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61、性情大变

　　秦明渊摆了摆手，和善的笑着说道：“御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和你的几个皇兄自从出了宫中立府别住，这宫里，就冷清了许多啊……”

　　说罢，冲着下方的一个宫人摆手示意了一下，那宫人便很快的搬了两个坐垫上来，秦御也没有客气，拉着洛疾便跪坐了上去。

　　吃了一口端上来的茶点，秦御微微点头：“这点心是谁做的？里面竟有一股独特的竹叶清香？甚是少见呐……”

　　听他这么说，秦明渊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指了指身边站着的周非说道：“是他的手艺！到底是我熙元的贵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口味敏锐，御儿啊，这竹酥你若是喜欢的话待会儿走的时候就带些回去。

　　这些日子朕可是一日三餐的吃这个，顿顿都少不了，这一不吃了，还觉得少了些什么，总是难受的紧，可见，这是好东西！”

　　“皇上过誉了，不过是奴在家乡习得的一种小点心罢了，受不住皇上的如此夸赞。”

　　听到是在夸自己的点心，周非立刻冲着秦明渊的方向跪拜了下去，全然一副惶恐的谦卑模样。

　　“哎，朕说你受得，你就受得，这是事实！你说呢？御儿？”

　　“君父说的是，这点心不错，确实受得住君父的这般夸赞……”秦御拱手应和的说道，却只有身边的洛疾看的清楚，他的脸上是怎样的一片冰霜。

　　见来这里许久，秦明渊也没有提出关于派遣到晟王府的人的事情，洛疾将手肘冲着秦御伸了伸，以眼神向他示意。

　　秦御这才问道：“君父，前几日御儿手书密信，向君父递过来的请求，不知君父如何解决？”

　　至于密信上写的是什么，他故意没说。

　　秦明渊想了想：“御儿你是说调派人手的事情？自然已经安排好了，这是令牌，你拿着吧……”

　　说着，从腰间摸出了一块青色的巴掌大小的令牌：“这块令牌大概可以调动两百人，但都是护卫宫禁皇城的人，身手都是一等一的，这一点御儿你可以放心。”

　　周非赶紧接过秦明渊递出来的令牌，交付到了秦御的手中，秦御正反面打量的看了几眼后，确定没错，便立即起身，冲着秦明渊行了一礼：“谢君父！”

　　期间，洛疾虽然始终没有说话，这些礼仪动作却是一个没落的。

　　秦明渊的目光自然的从自己的儿子上移到了旁边的他的身上，但是表情说不上好坏：“洛疾？”

　　听到上位之人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洛疾倒是有些意外，面色未动，双手合在胸前，认真的施了一礼：“在！”

　　仅仅一个字，倒是带了不少沙场之人才带有的肃杀之气，秦明渊点了点头，抚着胡须，静静的看着他：“洛将军前些日子来信，说……他此次带兵北上见了一路的哀怨之气，你可知道？”

　　“不知……”

　　秦明渊点了点头：“虽说也是我熙元之地，可鞭长莫及，再加上北疆之人时时侵扰，越往北，越是惨呐……”

　　这话不知是说给洛疾的，还是说给自己的，说道最后，原本淡然的神色开始变的凝重。

　　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个事情，可这会听进去还是很不好受，饿殍千里的场景似乎就在眼前一眼，可那又怎样呢，即便再心有不甘，自己也终究是浮荼，此生都被困顿在秦御的身边了，除非……。

　　关于父亲和兄长为什么突然决议去攻打北疆，他不知道，若说是边境被屡屡侵扰，并不是这几天的事情，不该单挑这个时候出发，但他心里知道，一定有一个原因，而且这个原因，能够让眼前这个决计在西域之战后休养生息数年的君主改变自己的布局和打算。

　　至于这个原因，父亲和兄长没有和他说，他也就不想去问了……

　　“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朕本不想打破刚维持了几年的平衡，可你父亲给了我一个绝对不能拒绝的理由……”说着，目光又重新移到了秦御的身上，更加沉重了几分，直看的秦御别扭的紧，忍不住说道：“什么理由？君父？”

　　微微收敛了思绪，秦明渊摆了摆手：“没什么，你们回去吧，朕累了，想歇歇了。”

　　说完，一只手撑着头，双眼缓缓的合上，看起来就要歇息了，洛疾和秦御双双施礼后，便就要退下，谁知刚走到大门处的时候，秦御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连忙回返，却正好瞧见那个叫做周非的双手落在自己君父的头上，十指姿势怪异，秦明渊双眉紧蹙这，额间渗着豆大的汗珠，两片嘴唇紧紧的闭着，泛起灰败的颜色。

