刺一番。
他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羊绒外套搭在对面的椅背上。室内温暖干燥,落地窗没什么水雾,外面滑冰的小孩和情侣身影清晰。
白雪地上,声声欢笑。
一袭人影从他身边经过,空气无声地沁入缱绻幽然的香,他低着头,幽香隔绝了世界,清新的,他有一瞬间似乎站在了空谷涧地,抬头看见崖隙间盛开着一束高山百合。
幽香一瞬便过,他抬头,对面的椅背空了,他的羊绒大衣不翼而飞。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余光看到的画面不是幻觉,那袭人影过去的瞬间,也头也不回地,顺手勾起了他的大衣,指尖一带,竟然就这么拿走了。
有人偷了他的大衣。
偷衣服的身影从容地走出餐馆,消失了。
江鸷野一动不动,鼻翼间回味着那缕幽然的气息。
他盯着门口,忽然,视野中出现了一抹熟悉的颜色,定睛一看,那可不就是他价值三千美金的羊绒大衣?
大衣穿在那个小偷身上,稍显大了,衣领裹着对方的脖颈,像包裹住一只软茸茸的小猫。
江鸷野神色一暗,喝一口苏打威士忌。
他看着那个小偷背对着他,悠哉地走向热饮摊,此时纽约还在过热巧克力节。小偷拿出几美金,要了一杯热巧克力,还拒绝了找零,便捧着那杯热巧克力穿过冰地。
走向了他。
隔着冰雪和玻璃,那袭身影愈发明丽,江鸷野看清了他的脸。
东方人,如同春晓夜华的面容,玫瑰般的唇,脸如白雪,一支红玫瑰开在雪中,湛盈润泽,夜莺似的媚瞳盼然生辉。
江鸷野吞下威士忌,冰冷的酒水也如火灼热。
喉结滑动,他的目光一寸寸追随着对方,看着他走来。
衣摆停住了,一张小脸裹在他的大衣里,端着热巧克力,站在玻璃窗前,正对着他。
那双眸里染着笑意,勾进人心里去,无端地让人无法责怪。
江鸷野换了姿势,隔着没有水雾的玻璃望着他。对方裹着他的大衣,打开热巧克力的盖子,对他微微一笑。
威士忌里叠起的冰块落下,江鸷野手一紧,燎起邪火。
楚颂站在窗外,手中的热巧克力蒸腾起热气,亲吻上户外的玻璃,顿时氤氲了一层水雾,模糊了玻璃,正好挡住他的脸。
里外都看不清人。
他盈盈一笑,又往玻璃吹了一口热气,水雾凝结得更多。
接着,他抬手,在那层水雾中勾画了一个心。
水雾氤氲。
爱心留在窗上。
人却不见了。
江鸷野丢下一叠美元,起身追出去。
他穿过冰场,险些滑倒,但又见到了熟悉的衣服,他的大衣穿进了冬日的树林,离开公园,搭上了一辆的士。
江鸷野也拦下的士,“Follow the car!”
他指着前面,让司机跟上。
黑人司机狐疑着,江鸷野二话不说,掏出一百美元。
司机立即踩油门,“Deal!”
的士绕绕转转,从曼哈顿穿过布鲁克林大桥,开到了布鲁克林,周折了一大圈,仿佛梦游似的,漫无目的。
最终,车子又从布鲁克林开回了曼哈顿。
的士经过曼哈顿大桥,停靠在了东河边。
江鸷野下了车,远远看见一袭身影沿着东河走向曼哈顿大桥。他握着热巧克力纸杯,啜饮着,停在大桥一侧的河边观光堤上,面对着栏杆,时不时往手上呵一口热气。
手指细白,像是冬日里挖出来的嫩葱。
江鸷野放慢了脚步,没有惊动一点雪,楚颂却注意到了,“你跟了我一路。”
中文咬着唇出来,声音舒缓,流过心头的泉水。
没有一点杂质。
江鸷野停下,熟悉的中文让他如同回到了故土,不再是异乡。
楚颂背对着东河的水面,浅浅一弯唇角,“你要拿回衣服吗?”
