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荼》三钱二两

59、前途未卜

　　一条幽深的地下暗道，往里一直走，会听到棍棒敲击□□的声音，与之夹杂的，是一声声极度隐忍的闷哼声。

　　里是一块非常开阔的空间，比之君王的朝堂都大了约莫三倍左右的样子，里面被人刻意修筑出了同心圆般的布局，最中间是一块占地颇大的圆形地台，周围围了一圈大概九尺长的深不见底的坑洞，坑洞中修建的湿滑无比，里面堆了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毒蛇，不断发出吐信子的声音。

　　最中心的圆形地台上雕刻着形形色色的看不懂的符号，应该是某种语言一样的东西，包围着最中心的一处高高的石座，石座的背面刻着一个图腾。

　　石座上端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那张苍老如枯树皮一般的脸此刻沉的厉害，那双犀利如鹰隼般的眸子没有半分他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浑浊，即便眉宇下的阴影将之尽量的隐匿住，那摄人的眸光却还是让人始终无法与之对视。

　　“你算个什么东西，怎么，做了几日一个污糟皇子的浮荼，便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竟敢使唤我夜郎一族的格桑勇士来了？还让他们那般屈辱的丢了性命吗？谁给过你这般脸面？他们的存在是要为复族大业流血的！”

　　一个赤膊着上身的中年男子挥舞着手中的荆条，毫不留情的朝着面前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的男子挥舞着，全然不在意那人一身白衣此刻变得血淋淋一片。

　　老者神色不变，眸光看着下首吵闹的几人，有些心烦，微微抬手，刚才叫骂的男子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憋红着脸还在不住的重重喘息着，看向被打男人的目光依旧是愤恨不已。

　　“您拦下我做什么，这个家伙一个轻率愚蠢的决定，害死他们，您就该让我把他打死在这里！免的日后再出别的乱子！”

　　虽然话中满满的不忿，但语气却添了许多的恭敬和小心。

　　“打死他？你去扮那个家伙？”

　　“这……”男人语气一滞，说不出话来。

　　“当初找他的时候就废了不少功夫，你就不必节外生枝了，况且……那件东西还没有找到，加上少了一半的令牌，根本没用！恩主和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这次的事情，绝对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老人眉头微凝，眸间闪过了一丝狠戾。

　　“遵照您所言，那半截令牌应该是在那个真正的玄空释手里，那日大意，不想还留了他一口气，让他被救了回去。”

　　“是啊，那个什么熙元贵子的，还真是爱管闲事……”来人的目光此时已然冷硬非常，灼灼的注视着自己正搓动的手指，就好像指尖揉搓的是什么人一样。

　　“可我们安插在晟王府上的眼线说了，那个玄空释已经被人带走了，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您说……会不会是厉王？”

　　“怎么说？”

　　“这几日大街上不少人说晟王从破庙带回玄空释的事情，可他身边还有一个，您说，他就不会怀疑？”

　　言此，老人就像听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一样，仰头哈哈大笑：“即便怀疑了又怎么样，玄空释……不就好好的在他身边的吗？依他那脑子，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世上，会有人安插一个一模一样的放到他身边的。”

　　“您……竟然这般笃定？”

　　“我们的人在动手之前就将他们秦姓之人摸的清清楚楚，那个厉王若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就他，绝对不会活到现在……”说着，老人伸出了一直手指冲着被绑人的方向指了指。

　　那人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其他人也没有在意，以为他只是害怕。

　　却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假货其实早就被那个厉王看出来了，但他依旧愿意装聋作哑，无非是想从自己这里打探到那个真正玄空释的消息罢了……

　　那个众人眼中的无脑白痴，好像都是假象，至少在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可即便自己心里有数，他也不敢说出来，真正的玄空释在哪他也不知道，却可以假装知道，骗骗那个王爷。

　　可若是让夜郎一族中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就透明的话，那些人就会清楚的意识到他们低估了那位所谓厉王爷。

　　大业出不出什么问题干自己何事？

　　关键在于，一旦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情，自己于他们这些人存在的价值便是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会死，还会死的很惨……

　　他的家人都是夜郎一族的人，一旦自己早就被看破的事情让他们知道了，自己不光会死，他的家人也一个不会活下去。

　　他得把这件事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即便今天就死了，也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周遭众人没有看到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的细微的情绪变化，身边的男人将手中发散着血污气息的荆条扔在了他的脚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您说的是，只是那真的玄空释如今不知下落，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昨晚恩主传书过来，他的意思是……宫里那边的线可以动了……”

　　“什么？现在？”

