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虽寿》芒竹

28、第 28 章

　　村口老树下依旧坐着不少人，他们的话题中心依旧是方家。
　　“哎，你们说，方老太在方海家已经住了四天了，方海他们是不是真的发财了？不然，他能乐意养着方老太？当初分家，他可没分到什么东西。”
　　“要我说，那肯定是啊。你们不知道，方周氏悄悄跟我说过，方老太在方家每天吃的可都是纯米饭，他家去年都没种粮食，现在吃的都是买来的，没钱能舍得买那么多米？”
　　胡李氏听着这群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突然有些反感。
　　“哼，这跟发没发财没关系，能够让方老太住到家里，还给吃给喝，完全是方海老实孝顺。不然，就凭方老太做的那些事，换谁还能这么伺候着？”
　　比起这些人的猜测，胡李氏有更准确的消息。她从村长家那里得到消息，方家打算买地，但她难得的忍住了没把这个八卦分享出去。
　　她喜欢和人聊这些小消息，那是因为分享这些别人可能不知道的事情时，她能从中体会到很大的乐趣和成就感。但方家的事情，被议论的实在有些过了。人家到底有没有钱，跟她们这些外人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跟方周氏关系不错的妇人闻言，有些轻蔑的笑了笑，“胡家妹子，你这话说的，谁不知道方海回来第二天就去村长家送过东西了。方老太再有不对，也是方海的亲娘，你会因为爹娘偏心就真不认他们？”
　　她的话引起一堆有儿有女的妇人的共鸣，平心而论，她们这些当娘的多少都有过偏心，把不喜欢的儿子分出去单过的也有人在。只是比起方老太，她们在面子上要稍微保留些，没干出像热孝未过就分家、当众诅咒儿子死了之类的丑事儿来。
　　胡李氏第一次怀疑，总跟这群人混在一起，自己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前几他说方老太不厚道时，还有人跟她一起，现在······她环视了一圈，看着不少人脸上带着赞同的神情，恍恍惚惚的离开了树下。
　　胡李氏刚走，人群稍微静默了一会儿，随即又恢复如初。反正走了一个，还会有旁人加入她们。
　　谈话声继续响起，这会儿他们开始聊各自最近才知道的一些小事。当然，本质上还是在说别人家的私事儿。
　　“你们知道吗，那王四家从外村找了个媒婆帮他家儿子说亲。谁不知道他家人是个什么性子，又懒又小气，找个儿媳妇不就是为了伺候那一家子的，本村哪还有人家愿意跟他家结亲？”
　　这是在说村里那户儿子都二十六了还没娶上媳妇的人家。
　　“你们那新落户的年轻后生到底是干什么的啊？在村尾修建了一个老大的院子，用料都是青砖呢，估计要不少银子。还有啊，除了见他去过村长家，还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住在哪里的，不在村里走动可不好。”
　　这是说的落户在村里却没怎么露过面的乌玄。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突然有个人看着东边路上的一个人影问道：“哎，你们看，那小路上过来的是不是刘媒婆？”
　　刘媒婆四十出头，爱穿红色，别人家新进门的小媳妇都没她穿的鲜艳。临山村这群爱八卦的人没少私底下议论过这位“红人”，但见了面，总要讨好几句。
　　因为这刘媒婆，虽说行事风格过于张扬了些，但名声绝对是十里八乡都排的上号的。对于清河镇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哪家有适龄待婚嫁的男女、哥儿，这人的品行好坏，她不说了如指掌，起码是有个底的。她促成的十几桩姻缘，都是美满长久的，没有一个说成了亲了之后觉得不满意的。
　　谁都不想得罪媒婆，万一这人故意搅和，给家里子女说个不好的人家，男子还好，大不了就和离来。女子和哥儿嫁了个不好的人家，那一辈子可就毁了。所以，凡是家里有子女还未说好亲事的，哪个见了刘媒婆不恭恭敬敬的讨好一番？
　　遥远的看到那抹红，基本上能确认来者的身份，就有人迎了上去。
　　“哎呀，这不是刘媒婆吗？您来我们村子，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村哪家要有好消息了？”
　　刘媒婆天生笑脸，习惯了有人主动搭话，也没摆什么谱，乐呵呵的说道：“干我这行的，自然是来送喜的。不过这事啊还没个准话，就不好跟你们分享了。”
　　那搭话的婶子也不是想打听是哪家的事，她家的儿子快要十八了，她得抓紧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了，不然好姑娘就要被挑走了。
　　刘媒婆跟她闲聊了几句，答应帮她留意着一点附近人家有没有合适的姑娘，那婶子才终于真心实意的跟刘媒婆说了几句好话。
　　刘媒婆这次要去的是方家，准确的说是方海家。她要说媒的对象，正是方小满！
　　方林氏开门见到刘媒婆时，还以为是丈夫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去找了刘媒婆给小满说亲。可是随后她又想到，前天丈夫还说了乌玄的事，说他决定在给乌玄一个机会，那媒婆又是怎么回事？
　　心里装着问题，方林氏也没冷落了刘媒婆，只是态度到底不如其他的人热情，刘媒婆一眼就看了出来。
