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我的一个外神朋友》贫道霜序

53、54

　　灰雾之上
　　克莱恩坐在“愚者”的位置上，眼神放空，陷入了某种恍惚的思考。
　　科博特就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把“全黑之眼”捏在手里摆弄，正在等待克莱恩回神。阿兹克坐在祂对面，正在帮克莱恩清点需要用的魔药材料。
　　“……太快了。”需要晋升的当事人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喟叹。
　　“克莱恩，我只是用灵界穿梭帮你节省了赶路的时间。”阿兹克温和地笑笑，不甚在意地道，“在扮演法则的总结和魔药的消化方面，我实际上并没有帮上你什么忙。只用几个月的时间就能消化一份中序列魔药，说明你的天赋不可小觑……至少在现在，这是一件好事。”阿兹克没有再多说别的什么，他将自己的忧虑藏了起来。
　　就算您想，您也不可能帮我消化魔药……克莱恩扯扯嘴角，您的确没有提供帮助，您只是提供了“秘偶大师”所有辅助材料罢了。
　　他看向垂着眼眸摆弄“全黑之眼”的科博特，心道，如果晋升到一定程度就能够回家，那晋升速度自然是越快越好。只要每个序列的魔药确定消化完成，没有出现失控的倾向，那就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不过，”阿兹克再度开口，“克莱恩，以你的扮演速度，晋升为‘诡法师’的时间不会太远，那么，我建议你现在就开始思考，关于你锚点的事情。要知道，当一个非凡者到达‘半神’，他就不再是一个具备特异的正常人，而是一个神性生物，是不完整的神话生物。非凡者到达序列二，也就是常说的‘天使’位格，他就会蜕变为完整的神话生物。”
　　阿兹克温柔而沧桑的褐瞳深潭一般注视着克莱恩。
　　在场唯一的序列之上终于玩够了“全黑之眼”，祂抬起头看着克莱恩，用没什么起伏的语气道：“相比于其他途径，‘诡法师’更早地需要锚点。”祂想了想，又对克莱恩道，“如果不明白，你可以写信问问罗塞尔，他对锚点很有研究。”
　　阿兹克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你的哥哥和妹妹也来了贝克兰德？”
　　“啊，是的，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克莱恩心头一动。
　　阿兹克停顿了一下，接着就笑了，是克莱恩很熟悉的那种笑容，带着沧桑而温和的怀念，以及浅淡却不容忽视的苦涩。
　　他认真地说：“亲人和爱人是除了神秘学仪式之外最好的锚点，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吧。”
　　“普通人如果没有走上非凡道路，寿命非常有限。有时候你一转眼，就会发现他又多了几根白头发，嘴角爬上了几条皱纹……你不是当年的我，你可以回到他们的身边……至少不要让你‘虚假’的死，在他们有限的生命里留下一个真实的巨大空洞。”
　　科博特眨了眨眼，觉得眼眶里有点湿润，祂只能慢慢低下头，继续捏那只“全黑之眼”。
　　然而祂不小心用力过猛，凝聚了“真实造物主”精神污染的眼球就这样被捏碎了。
　　祂茫然地摊开苍白的手掌，将无措的目光投向克莱恩。
　　“咳……”克莱恩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那什么，非凡特性永恒不灭。应该还会聚集的……吧？”
　　科博特不语，祂盯着手中那团黑色的光芒。这铁黑色的光芒显然属于“真实造物主”的精神污染，它缠绕着别的灵性色彩，隐隐透着极致的疯狂和危险。
　　科博特思索片刻，低声念了几个词语。离祂最近的克莱恩也没听清祂到底说了什么，只看到祂伸手，这片神秘的空间就如同响应了召唤一般，分出一股灰色的雾气缠绕祂的手掌。祂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将双手合上，只听几声指甲刮擦黑板般的噪音，祂再打开手掌，‘全黑之眼’的碎片就已经分成了两团，一团是“秘偶大师”的非凡特性，一团是“真实造物主”的精神污染。
　　“我借了一些这里的力量。”科博特解释道。
　　克莱恩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看向一旁的阿兹克。
　　阿兹克也好半天没说话，最终也只是咳嗽了一声：“‘秘偶大师’的魔药材料已经齐了……”
　　克莱恩扶着额头：“接下来就是去海上寻找美人鱼。”
　　“不用。”科博特把那团纯净的特性推给阿兹克，“晋升仪式的作用是使你从魔药影响的状态中清醒，这一点我也可以做到。”
　　察觉到克莱恩的视线后，科博特略略颔首：“我是全世界最好的歌唱家。”

　　克莱恩喝下那略显苦涩的魔药，陈腐的感觉涌入他的嘴巴，沿着他的食道，直奔他的胃袋。
　　科博特歪了歪头，在这一刻开了口：
　　“若你错过了我搭乘的那班列车，我已离开
　　你听那绵延百里的汽笛
　　一百里又一百里，载我远去
　　一百里又一百里，再回不去
　　那绵延百里的汽笛会告诉你，我离去的消息
　　一百里，两百里，渐渐远去
　　三百里，四百里，再回不去
　　不知不觉我便已离家五百余里
　　背井离乡，背井离乡
　　远离故土，远离故土
　　神啊，家乡离我已有五百余里
　　我衣衫褴褛，一文不名
　　……”
　　序列之上的歌唱家柔和温柔的歌声悠扬传来，浅淡隽永的悲伤丝丝缕缕浸入克莱恩的灵体，引起他情绪上的共鸣。情绪随着歌声而波动，克莱恩借助这种波动，一点点摆脱了喝下魔药后僵化迟缓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克莱恩睁开双眼，灵性已经平复。
　　科博特的歌声还没有停，像是被什么人点了单曲循环键。
　　克莱恩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在祂身边坐下，小声用英语跟着唱起了这首《Five Hundred Miles》

