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虽寿》芒竹

4、第 4 章

　　方小满是答应了要在床上静养，但第二天早上天未亮他就醒了，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就是要去烧火做饭。不过他还没坐起身来，他娘就从屋外推门进来了。
　　“你这孩子，是不是又要不听话了？早饭娘已经做上了，你再多休息一会儿，等饭好了娘给你送过来。”
　　方小满听出他娘语气里的疲惫，知道他娘恐怕昨晚都没睡好，“娘，我听话的，刚才只是习惯了早起，但我真没乱动。左右咱家现在也没田，家里活也不多，以后我就每天多睡会儿，你也多睡会儿吧。”
　　以前方小满早起，一般会先去地里除除草再回家吃早饭，给阿爹治病卖了田地后，他早上就去小荒山捡柴火找野菜。现在他受伤不能下地，早起什么也干不了，还不如多睡会儿。
　　除了方家，此刻几里外的湖中，乌玄也是醒着的，他被一个噩梦惊醒了。梦里，他生了一个蛋，圆圆的、白白的，个头比一般的蛋要大上许多，十分讨龟喜欢。他守着蛋蛋近三个月，蛋壳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纹，小乌龟要出壳了。他等啊等，等着裂纹一点点扩大，蛋壳一点点碎掉，然后，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小乌龟也长着一双丹凤眼，但其他的竟然跟方小满的脸一模一样！然后乌玄就醒了，醒来后忍不住思考，他为什么会生出一个既像他又像方小满的小乌龟？
　　不对，他是只公龟，怎么可能生蛋？果然梦都是胡编乱造的。
　　既然醒了，乌玄不打算再睡了，他以前即使是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旅途中，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发呆和睡觉，现在可以变成人了，或许可以去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去找方小满报恩去。
　　报恩之前他得先去学习人类是怎么生活和相处的。作为一只喜欢流浪的乌龟，他的生活大多是远离人群的，仅有的一些了解还是之前住在梁州城外的湖中时学来的。那片湖旁有一座别院，每天都有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文，什么才子佳人、狐妖报恩的。偶尔他也会露个头，看看那些人类在干什么。有些喜欢穿长衫的年轻人，总是你让他他让你，几番退让之后才会坐下，嘴里还总说些绕人的话。而有些穿黑色短打的人，说话办事都十分的利落。乌玄猜测这些人可能是有不同的身份，但人类真的很奇怪。
　　除此之外，他还要赚些银钱，听说这是大多数人都喜欢的东西，拿来送给方小满他应该会很高兴吧？想到方小满，乌玄有些嫌弃，那个小孩哭起来太丑了，以后不能让他哭。
　　没文化、不识字，行为举止还偶尔比较怪异的乌玄赚钱时遇到了难题，没有商铺愿意招他干活。码头上搬运货物倒是可以，那里的头目还比较喜欢他，而同行的工人却不喜欢他。第二天晚上一伙人把乌玄围住，想要给他点教训，从他们口中乌玄得知自己干了十个人的活却只得了一个人的钱，把工头打了一顿，拿回自己应得的工钱就离开了。这个码头的氛围他不喜欢。
　　最后，还是一个首饰店的掌柜看他衣服布料不像普通人家的，暗忖他可能是有钱人家出来历练的少爷，抱着试试又不吃亏的心理找他做了伙计，负责给来往的客人端茶倒水，介绍货物。
　　别说，乌玄虽然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但他的长相往那一站，还真吸引了不少客人。那些有钱人家的女眷听惯了身边人的阿谀奉承，突然出现一个相貌英朗、气质不凡的伙计在旁边，不会对你笑的谄媚，只是温和有礼的接待，当真是既赏心又悦目。
　　掌柜的算了算这两天的收益，竟比以往一个月的收益还高些，觉得自己是捡到宝了，乐呵呵地决定只要乌玄能保持这样，下个月给他涨工钱。
　　这边乌玄的工作算是安定下来，那边方小满家却遇到了一件大事，当然，这回是好事。
　　那天陈老大夫拿着方林氏送的河蚌回家，陈老太太就让大儿媳陈柳氏把河蚌先养着，等小儿子旬假回来时再吃。陈柳氏是陈大山的媳妇，对于婆母偏爱小叔子她早已习惯，左右婆母只是吃食上多照顾些，其他方面并没有明显偏袒，她也没多大意见。陈柳氏和方林氏是同村的，关系一直不错。知道这是方林氏送的，询问了婆母后，从家里捡了几个鸡蛋去了方家。先关心了方小满的伤势，又跟方林氏说了几句话，才回了家。
