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木》壹叶障目

76、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择自己的命运呢？在糟糕的两个选择中挑出一个没那么糟糕的？”
　　“对别人来说，林润廷不是个好人，但是在我的生命里，他是救我于水火之时的人，我必须爱他，在乎他。我没有别的能够选择的结果。”
　　林子淑咬着牙，面部都用着力气的说着。他越是反复这样的解释自己，秦生心里面就越是明白，他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他是在自己与自己拗气，气自己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郑明初趁着林子淑间歇的时候，说道：“可是，韩沐和他的母亲是无辜的。”
　　他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来质问林子淑，毕竟像他这样的处境，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但是他做出的恶事也要根据律法来接受惩处。韩沐的未来本来是能够自己选择的，可是被林子淑的一己私情和偏执给葬送了。
　　“我只能说我是对不起他。”林子淑缓缓低下头，额头前的本来掖进发鬓的几缕较短的碎发也掉了出来，挡在眼前，似乎是有意不让别人看到他自己的面目细微表情。
　　林子淑越过几人的冷冽的眼神，走到庭院里，今日的阳光好的出奇。一个若火球般直面刺目的太阳挂在没有几朵云彩的万里天空上，那是那么的清澈纯质。
　　顺着林子淑的目光，几人也看向上方。一个银色的东西反着太阳的光芒，从眼前一掠而过，就在没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子淑仰面倒地，整个人猛地躺在了地上。
　　缠在他头发中间拢住两侧头发的一根短小的布绳，或许是断裂开来了，使得他的头发也散落在他的整个头部周围，浸泡在鲜血的腥红里。
　　最后的那一刻，林子淑的嘴角似乎流露着有些不甘的意味，而他走到庭院里面，又无疑就是在自寻死路。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所有的事情从开始到结束，都是那么的流畅迅速。
　　这次再没有人慌乱的面对此景，而是都先是叹气，然后有的去外面墙外追击凶手，有的背对着陷入长久的思索。秦生从怀里拿出来纯白的丝巾，盖在林子淑的脸上。

　　韩沐站在自家门外，透过嵌开的门缝还能看到只有着微微亮的屋里，院子里的狗懒洋洋的趴在盛满清澈井水的水缸旁，时不时的吐出舌头，耷拉着眼睛，呆呆的不知看着何处，并没有因为看见林子淑而变得狂躁和激动。
　　韩沐：“你真的能治好我的母亲吗？”
　　林子淑：“当然，对我而言轻而易举，朝试每年都会举办，你明年再参加也是可以的，但是你母亲的病可等不了一年了，其中利弊你自清楚。”
　　林子淑的心里早就料定韩沐会答应自己的条件，所以说话的时候时时刻刻都透露出自信满满。而韩沐的心里确如千百万蚁虫食咬一般，痛痒难耐。
　　“好。”
　　整个残陋的小巷子里，没有丝毫的光亮，林子淑得意洋洋的离开了，韩沐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身后寂静的房子的烟囱上冒出拐来拐去、一圈圈的炊烟，在风中被吹得任意变换形状，门槛上被磕掉的一块早已发黑的木头也恢复了完整无损的样子。
　　“沐儿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做大官，你就是娘的骄傲啦”
　　“沐儿知道了，沐儿一定好好读书，将来参加朝试，得个状元回来，给娘买大宅子。”
　　小韩沐伏在家里的木桌上，用胖乎乎的小手蘸着碗里的水，在木桌上写着，直到整个桌子全都被浸湿，再也没有空余的位置可以写。

　　朝试当天，韩沐出去的很早，夜色还没有完全褪去，在他意识朦朦胧胧中，关上了家里的大门，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离开就再也没有回得来。
　　韩沐对于自己写的文章很是满意，他早早就写完，并没有敢直起身，而是脑袋靠近桌子，再小心的抬起头环视着整个考场，所有人都在焦头烂额的忙着自己面前的作品，林子淑也不例外。他没有像韩沐那样，而是看起来和在场的所有考生没有什么差别。
　　走出来考场后，韩沐本是想着回去的，可是事与愿违。
　　他踏出考场所在的巷子，那就是他的最后的最后了。
　　在韩沐离开之后，那所小院子在无声的挣扎中回归到了彻底的寂静。

　　林子漱没想到，没想到那人会做的这样的狠辣，那是一条鲜活的人命，“你没说过会杀了韩沐，为什么？”
　　封墨渐渐走近林子淑，平静的甚至让人觉得他不是个真实存在的人，而是一个超脱于万物之外，对任何人事都毫不在意的神主，那般平和、令人害怕，也令人感到冷瑟。
　　“你能保证他不会告发你吗？你说过，他是一个呆头呆脑、一根筋的傻书生，我不想让你出什么意外。”封墨一字一句的解释，毫不带有任何的情感，像一个无心的怪物。
　　“那他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林子淑指着眼前躺在床上，已经毫无生气的韩沐母亲。
　　韩沐家里的窗户被外面的一阵阴风吹的哐当一声的被掀开，摆在房间一角木桌上的几大摞书籍哗啦哗啦的被翻动着，甚至床上那人的头发丝都还晃动着，林子淑顺着从窗外偷跑过来的凄冷月光，看的清清楚楚，闭上并且移过了自己的眼睛，颤抖着，在他的想像里面，整个房间就是个阴曹地府，而床上的人下一刻就要站起来指认自己的罪行。
　　封墨说：“我们的人来的时候，她身体已经凉透了。”
　　林子淑难忍屋子里面的一切，狂奔着离开。封墨离开时，紧紧关上了那扇门槛正变得越来越黑的大门，窗户扇来回的被吹着。

