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袍万里与君知》夜窗小巫

5、江风吹野火

　　中元节这晚，明月高悬，月光洒向龙安城城东的惠灵江。江上飘着许多画舫，舫外雕栏玉砌，舫内灯火通明。

　　此时上官寻正斜倚在舫外的雕栏上，吹着徐徐江风，看江边的小孩子嬉戏打闹，争相放灯江上。一个个莲花似的小纸灯从江边飘来，绽开在画舫周围，随着水波摇曳生姿。

　　“真好看。”珑珑姑娘坐了过来，把头轻轻靠在上官寻肩上，画舫灯火下柔嫩的小脸上梨涡浅浅。

　　“哟，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啊。我这么过来，不打扰吧？哈哈哈哈。”只见太子一脸坏笑走来，拿这二人逗趣。

　　上官寻起身，把身边的珑珑姑娘揽入怀中，轻声对她笑道：“别理龙公子，今夜没姑娘陪他，他眼热。”

　　“龙公子”这雅号是太子为了外出寻欢方便，自己给自己起的。太子有时感觉，当龙公子可比当太子要逍遥快活得多，每次成为龙公子的时候，都容光焕发。

　　太子上下打量着珑珑姑娘，调笑道：“果然是上官公子滋润过的女子，面色红润，蜜桃一样。”

　　虽是风月场中的女子，但珑珑姑娘面对此等调笑之语，还是得装作娇羞，只见她躲向上官寻身后，脸埋在他的背后娇嗔：“哎呀，公子。”

　　上官寻刚要转身去搂躲在身后的珑珑姑娘，忽闻一阵檀香随着江风吹来，仔细看去，才发现申鹿音拿着酒从画舫那头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打扮成小厮模样的太子府詹事莫小虎。

　　“来来来，咱们别在这干坐着，如此美景，一定要饮酒作赋。咱们合作一首，我看今日此景就叫《画舫凌波赋》怎么样？咱们一人一句接龙，谁接不下去就罚酒一杯。”太子招呼着，四人已经在画舫雕栏边的小桌旁落座。

　　别看太子对四书五经厌恶至极，对填辞作赋倒颇有造诣。

　　珑珑姑娘听到还要作赋，便轻轻地拉过来上官寻的手臂，蹭着撒娇：“公子帮我，我哪里懂什么赋，还要罚酒。”

　　上官寻握住珑珑姑娘的手，俯到她耳边低语：“放心，你的酒，我来喝。”说完，抬头竟对上申鹿音玩味的眼神，这眼眸清亮，眼尾上挑，好像勾着人的心神，灯火里，如藏遗星，不辨喜怒。

　　太子似乎已经等不及，仰头吟道：“中元之佳期兮，泛舟江上。江风之徐徐兮，逐波清扬。”

　　“好韵脚，佳赋佳赋！”站在一旁的詹事莫小虎拍掌赞道。

　　太子得意洋洋，转向申鹿音：“鹿音，来，到你了 。”

　　只见申鹿音淡淡笑了笑，眼眸微垂，接道：“明月之高悬兮，放灯江上。莲灯之烁烁兮，御风微漾。”

　　太子眼神一亮，赞道:“鹿音这句不仅对上了韵脚，而且意境也雅。明月，莲灯，赋都开始亮了起来，妙哉！”

　　说话间，忽然一阵丝竹笙乐伴着欢声笑语传来。只见一只挂着许多彩色灯笼的大画舫缓缓飘来，这彩舫后方还跟了些小画舫。

　　“公子，我来前听城中百姓谈论，说这不思蜀今晚在江上游舫，选花魁。城中的富家公子小姐们都前来凑热闹呢。”莫小虎对太子说道。

　　彩画舫正从太子的舫前过，太子起身，眯着眼朝那彩舫里望了望。

　　要说这不思蜀，太子和上官寻也是常客。这是龙安城最大的男风馆，是近几年才在城内兴起的，在馆内伺候的无一女子，皆是各有特色的美男子。

　　这男风馆的兴起要得益于一个叫朱晋的商人，此人以前在蜀地十郡开了数家男风馆，生意兴隆，成了大梁西南首屈一指的大富商。但他好像并不满足西南那一隅，于是乎就把这男风馆生意带来了皇都。

　　由于此人擅长钻营，到皇都没几年，就与大多王侯贵胄攀上了交情，有的还交情颇深。比如他和太子就交情不浅。这城中老百姓里，好像只有他知道龙公子其实就是太子，为太子微服厮混提供了不少方便。

　　太子正在兴头上，饮酒作赋快活得很，又有这不思蜀选花魁的美事，更是飘飘然。

　　“招手那人是朱晋吗？”上官寻抬头望着那个大彩画舫，舫栏杆边似有一胖子，朝他们这边挥手。

　　太子笑道：“对，是他。哈哈哈这胖子！莫小虎，去叫咱们的人把舫靠过去。”

　　舫慢慢靠近。

　　朱晋身着一身宽大的猩红蚕丝袍，长袍领子描着金边儿堆起双下巴，他眯着一双小眼睛微微笑，猛地看去像个弥勒佛。这尊弥勒佛看到太子的舫靠近，赶紧命小厮搭上舢板，连起两个舫。