　　等陈百川回家那天，陈柳氏一大早就起来剖蚌。方林氏送的这八个蚌个头都比较大，陈柳氏用刀尖刺进蚌口，左右滑动两下，然后稍一用力蚌壳就开了。
　　“哎呀。”
　　听到媳妇的惊呼声，陈大山放下手里的扫帚，连忙跑过去，看见媳妇拿着一个河蚌十分吃惊的样子。等他走近，也跟着惊叫了一声。
　　“哦呦，这河蚌里竟然有珍珠，看起来还有不少呢。”
　　陈大山去堂屋找陈老大夫夫妇，陈柳氏则继续剖剩下的蚌壳。一般来说，河蚌里是没有珍珠的，能有一个蚌壳里有已经是十分的幸运了，陈柳氏也没抱多大期望，结果第二个河蚌里也开出了珍珠。
　　陈老太太看得有些激动，也跟着帮忙剖蚌，而陈柳氏剖蚌的手开始有些颤抖，深怕碰坏了里面的珍珠。最后八个蚌里竟然都有珍珠，大大小小的珍珠加起来共一百五十多颗，其中个大的珍珠少些，约莫十来个，多数粟米粒大小的，但都挺圆润。陈家一家子看着盆里淡粉色的珍珠，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陈老大夫先打破了诡异的寂静，“咳咳，这河蚌是方家送过来的，你们看？”
　　陈老大夫的话说完，一家子的兴奋劲儿降了下来，陈老太太没说话，陈大山夫妇也没敢开口。
　　陈百川回到家看到家里人都在院子里站着，以为是来迎接自己的，还有点不好意思，结果他在门口站半天也没人发现他。
　　“咳咳，爹娘、大哥、大嫂，我回来了。”
　　陈老大夫率先回应他，“大川回来啦，老婆子，你不是一直盼着大川吗？老大，你去把东西送到方家去吧。”
　　陈老太太下意识地喊住了大儿子，“你先别去。”然后看了眼自家老伴，拉着小儿子进了屋里。
　　陈百川听说家里开蚌壳开出上百颗珍珠也吃了一惊，然后又听见他娘说的烦心事儿忍不住笑道：“娘，这事儿简单呐。您听我说，爹让把珍珠都给方家送过去，是因为他觉得河蚌是方小满摸到的，方家只是想送些蚌肉给咱们尝个鲜儿，并不知道里面有珍珠，不然肯定不会就这么随便把东西送咱对吧？”
　　陈老太太点点头。
　　陈百川接着道：“然后，您是觉着，方家既然把河蚌送给咱家了，不管里面的肉还是珍珠都应该是咱家的，开出珍珠是咱们家运气到了对吧。”
　　陈老太太又点了点头。
　　陈百川一拍手，“那这些珍珠就咱们家和方家对半分呗，她们摸蚌咱们剖蚌，都出了一份力，两家各的一半珍珠最是公平。”
　　陈老太太迟疑道：“对半分我是愿意的，但方家会同意吗？她们家知道有珍珠会不会就舍不得分给咱们了？”
　　“娘，我敢跟你保证，咱们现在去把珍珠送到方家，方家人也一定不会收。方大哥一家都老实，送人了的东西肯定是不会要回去的。但你也知道，他们家不容易，方大哥那样躺了半年了，方嫂子和小满一攒点钱就处寻医问药，那小满都瘦成什么样了。再说方大哥曾经还对咱们家有过恩情。”
　　陈百川的一席话成功说动了陈老太太，最后他们决定让陈柳氏去方家找方林氏过来商量这些珍珠怎么处理。
　　如陈百川所言，方林氏看到那些珍珠也十分震惊，然后拒绝了陈家分一半珍珠给她家的打算，不过理由却跟陈百川想的有点出入。
　　“陈婶子，其实我家前两天也开出珍珠来了。那天小满带了不少河蚌回来，我把大些的给了陈叔，剩下的小的有十来个，总共开出五十多颗珍珠来。”
　　陈老太太闻言，知道方家早就知道河蚌里有珍珠，却没有主动来找他们要回，有些羞愧于自己之前的想法，同时更加赞同儿子提的建议。
　　“方家的，老婆子知道你们家都是好的，只是这珍珠，我们家白拿也是真的不好意思，要不这样，我们两家把珍珠并到一块儿，到时候一起拿到镇上卖了，银钱两家对半分，你看怎么样？”
　　方林氏略一思索，同意了陈老太太的建议。她家是真的缺钱。另外，陈家门路多些，陈百川还是在镇上读书的，他们家去卖珍珠肯定比她或者小满靠谱些，也不用担心被骗。
　　最后几人商量了由陈百川先回镇上打听珍珠的价格并寻找合适的买家，等下一次旬假的时候，陈老大夫、方林氏再一起去把珍珠卖了。
　　从陈家回来，方林氏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等珍珠卖了银钱，她可以带着丈夫和小满去州府看看，说不定丈夫的病就能治好了，要是再有些余钱给小满说上亲事就更好了，她得赶紧回去跟小满说这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