他回过头来,目光灵然,如山巅上圣洁的雪,他一笑,整座雪山便落了金光。
移不开眼。
江鸷野喉咙发痒,堪堪地答:“不。”
“那太好了。”楚颂说着,眼角也弯成了月牙,“我正好没打算还给你。”
一片雪花穿过两人之间,江鸷野没穿外套,身上却灼热。
他哑了声音,“为什么拿我的衣服?”
楚颂摊开手,很无辜,“我没钱了。”
江鸷野开口,“你是留学生?”
楚颂别过了头,“曾经是。”
异国留学突遭意外,被家中断了经济来源,不得已辍学流落街头。
江鸷野想出了这么一个故事。
他面前的小猫却指着前边的曼哈顿大桥,“我在那里扔掉了钱包。”
江鸷野:“……”
楚颂又指着更远处的威廉斯堡大桥,“我在那里丢掉了身份证。”
最后指着反方向的布鲁克林大桥,“我在那里丢掉了护照和手机。”
江鸷野暗着眼,口干舌燥。
这三座桥被戏称为“BWM”,也就是男人的最爱的三件事。Brooklyn Bridge,也就是Business,事业,Manhattan Bridge,也就是Money,金钱,Williamsburg Bridge,也就是Women,女人。首字母缩写又能译为“宝马”,所有男人喜爱的一切可谓都在其中。
然而,楚颂在事业桥上丢掉了护照和手机,在金钱桥上丢掉了钱包,在女人桥上丢掉了身份证。
男人爱的一切,他都丢进了水中。
楚颂目光盈盈,笑容如波光浮在嘴边,“刚才在的士上,我把剩下的所有美元都给了司机,让他随便带我逛一圈,凑够了里程就放我下车。”
他的视线落回江鸷野身上,声音和音乐一样,纯粹灵动,没有一丝忧惧。
尽管他现在流落异乡,身无分文。
江鸷野嗓子沙哑,“我能帮——”
话还没说完,楚颂忽然别过头,对经过了一个流浪乐队招手,丢下他跑了过去。
他们聊了什么,一群人笑起来,相互拍了拍肩膀。
江鸷野走过去时,楚颂正和一个吉他手击掌,看到他过来,便把那杯热巧克力塞进他手里,“我要走了!谢谢你的衣服!”
楚颂加入了乐队,和他们有说有笑,还接过吉他弹了弹,脸上的笑容足以让天堂也逊色。
江鸷野端着热巧克力跟在后面,看他们找了一个人流多的街头卖唱,行人来来往往,偶尔有人丢钱。
热巧克力慢慢变凉,握在手里犹如一块冰,江鸷野最终丢了它,买上了一杯滚烫的,拎起一份摊边售卖的三明治和培根卷,走到楚颂面前。
他掏出身上的所有钱,美元人民币甚至欧元,一边盯着楚颂,一边将钱丢到了吉他盒里。
大手笔让乐队的其他人吹起了口哨。
楚颂停下了弹奏,钻进衣领间的小脸抬起来,眉眼有些困惑,“这位先生,你是想赎回你的衣服吗?”
江鸷野:“不。”
楚颂不解:“那你想要什么?”
夜色朝情人节的日子滑去,江鸷野凝着肩膀,在霓虹中形成高原般的线。
我要你。
当时,江鸷野没有这么回答,然而,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个姿势,都在这么说。
情人节前夕,喧嚣躁动。
玫瑰和钻戒已经预订,烛光与晚宴正在等候,商场与餐厅纷纷推出情人节套餐,异国的年轻人包装好礼物,小伙子迫不及待想要诉说衷肠,所有的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情人节,又称圣瓦伦丁节(Vanlentine’s Day)
“From your Vanlentine”,即是情人节表白时在书信末的落款,也就是——来自你的LOVER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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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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