　　“怎么了？你是在质疑恩主的话？”老人的话音中带了些狠厉，短短的几个字，让下面那个壮硕的男子颤抖着跪拜了下去。

　　“不，不敢……”

　　老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起身从座位上走了下来，欠着身子伸手将男人扶了起来。

　　“此次之事从一开始你就不愿，我知道……”

　　“不，我……”

　　男人连忙解释，老人还是打断了他后面的话，继续说道：“这次，我们夜郎族不但要报仇，还要报恩！当年，恩主的母族奉狗皇帝之命前去征缴我族，却冒死护下了我族近一半人口，若不是一同前去的还有别的将帅，只怕当年，夜郎本就不会有那一难！

　　这么多年，我们忍辱负重，蛰伏在熙元的各个地方，为的，就是这一天！

　　待到恩主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我们夜郎一族的翻身之日也就到了，到那个时候，世人便知道，夜郎一族，从没有消亡过！”

　　“可那要流许多血……”薄唇微动，这句话最终还是被男人生生咽了下去。

　　“可那也是必然的……”

　　老人一只如枯木般的手缓缓抚上男子的肩头，微微的颤抖顺着指尖不断的传来，老人眸光中闪过了片刻的失神，转而便很快恢复如初。

　　“他怎么办？”

　　男子转手指了指假扮“玄空释”的男子，此时的他端的是自己原本的相貌，精致，有一种阴柔般的美丽，和真正的玄空释天壤之别。

　　老人这才想突然想起有这么个人存在一样，沉声对他说道：“这次不过是一点点教训，至于这些皮肉伤，柯琅，待会儿拿秘药给他敷上，让他继续回去做他该做的事情，只是一点，我夜郎勇士自此从那边撤回来吧，其他人不用，继续盯着。”

　　柯琅，是那个赤着上身的男子。

　　而闻听此言的假“玄空释”则像是听到了什么恩遇一样，激动的连连点头，连连道谢。

　　柯琅点头道了声是后，便退下去了，临走的时候，还没忘记顺便把重伤的假“玄空释”从柱子上解了下来，粗暴的拖走。

　　“前途未卜，前途未卜啊……”

　　老人看着手焚烧的发黑的龟甲，空旷的地穴中，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二日，迦陵带着野味一大早就拍响了晟王府府门。

　　守门的小厮一见是他，便笑盈盈的将他请了进去，他也不拿捏，轻车熟路的冲着晟王府的大厅前而去。

　　可到了才发现，除了几个负责洒扫的小厮，并没有看到本应该一贯呆在这里看书的秦御的身影，便随意的拉了一个人准备问一问，可话还没开始说，一抹素色身影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并不认得这人，可见他一副行走晟王府就像行走自己家的大气样子，饶有兴致的上前拍了一把：“你……是晟王府的客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迦陵公子？”梁丞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即便不愿意承认，可也毕竟是梁太师府上的公子，即便迦陵对他没有印象，可对于这些个皇子浮荼，他还是清楚的。

　　“你认识……我？”迦陵有些意外的指了指自己。

　　梁丞挑眉，笑了笑：“如二殿下那般风姿如谪仙的人物，他的浮荼，想不认识都难……”

　　千穿万穿，毕竟马屁不穿，这点道理，对于游走闹市的梁丞来说，还是很清楚的。

　　有意思的是，迦陵的性子正好对上了胃口，脸上和善的笑意丝毫没有遮掩：“哎呀，没想到这座冰冷无趣的晟王府会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小朋友……”

　　说着话，还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肩，颇有一副长者的模样。

　　梁丞倒是也不恼，脸上笑意依旧，藏在袖中的指尖却是寒芒微闪，一个轻巧的翻转间，一排银针便藏在了手中，一抬手，便直冲着迦陵的腰间而去……

　　迦陵也好像是早有防备一眼，笑眼一滞，后腰向前一拱，右手结结实实的挡在了梁丞的手腕上，直接震掉了梁丞手上的银针。

　　“不愧是迦陵先生，身手果然利落。”

　　“好说，好说，若不是感觉的到你浑身上下毫无杀气，刚才只那一下，我便可在顷刻间要了你的性命，你，可信？”依旧是那副和善的笑意，只是这次，却不达眼底。

　　梁丞晃了晃脑袋，因为婴儿夜里啼哭的缘故，一晚上没有睡好，以至于脖子也有些僵硬。

　　“信，怎么不行，世人都言迦陵公子反应极快，今日一看……果然……”

　　说完，便是一副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模样，乐呵呵的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上去，虽然没了那日初次来时的那般随性，却也是歪七扭八，根本没有一副大家公子的形象。

　　“所以呢，你到底是谁？洛疾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