　　秦御瞬间脸色大变，大吼了一声：“你在做什么？！”几乎是同时，洛疾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立时飞身而上，却在刚超过秦御半个身位的时候，衣摆被秦御紧紧的抓住，制止了接下来的动作。

　　洛疾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只看见秦御此刻的眼神中充斥满满的不可置信，薄唇紧紧的抿着，瞳孔剧烈的震动着。

　　当他顺着秦御的目光转而看向上方的时候，明白了。

　　秦明渊不知什么时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将那个叫做周非的护在自己的身后，像一只护崽的母鸡一样，而看向他这个最疼爱儿子的目光，则像看陌生的死人一般，全无半分情分可言。

　　洛疾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一股不好的感觉顺流而上，一下子蔓延至了四肢百骸。

　　“殿前失仪，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是想弑君？”冰冷的没有丝毫感情的话语一字一顿的响了起来，双眼被完全遮蔽在阴影中，看不到一点情绪，却让人心里发憷，这大概就是一个君王的威压吧。

　　接着，只见他大手一挥，一队手执兵刃的侍卫队分列两边，整齐的跑了上来，不由分说的上前卸下了洛疾腰间的佩剑，并一左一右的押着二人。

　　这些侍卫队的人都是力气极大的壮汉，洛疾被压制着，丝毫动弹不得。

　　“把这两个家伙押下去打入天牢，朕不想再看到他们！”

　　他们，自然指的就是秦御和洛疾两个，虽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但侍卫们还是犹豫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家伙，皇上这是怎么了，这几天将最信任的百里大监赶离了左右，换了那么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太监不说，如今，竟要他们把四殿和他的浮荼打入天牢？

　　四殿不是皇上他最宠爱的皇子吗？不是熙元的贵子了吗？

　　还有他那浮荼，可是洛大将军唯一的嫡子，洛将军可是他们这些行伍之人的最高信仰！

　　如今将军远征北疆，若是自己的孩子被皇上这般打入天牢，只怕会闹出个君臣离心，这可不是玩笑，一旦因为这件事情将军解甲归田，那整个熙元，可再无良将呐！

　　这不是皇上会下达的旨意！起码，不会是眼前这个皇上正常时候会下达的旨意。

　　就在他们愣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功夫下，上方立时响起了一声怒吼：“到底他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你们是想抗旨不尊？朕还没死呢！”

　　一句话，吓得众人一阵战栗，齐齐跪倒在地，大呼不敢！

　　却都没有进一步动作。

　　眼见上位者情绪不稳，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周非才慢悠悠从他那位君王的背后走了出来，只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弓着身子，双手大胆的按向秦明渊的手腕上去。

　　浅笑道：“陛下冲动了……四殿下只是误会方才奴的按摩，以为是对您不敬，这……呵呵，四殿只是冲动了些，对您还是孝顺的……”

　　话音刚落，手指微动，秦明渊的面色立时红润了不少，全然没了刚才的铁青颜色，当下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和蔼的笑意浮现在了脸上：“周非说的不错，是朕冲动了，你们……就先下去吧！”

　　下去？就这么下去？

　　君王的话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儿戏了？

　　皇上，何时变得这般听从一个人的话？还是个小太监的？

　　众人心中的思绪立时千回百转，该有的不该有的，什么想法都出来了，秦御见那些侍卫的脸上神态各异，迟迟没有动弹，便提醒的说道：“让你们下去便下去吧，别的……闭好你们的嘴！顺便提醒你们一句，管好自己，不该有的想法，最好别生出来！”

　　洛疾从那个卸下自己佩剑的侍卫手中接过了长剑，冷冷道：“记住了？还不快下去！”

　　“是！……是是！”一众壮硕的男子哪里还有刚上来时的英武，一个个抖得如筛糠一般，乱哄哄的退下了。

　　整个大殿没了刚才的那份喧闹，秦明渊也像是累极了般，倒仰着跌坐回了自己的龙椅之上，冲着下面的秦御洛疾两人摆了摆手，无力的说道：“退下吧，以后没什么大事，也别再进宫了，烦的很……”

　　毫无遮掩的厌烦像一根根利剑一样，冲着秦御没防备的射了过来，他虽然认定君父的性情大变和那个叫做周非的脱不了关系，可那些生疏到极致的话语还是让他心里难受的很。

　　秦御拱了拱手，招呼着洛疾便要离开，刚走了没几步，秦明渊的声音便在身后响了起来：“周非啊，你再来给朕揉一揉，朕头疼的紧，难受的紧呐！”

　　这次，秦御的脚步只是微微滞涩了片刻，但很快，有继续朝外走去……

　　表面无波无澜，或许只有站在他近处的洛疾才能够听出来，那脚步此时变得有多么沉重。

　　只是他们包括身在大殿的秦明渊本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那双原本平淡若水的双眸，此刻已充斥满了阴鸷，渗人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