　　“方家妹子，你这是不太欢迎我啊？”
　　方林氏笑了笑，把人迎进门，“怎么会，刘媒人可是有名的媒婆，只是我不知道，您怎么会来我家，是不是搞错了？”
　　“我可是来给你家说一门好亲事的，有人相中了你家的哥儿，要聘去做正君呢。”刘媒婆进了院子，看见坐在做木匠活的方海，见他身边有两个做好的柜子，忍不住夸道：“方老弟手艺不错啊，这柜子看着不错，用来当嫁妆都是可以的。”
　　方海疑惑，虽然在梁州的时候他说过一回村就给方小满相看姑娘。但因为方老太的事，他根本没有时间去。之后遇上乌玄，便放弃了去找媒婆帮着相看姑娘的打算。而且，这媒婆刚刚说的是有人要聘娶小满？
　　“你搞错了吧？我家没有孩子要出嫁。”
　　刘媒婆连着被两个人不待见，也有些疑惑，“这里是方家吧？你家里有一个哥儿，好像叫方小满？对了，你还有一个弟弟在镇上读书，叫方湖。”
　　听到方湖的名字，方海皱了皱眉，是方湖安排的，那肯定是没安好心的。
　　确认了没认错人，“那就没错了，就是方湖特地去找的我，说媒钱都已经先给了。说是你家长辈老太太忧心孙子的婚姻大事，让我帮忙留意着。”刘媒婆决定忽视刚才那些不愉快，继续她的话题。
　　“这不，镇上的李家，就是开福祥酒楼的那家。李老板正想找个合心意的，听他那要求，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家哥儿。李老板了解了你家哥儿的情况，也表示愿意见见，这要是成了的话，他愿意给二十两的聘金，聘礼另算。”
　　这个聘礼在小村子里绝对算很高，一般人家娶个姑娘也就五六两银子。刘媒婆以为，这亲事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谁知，越是很好，在方海眼里才越是有问题。他想知道方湖到底打算做什么，便忍下心里的烦躁问道：“这李老板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何不去聘个漂亮的姑娘？或者找一个年轻的小哥儿也行，我家哥儿今年已经十八了。”
　　刘媒婆自然是知道的，而且就是这个年龄，才是刚刚好的。她朝方家夫妻笑了笑，说道：“听过我刘媒婆的人都知道，我说媒从来不会弄虚作假的。我也不瞒着你们，这李老板呢，今年二十四了。前头有个一个妻子，年前感染重病没救过来，两人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李老板平日里忙着做生意，便想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在家里照顾老人孩子。”
　　见方林氏面露不满，刘媒婆赶紧说道：“你们别急，听完说完呐。虽说这嫁过去只是续弦，但是，这李老板一家人品都是好的。李老板平日里做生意讲究诚信，为人也是儒雅和善的。而李家老太太，也是个有善心的。每个月都会去寺里烧香拜佛，为家人祈福。令郎嫁过去，既不用操心家里的生计，也不用担心着急子嗣问题，多好的一门亲事啊！”
　　“呵。”方海冷笑，“这亲事是好，但是方湖没告诉你，我家小满是要留在家里的，只娶妻或者招婿，不会嫁人吗？”
　　“这······”刘媒婆在心中暗骂，不打算嫁人找媒婆来说什么亲。
　　“不，谁说小满不嫁人？”方老太不知什么时候从爬了起来。早上还是一副腰还受着伤，至少要再躺半个月才能好的样子，心中却精神抖擞的站在屋门口，那声音也是中气十足的。“我是小满的奶奶，这婚事我同意了。你只管回去叫那李家老板准备好聘礼来。”
　　“娘！”方海的声音带着怒意，“我们已经分家了。”
　　方老太有些理亏，却还是嘟囔着说道：“吼什么吼，分家又不是断亲，分家了我也是你娘，我怎么就不能做我孙子的主了？”
　　方海不理会方老太，直接对着刘媒婆说道：“我不管方湖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家小满的婚事只有我和他娘能做这个主，其他闲杂人等的话，你不用去管。恕方某招待不周了，您还是请回吧。”
　　刘媒婆算是明白，今天这一趟是白跑了。合着人家并不是什么兄弟情深，叔伯惦念着子侄的亲事。她不是为了一点媒钱不顾名声的人，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左右跑这一趟的钱已经到手了，剩下的，她可不想卷进人家的家事里。
　　刘媒婆离开，方老太还想挽留一下，却被方海拦住。
　　方海冷着脸，看着有些心虚的方老太，沉声说道：“娘，既然你已经能自己站起来了，还是回老宅去吧。”
　　“我，你这是在赶我走？”方老太瞪大眼睛，随后又哭闹着说道：“没天理啦，儿子不管老娘的死活，要把老娘一个人赶出家门啦······”
　　“娘！”方海提高了音量，他闭了闭眼睛，“我还叫你一声娘，是看在你生我养我的份上，如果，如果你还要闹下去，那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好去告诉村长了。你别不信，回去告诉四弟，他要是再把主意打到小满头上，你问问他，一个名声有污的读书人还有没有机会考取功名？”
　　方老太禁了声，看着面前面容阴郁的二儿子，突然有些害怕。她害怕那些不堪的丑事被外人知道，也害怕他真去毁了四儿子，更害怕他现在就对自己不利。她哆哆嗦嗦的从方家小院离开，连头也没回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