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身甲》埠溪

27、月潭

　　展阳扯下身上的衣服，从岩头上跃下，一头扎入水底。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来月潭戏水。这月潭水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只要他全身浸入水中，那清凉沁骨的感觉和隐约晃动的光波就会让他放下所有烦恼，似乎在这水中便能获得新生一样。
　　展阳在水中尽情的翻滚、倒立、追逐小银鱼，这个洁净透明的世界让他感到无比放松，就像回到了母亲的肚腹。
　　玩耍的够了，展阳从水中一跃而起，如潜龙腾渊，身子连转数转，轻巧巧的落在岩头之上。
　　衣服却找不到了。
　　展阳四处搜寻，忽然远处传来嘿嘿笑声：“哎！这呢！”
　　展阳转头望去，大师兄手里甩着自己的衣服，正笑嘻嘻的望着他。
　　“大师兄！”展阳开心的叫了一声，朝着大师兄蹲着的大石头奔了过去。
　　“玩够了？”
　　大师兄扔给他一条干爽的棉布。
　　“嗯！”展阳笑嘻嘻的点点头，用棉布擦着身上的水珠。
　　“今天真了不起，居然连松岚也打败了！”大师兄赞道，接着随手比划了一下，“你那一招，嗯，着实不错，又隐蔽又突然，换做是我，只怕也会中招。”
　　“真的？”展阳喜出望外。
　　“当然，难怪师父这么喜欢你，你的确很有悟性。”大师兄变戏法似的摸出另一件长衫递给他，“先穿我的吧，你的那件我让小鹿给你补去了。等师父回来，我再跟师父说，让黎叔他们去给你买件新的。”
　　“谢谢大师兄！”展阳开心的套上大师兄的长衫，虽然有点大了，但是将就能穿。
　　“大师兄，你是来安慰我的吗？”展阳一边系着衣带，一边问道。
　　“机灵鬼，那看来不用我劝喽？”大师兄伸指弹了下小师弟的额头。
　　“我不怪他。”展阳道。
　　“我知道，咱小师弟打小心肠就好。”竹心赞道，“总是受人欺负，却不曾怨恨别人，真的很难得！”
　　“因为，怨恨也没有用啊。他们怕我，还不是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展阳道，“大师兄，你恨他们吗？”
　　“原本我也恨，但现在，”竹心顿了顿，继续笑着说道，“你看他们给我们造了这么好的屋子，供应我们的衣食，我这一身本事，也都是师父教的，师父也是正常人——所以，并非所有的外人都是恶人。我现在——倒也不怎么恨了。”
　　“嗯。”展阳点点头，“还有个姑娘送了我瓶很好很好的药粉呢！她都不认识我！”
　　“彬蔚姑娘——”竹心笑道，“你都说了好多遍了，哎，想没想过再见到她？”
　　“当然想，我还得还她钱呢！可是，真的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见到。”展阳有些担心。
　　“只要有缘分，总有一天会见到的。就像咱们，这么大老远的，这个鬼甲谷这么隐秘，你孤身一人都能找来——说明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
　　“听大师兄这么一说，那我就有信心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幸运！若不是她送我的药，可能我早就被黎春他们当成怪物打死了，那他们也进不了谷，我也更不可能认识大师兄。”
　　“是啊！我本来也以为我们几个人会就这么老死在这谷里，永远也不见外人，永远也不会出去。”竹心悠悠道。
　　“但流云和我们不一样。”竹心声音黯淡了下来，“他的爹娘为了保护他不被当成祭品沉河，被村民们用石头活活砸死了，连他几个舅舅也都动了手。所以——他痛恨所有外人。在他看来，正是因为你才让师父改变了心意收留了这些人，所以他才会迁怒与你，处处与你为难。”
　　“我懂。”展阳点点头。
　　“当初我也不同意他们进谷。”竹心摸摸小师弟的头，“也曾不愿接纳你，但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好心想救他们，对吗？”
　　“嗯。”展阳点点头，“因为我觉得他们不是坏人，不能就那么被仇家杀死了。我亲眼看到黎叔的女儿英子死在那儿，就埋在外面的溪边。”
　　展阳在大师兄身边坐了下来：“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活着。”
　　“嗯，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竹心道。
　　“相信流云慢慢也会改变的，他只是怨恨太深了。”竹心望着展阳，“我也会找机会再劝劝他。”

　　回到月宫，展阳刚回房，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
　　展阳打开门一看，是小鹿师姐，手里托着叠得齐整的衣服，看样子师姐已经把自己的衣服补好了。
　　“谢谢师姐！”展阳很是意外。这么多道口子，师姐得花了多少工夫才能一一缝好？展阳知道，师姐的针线工夫可远不及她的剑法精湛。
　　小鹿笑了笑，动手给展阳披上：“穿上看看，补得合不合适？”
　　展阳手脚麻利的把衣衫套在外面，转来转去的打量。虽然没有之前那么齐整，但是展阳已经心满意足了。
　　“师姐的手艺真好！”抚摸着衣服上密密麻麻的针脚，展阳满心满眼都是温暖。
　　小鹿笑笑：“先将就穿吧，破的太多了，师姐只有这个能耐。”
　　“真的很好，我姐姐都没给我补过。”展阳脱口而出。
　　“你还有个姐姐？”小鹿眼中闪过一丝惊奇，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入谷那天，好像听师父提到过。你是说她……不见了？”
　　展阳黯然垂下头。
　　已经五年了，他曾拜托师父外出的时候顺便打听展颜的消息，到现在依然毫无音讯，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吧！
　　姐姐基本不给他补衣服——大部分时间都在东躲西藏，连肚子都吃不饱，那里还顾得上这些？再说衣服都是垃圾堆里捡来的，本身就破的不行，就算想补，也没法下手。
　　见戳到了师弟的伤心处，小鹿就闭了嘴，她本就不大爱说话。
　　“我回去了。”小鹿走出房门，展阳追了出去，“师姐！”
　　小鹿走了一段，忽然回过头来：“你别怪二师兄，他不是坏人。”
　　“我知道。”展阳用力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