　　他们离家，又何止五百英里呢。

　　“我的灵告诉我，灵教团在贝克兰德的据点不止上次那一个，更大的一个在一处遗迹里……不过这次就不要举报了。”阿兹克揉了揉额角，放下手头正在卷的雪茄，又抬起眼看克莱恩，“你不是正好需要秘偶吗，那就跟我来吧。”
　　刚刚晋升的“秘偶大师”克莱恩可耻地心动了。
　　但事情并没有他们预想的那样顺利。
　　甫一落地，阿兹克就像察觉了什么一般，抓着克莱恩的胳膊闪进了建筑的阴影里。他们的位置正好处于这个庞大的遗迹向上延伸的部分，此时正好有一个棕红皮肤，有着明显南大陆血统的男人经过。
　　克莱恩一眼看去，这个男人五官毫无特色，让人难以记住。克莱恩心头一动，视线紧紧追随着这个男子。片刻后，这个男人站在通道的一旁，和守在那里的一个黑袍身影搭话，一口浓厚的贝克兰德口音。
　　以克莱恩的角度，隐隐约约能看见他左边第三颗牙——是颗金牙！
　　南大陆血统，皮肤棕红，缺少左边第三颗牙齿，有浓厚贝克兰德口音的男子。
　　这个男子叫做巴伦，正是“倒吊人”曾经拜托塔罗会成员寻找的人，与诸多殖民岛屿奴隶逃亡和失踪有关。
　　“殖民岛屿奴隶失踪……”
　　“南大陆诸多部落凭空蒸发……”
　　“巴伦出现在了这里……”
　　“一向在南大陆活动的灵教团居然在贝克兰德有两个不小的据点……”
　　“灵教团的绑架目标大多是天真纯洁的少女……”
　　“灵教团和魔女教派存在合作关系……”
　　克莱恩怔怔然回头看阿兹克。
　　阿兹克回以一个沧桑而苦涩的笑容：“你想到了什么？”
　　克莱恩呐呐：“您和我提过的……苍白之灾。”
　　“以现在的情况而言，不只是灵教团和魔女教派的谋划，为了掩盖大量人口失踪的痕迹，他们势必要在贝克兰德制造一起足够吸引教会和军方注意的事件……”阿兹克慢慢道，“我不清楚会是什么，但绝对不会是好事。最坏的结果，他们很可能会和极光会合作。”
　　克莱恩心头沉沉，但还是勉强笑了笑：“明明说好不举报，结果还是要向教会求助啊。”
　　“一个刚刚晋升的中序列，一位残缺的天使，寻求帮助并不可耻。”阿兹克摇了摇头，“去吧，通知教会和你的朋友，我会守着你。”
　　克莱恩于是马不停蹄地上了灰雾，自己向自己祈祷后把光团扔给“正义”小姐，又打电话一样念着老乡的尊名，就差大喊救命了。
　　喊救命没什么可耻的，这本来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得到科博特的回应之后，克莱恩毫不犹豫地缀下灰雾，在阿兹克面前睁开眼。
　　“通知了就好，在他们到来之前……”
　　阿兹克·艾格斯同样睁开一双漠然的眼。
　　“我会处理好灵教团。”

　　圣塞缪尔教堂，查尼斯门内
　　浓稠而静谧的黑暗中，祂张开了瑰丽的双眼。
　　回想起克莱恩的描述，科博特起身，环顾四周。
　　这一刻，一直被祂的【定义】所收束的灵性、封禁的感知、压缩的思维，齐齐脱离了束缚，以祂为中心，开始肆无忌惮地扩散。在这个解放的过程中，人类身躯的拟态逐渐溶解成了一堆石油状的不明物体，死寂之眼一只只从中浮现，时而半合时而假瞑。
　　【感知】和【谛听】的能力随着灵性的扩散而增强，覆盖了圣塞缪尔教堂，覆盖了北区，覆盖了整个贝克兰德。
　　北区，希尔斯顿区，皇后区，乔伍德区，桥区，东区……
　　找到了。
　　祂在瞬间凝固成了人型，收束灵性的定义同时加诸于己身。
　　搁在一旁的星之杖被苍白的手掌拿起，手掌的主人瞬间传送到了祂所感知道的位置——东区。
　　祂从一条阴暗的巷道中走出，正准备赶往目标地点，却与一个行色匆匆的老年男子撞在了一起。
　　“非常抱歉这位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老年男子紧紧抱着胸前的纸袋，神色有些惶然地看着衣着体面的科博特。
　　科博特摇了摇头，道：“没事，快回家吧。”
　　“谢谢您，先生，您真是位顶好的绅士！”
　　科博特眨了眨眼，没有回应，而是避开老年男子，往另一条道路上走去。
　　道路的尽头，站着一位正要散播瘟疫的绝望魔女。
　　她与东区整个的环境格格不入，圣洁，端庄，没有沾染一丝尘埃与阴霾，容貌明艳灿烂，让人眼前一亮。
　　但这个“人”里绝不包括科博特。
　　缄默的权柄笼罩，无形的高墙耸立，祂表情平淡地对这位魔女挥动了星之杖。
　　绝望女士倒在地上，那颗美丽的头颅被整个洞穿，鲜血混合着东区地面常见的秽物，沾染了她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裙。
　　科博特拄着手杖，居高临下看着濒死的魔女，道：
　　“不要动我的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