　　京城血雨腥风，在看不见的地方，有更多的人在流着鲜血，无声死去。
　　而梁玉的理想就是可以打造一个干净、无争的宁国。那是她从十五年前，或许不是这样，甚至是更早，在她还没有意识到什么是权力，什么是权谋时，就萌芽了的。都说“人之初，性本善”，梁玉却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

　　“你下在这里啊，你看，又输了吧。”梁玉气急败坏的指着棋盘，指责梁承植。
　　梁承植挠着头，先是委屈，想明白反应过来之后，看着梁玉，嘟囔着说：“小姑姑，你每次都在我下完之后才说话，要不然说的也都会被郡主猜到，你是帮我还是在帮郡主啊？不下了，不下了，以后都不下了。”
　　楚衡默默的下完自己的最后一子，放眼整个棋局，又是毫无悬念的一把。
　　梁承植彻底的丧失了信心，自己这样被打击，两个长辈竟然还都不让着自己。
　　梁玉擦过楚衡炙热的眼神，看着别的地方，不过楚衡那眼光，梁玉只用余光也看的清楚。

　　皇宫里，梁顺琦一个人坐在凝贤宫里，面前是怎么忙碌都批改不完的奏折，他逃避般的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随口打发隋靖去帮他重新泡茶。
　　他则走到屏风后面的书架前，从最边上的一个格子里拿出一个卷轴，那是个画轴。
　　弹走灰尘，解开系在上面的红色细绳展开。里面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骑着高头大马，头发齐整整的梳在后面，并用一个红色发带绑住，左手持着弓弩，右手握着缰绳，自信的笑着，眼睛里散发着年少自有的光芒。
　　窗格吹进微风，把那个系着卷轴的细绳吹到了那位女子的身上，他又忆起了她成婚的那日，那天自己逃出宫，最终也只是懦弱的躲在墙头偷看了一眼。

　　公主府的顶空上，如鹰击长空般的射出了一只羽毛□□、锃亮，爪子有力，眼神紧绷绷着盯着下方的黑色小鸽子。杨晨站在□□院，看着鸽子自己停落在木架子上，才小心翼翼的从它的小腿上拿下来一个绑在上面的小纸卷，没有打开，直接呈递给了梁玉。
　　梁玉打开，上面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姜汉来信，“尧光山后，国库之所。”
　　梁承植看着梁玉浅笑的样子，悄咪咪的趴在她的肩膀后面，看着纸条上面的字。
　　梁承植大喊了出来，“国库真在尧光山上？”
　　在他喊出口后，梁玉转过头盯着他，他这才不好意思的捂住自己的嘴，暗戳戳的说：“嘘~”
　　之后还是难忍疑惑，眨着大眼睛，问：“那野人是怎么回事？”
　　楚衡回答：“难不成是皇上为了隐藏国库，而制造的谎言？”
　　梁玉冷笑着，说：“看来是这样的。”
　　楚衡和梁玉对视一眼，双双明白对方的意思是什么。

　　梁承植在后面，默不吭声的跟着前面悠闲并排走着的两人，看着一望无际全是树丛和陡坡的大山，问：“小姑姑，为什么我们要跟来啊，荆巍一个人不是更方便嘛？”
　　楚衡伸出手，不知为何就去掐梁玉的脸蛋，看起来恩爱的旁若无人。荆巍自顾自的走在前面开路，没有一个人搭理梁承植。自己好歹也是宁国的殿下，竟然这么没有存在感了吗？
　　算了，算了，梁承植也不去刻意获得几人的注意，而是把目光转移到周围的环境中，这里叫做尧光山，是一座山群。
　　自从天世大陆创世的时候尧光山就存在了，无人知道它的起源，但是这里的传说经久不衰。近百年最为人熟知的就是野人传说。
　　“浑身是毛，力气极大，爪牙锋利，山中之王。”行进在杂草中，眼看着最远处的大雾在从大风那里借力之后，飘向离几人越来越近的地方。
　　走了极远，中途还歇了好几气，这才看到了一丝可以追寻下去的线索。
　　荆巍猛地蹲在枯黄的干草丛堆里，示意身后的几人同他一样隐蔽，因为前面出现了三个穿着像是官服的来回巡逻的士兵。
　　“入口？”楚衡顺着士兵身后看去，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存留一整个国库的地带。根据之前所了解的情况，国库占地约为两千亩，真正用于保存财宝的区域比较少，多的是蜿蜒曲折的地道和机关，而现在连国库的影子都看不到，那么大一个地方，真不知道能藏在哪里。
　　总不能全都藏在地下，在这个大山的地下建一个两千亩的挖空地道，难度另说，安全系数低的几乎为零，随时都会有大山坍塌，巨石陷落的风险。那岂不是等同于自己挖了个大洞，等着把自己活埋吗？
　　“殿下，我们过去。”荆巍不知为何，今日竟开口主动提出要潜入国库，估计是心里面有了一定的打算。
　　本来梁玉的计划是先来踩点，之后再从长计议，可被成竹在胸、一脸自信的荆巍拐带的也改变了最初的想法。
　　梁玉说:“那我们去看看吧，你觉得呢，楚衡？”
　　楚衡点点头，算是默许。
　　梁承植观察之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可是这只有一二三，三件衣服，我们多一个人。”梁承植说完就被在自己前面的三个人集体注视，弄得他受宠若惊，这是今天出来这么久，三人终于注意到自己的时刻。
　　“承植，你在这里埋伏好，等我们出来。”
　　梁玉语重心长的交代，还辅以真挚、关爱的眼神。
　　梁承植是真心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那当然还是跟着小姑姑还有荆巍安全。只不过看现在的局面，荆巍跟着小姑姑，小姑姑首选肯定是带着郡主，那自己可不就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无奈僵硬的点点头，说：“好吧，那你们早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