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袍万里与君知》夜窗小巫

15、巾帼胜须眉

　　“傻孩子。”舒妃把刘解忧揽入怀中，将她箍着高马尾的鎏金簪轻轻取下，如瀑的黑发霎时垂到腰间，一身骑装的刘解忧一下变回了母亲怀中的娇俏女儿。

　　刘解忧把头枕在舒妃的膝上，仔细看着母亲清秀的眉眼，想要烙在心上。

　　舒妃孔惜君是太常卿孔思礼的女儿，自幼虽出身官宦之家，但因家父自幼教育她谦逊懂礼，并未染上像昭贵妃那般世家骄纵之气。在皇上还是太子时，就邂逅了孔惜君，觉得她容貌俏丽惊为天人，纤弱身段颇有西子遗风，迫不及待地要娶入太子府中。在太子府时，还未有昭贵妃，所以二人也算是郎才女貌一段佳话。继位后，皇上也是和所有帝王并无二致，三宫六院，要能拿得住皇上的心，定是要有些过人的手段，要不就是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家世，而这些，舒妃都没有，但她并不以为意，好像她那清高避世的心性也并不想和谁争个什么。

　　但这次和亲，是拿住了她的命脉。刘解忧之于她，不仅是女儿，而且是她的主心骨和强心针。这个特立独行的大梁公主，是她心底的骄傲，也是自己想成为的洒脱模样。她此生都在退让，嫁于皇上那年，她是有青梅竹马的情郎的，但为了家父的前途和整个孔家的兴旺，她还是万般无奈地告别了情郎。入宫后，面对昭贵妃的嚣张跋扈，面对宫内其他姐妹对她的嫉妒怨怼，她便一退再退，不邀宠不媚上，反而有意冷落对她颇有情意的皇上。

　　她甚至忘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自从有了这心性率真的女儿刘解忧，她才慢慢开始找到生活的重心。看着女儿肆意洒脱，像女将军一样纵马驰骋，不顾所有市井流言和品头论足，她是何等地羡慕与欣赏，好像女儿替她把想要的人生活了一遍。

　　看着躺在自己膝头的女儿，她轻轻说道：“解忧，你不必为了母亲委屈自己嫁于那忽仑蛮夷。我这一生还未向你父皇求过什么，但此次，为了你，母亲就开这一次口。”

　　刘解忧坐起，扶着舒妃的双肩说道：“母亲，你觉得远嫁蛮夷是受苦，在女儿看来，反倒是心之所向。每次听到上官公子和皇兄讲嘉峪关外万里草原的壮阔景色，女儿都心生向往。在大梁，我只能和皇兄他们在上林苑跑马，这怎能与草原相比。可惜女儿生得女儿身，不能替大梁戍边退敌。而这次，可以深入敌境，嫁于大单于，母亲，这是机会，于女儿，于大梁，都是难得的机会。”

　　“机会？”舒妃担忧地问道。

　　“是啊，女儿要看看为何这个种族可以欺压国力雄厚的大梁这么久，到底大单于是怎么统领他的军队。当然，既然要嫁给大单于，成为阏氏，也要扭转他对我们大梁的强硬态度，不让忽仑再骚扰西境的百姓。母亲，女儿要成为他们的阏氏，他们敬奉的昆仑神女，到时女儿定要平平安安回大梁探望母亲，而母亲也要答应我，好好等着我。”刘解忧紧握住舒妃的双手，眼神坚定。

　　还未等刘解忧说完，舒妃早已满眼热泪，但格外欣慰地笑着，总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有如此深明大义又一往无前的女儿，像个无畏的勇士，有着自己藏在心底早已遗忘的热血。

　　***

　　自那日上林苑回来，申鹿音一直在寻思月氏国精钢刀一事。他记得采蝶楼的歌女所说珑珑姑娘与月氏情郎的传闻，于是决定夜里去找珑珑姑娘打探一番。

　　元宝最近总觉得申鹿音有些奇怪，床上天天铺着一件从未见过的狐裘披风不让动，而且闲来无事就牵来那匹白马抚来抚去。这夜，申鹿音又悄然离去，拐进醉柳街不见踪影。

　　来到采蝶楼的申鹿音重金买下了珑珑姑娘一晚，看得老鸨颇为眼馋，还背后玩笑道不知珑珑姑娘何等好命，能让如此俊俏的儿郎为她一掷千金。

　　来到暖阁内的珑珑姑娘见到申鹿音，低头浅笑道：“公子，自中元夜之后，久未见面了。没想到公子还记得我。”

　　“姑娘最近日子可还顺遂？”申鹿音见屋内有扇窗户未关，缓缓走上前去，向窗外探了探身望去，又看见那黑袍男子，正站在这阁楼的窗下，面色愠怒看向正要关窗的申鹿音。

　　珑珑姑娘紧张起来，赶紧走到申鹿音身边，砰一声重重关上了窗。

　　申鹿音笑着看向她说：“刚才有客人啊？这么拼命接客中间也不得休息？”