　　“哎呀太。。。太。。。龙公子，上官公子，贵客呀。请上来请上来。”朱晋招呼着太子一行人来到彩舫上，一高兴差点将“太子”喊了出来。

　　来到画舫里，才知别有洞天。舫内到处挂着彩色小灯笼，缤纷靡丽，不远处有处小台，台上的男子们个个身着薄衫，有的抚琴，有的作画，有的竟然舞起花剑来。细看去，他们个个身边放着些小灯笼，有的多，有的少。

　　台下挤满了公子小姐们，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朱晋对太子笑道：“今晚我们选花魁，客人们可以买灯笼相送，灯笼多者，当选花魁。”

　　太子还没见过这等玩法，兴致大起，挤向台子。

　　“上官公子，那个叫朱晋的怎么少一条胳膊？”珑珑姑娘看着不远处的朱晋，觉得奇怪。

　　上官寻盯着朱晋肥大的背影，只见他一手搀着太子向台子挤去，舫内吹进一阵江风，朱晋左边那一个宽大的袖子飘起，袖间空无一物。

　　“听他说，他小时候逗弄恶犬，被恶犬追出几条街，最后追上咬掉了胳膊。”上官寻说得云淡风轻，珑珑姑娘不禁深吸一口气。

　　上官寻此时才发现申鹿音不见了。

　　他向舫内看了一圈并没看到。一转头向舫外望去，就见申鹿音一个人站在船头吹风。

　　上官寻轻笑，不禁想：“装什么清高。”

　　正想着，台子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原来是太子黄金百两赠美男，别说买什么灯笼了，太子直接把黄澄澄的金子放在了一个弹着古琴的男子面前。

　　“哈哈哈哈龙公子大气！”朱晋拍手大笑，说着上台拉过弹古琴的男子，说道：“我看这也没必要再比下去了！有龙公子抬爱，这中元节不思蜀的花魁就是栖明月了。”

　　台下闹哄哄的，都在说：“这龙公子是谁啊，太阔绰了吧。”

　　“为个男倌一下花这么多？”

　　“哎，比不了比不了。”

　　朱晋见这大彩舫上人多纷乱，又见太子意犹未尽，于是索性让这些丝竹班子到太子的画舫上助兴，不仅让栖明月作陪，而且还将刚刚台子上的男倌们安排同去，陪太子玩乐。

　　上官寻他们只能随着这些男倌，回到了太子的画舫上。

　　此时的太子眼里似乎只看得见这个叫栖明月的，他正坐在太子身边斟酒，如瀑的黑发垂在肩上，有几缕扫过锁骨，徐徐江风吹来，薄衫衣袖像蝴蝶羽翼一样展开，披在他光洁修长的身躯上。

　　“栖明月谢龙公子抬爱。”他笑盈盈地喝下一杯酒，又将另一杯递向太子，顺带着也把自己递到了太子怀中。

　　太子微醺酒意中，将手轻揽住栖明月的腰，还轻轻捏了一把。

　　耳边丝竹声声。

　　太子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美丽男子似乎比女子的冲击力更大，击得他骨酥筋软。那日狩猎邂逅申鹿音，也有此感，但谁知那是个冰美人。碍于他又是乐府神祉门祭祀礼乐工，年少必得过佛家清修，这层束缚让太子近不了身。即使邀了他为府上门客，也是可远观不可亵玩，时常让太子看得是心痒而不可得，甚为火大。

　　这下好了，太子觉得上苍待他不薄，怀里的栖明月有着申鹿音那般的檀郎玉貌，却没有他那股子清高骄矜。

　　完美。

　　“在这儿晒月亮呐，申乐工。”上官寻牵着珑珑姑娘在画舫上溜达，看到申鹿音在这儿，就过来打趣。

　　申鹿音刚才眉头紧锁，似在思索着什么，被上官寻这一嗓子打乱了思绪。

　　他眼神瞥了下太子那边，说道：“上官公子也过来躲清静了？”

　　上官寻调笑道：“躲什么清静，我这人最爱热闹，生怕不够热闹。这不是怕我们那位龙公子冷落了你嘛。过来陪陪你。”

　　话音刚落，一股裹着焦糊味的浓烟迎面扑来。

　　“起火了，起火了。”只听太子的船舫上纷乱起来，莫小虎气喘吁吁，朝太子跑去。

　　舫上火光四起，丝竹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的呼叫声。

　　江风阵阵袭来，火势更大了。不一会儿，连画舫外甲板上的地板都漫过火油，烫得已经站不住脚。

　　不远处的那个大彩舫上，好多宾客都挤向舢板，争着看对面起火的船。朱晋可没时间隔岸观火，要知道他的摇钱树们可都困在对面的火船上。

　　他赶紧让小厮们放绳索下去。刹那间大彩舫四周开始垂下好多条绳索。他顶着满头大汗，也不管对面能不能听见，大喊道：“快往水里跳啊，游过来，这边有绳子，拉你们上来！”

　　扑扑通通。火船上开始有人往水里跳了。

　　朱晋生怕火船上有人不会水，忙着让会水的小厮们跳到江中帮忙。

　　浓烟缭绕，上官寻根本看不到太子的影子，只好先顾着身边的珑珑姑娘和申鹿音。

　　“会水吗？”上官寻看向申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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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