　　申鹿音看着珑珑姑娘的满脸愁容，继续说道：“不瞒姑娘说，我上次看到这个男子想要劫走姑娘，就猜此人一定是姑娘的深爱之人。刚才细看果然是风流倜傥的男儿。此人想必也与姑娘有一段传奇佳话。”

　　珑珑姑娘好像被慢慢击溃了心理防线，坐在手边的床榻上，静默了好半天，突然说道：“公子猜得没错，他不是客人。”接着长长舒了口气，低语：“是我深爱的男子。”

　　申鹿音看着垂首轻叹的珑珑姑娘说道：“能得姑娘垂青，想必他一定不是一般的男子了，可真是幸运啊。”

　　珑珑姑娘惊异于申鹿音能把她当成正经女子看待，并没有觉得她一个青楼女子的感情下贱。于是稍稍敞开了心扉：“他与我所有的客人都不同。这么多人在我这里来来往往，只有他把我当一个女子看待。在其他客人那里我只是一个商品，在我身上的心思不外乎是价格是否公道，是否可以物尽其用。而在他那里，他可以为我付出生命。”

　　她说着眼底漫过一层水雾：“我在这楼里见过太多大梁男子的不堪，他的异域容貌能让我忘了这段风尘过往。”

　　申鹿音微微颔首，问道：“珑珑姑娘若是真的爱他，为何不与他私奔？”

　　珑珑姑娘面色惊诧，很快又陷入了无奈，摇头苦笑：“公子哪里懂我的身不由己。你和上官公子，龙公子他们锦衣玉食里过惯的，自然可以追寻心中所爱，说什么有情饮水饱，亡命到天涯的鬼话。但当真的只有水可果腹的时候，爱还剩多少呢？我在这风月场里见过听过太多的故事，即使我与他再情深义重，但私奔逃亡的生活，他可以坚持，我怕自己根本撑不住。”

　　申鹿音：“若是给你们个能安身立命的营生呢？”

　　珑珑姑娘：“安身立命？哎，他是月氏人，打铁为生的。他总说他打的不是一般的铁，大梁铁匠们都不懂。但是我看来也没什么稀奇的，要不怎么没有铁铺愿多给他银子打他所说的那种铁所以他也就过得穷困潦倒，有时还需要我接济他。你说什么样的营生能让我们安身立命呢？”

　　申鹿音说道：“比如说我和上官公子给他一个铁铺，只让他打他自己所说的那种铁，所制兵器，由太子禁卫军购买。”

　　珑珑姑娘瞪大了双眼：“太子禁卫军？我虽听坊间传闻，上官公子已经荣升太子禁卫军总督，但买兵器这事，他能说得算吗？”

　　申鹿音笑道：“那要看你的情郎打造的兵器是否像他说的那般传奇了。”

　　珑珑姑娘：“那就算以后有这营生，但这第一步怎么迈出去呢？妈妈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要把我赎出去怕是天价啊。若是偷偷溜走，那采蝶楼定会派探子打手四处搜寻，恐是以后再无安稳日子。”

　　申鹿音早就料到她这些疑虑，于是附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半晌，只见珑珑姑娘眉眼间慢慢绽开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竖日，申鹿音来到太子府，刚穿过回廊，就看见詹事莫小虎和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正躲在一棵覆雪的梅树后调笑。申鹿音认得这女子，她是太子府上的侍女妙儿，但听府上其他人说此女风流放荡，已有婚约却和莫小虎不干不净，他们二人的私情已经不是府上秘闻了，但二人还以为没人知道，私会时依旧躲躲藏藏。

　　申鹿音要抓住莫小虎的一些小九九，为自己行些方便，于是乎他抓紧时机，待二人最浓情蜜意时走了过去，笑着作揖：“莫詹事早啊。”

　　莫小虎看到是申鹿音，先是惊诧，而后略微羞赧，但略定心神后脸上马上绽出一朵花笑道：“是申乐工啊，来找太子吗？太子现在正和上官公子在东暖阁听太傅讲课呢。”

　　申鹿音：“我来不是找太子，倒是来叨扰你的。我昨日才发现我的太子门客腰牌丢了，想求莫詹事补个新的。”

　　申鹿音说着瞥见妙儿悄悄走远，躲在了回廊的花窗后。

　　莫小虎看了眼窗棂后的妙儿，面上略露急色，但还是笑着说：“嗐，就是个腰牌，丢就丢了，太子府谁不认识申乐工呢？不必再补了。”

　　申鹿音：“还是按规矩比较好。再说了，我家父还要指望着我这块腰牌光耀门楣呢。”

　　被申鹿音撞破私情的莫小虎能怎么办呢，只能顺着他了。

　　于是莫小虎笑道：“申乐工说笑了。我这会儿脱不开身，要不我让小厮带你去库房里拿吧。”说着招呼来不远处的一个小厮，吩咐他带申鹿音前去库房。

　　申鹿音待小厮离开后便开始细细搜寻，只见这库房里林林总总陈放着不少东西。他眼神从一堆太子门客腰牌中扫过，并没去拿，而是来到放着很多太子禁卫军铁甲和禁卫军腰牌的架子前站定，唇角浮上一层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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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