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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九十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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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醒时一脑门热汗,蔺徽言先坐起身,揉着发涨的前额,瞥了眼窗户,仍亮着,想来多睡也不会太久,才弯腰去叫。
两人收拾停当,蔺徽言会钞之际,特意多会了两贯钱,出门的时候,吩咐客栈中的堂倌准备两桶热水,自免不了赏钱。
一路打听着过去,从旁人口中,晓得了那两口子的不易。店家陈姓,熟人都叫他陈大,老婆是他在山里捡回来的,什么都不记得,这世道之下,陈大便娶了她。二人成婚数年,并不曾有一子半女的,陈大嫂子踏实肯干,可惜话说不清楚。
“捡回去的?”蔺徽言犯着嘀咕,低声道:“万一不是呢?”
“去了便知。”乔温靖倒是胸有成竹,若非是你情我愿,她自然有办法帮着陈大嫂子。想着陈大嫂子记不得往事,她便忖起了其中的缘故。
陈大远远看到了两人,擦了把手迎将出来,满面笑意,道:“几个铜板,劳驾你们来了。实则过几日也无妨的。”
“你是小本生意,怎好赖账不还?”蔺徽言取出八枚铜板,递过去的时候,陈大是捧着双手接下的,倒是避免尴尬。
“听说你媳妇有些不得劲?”乔温靖待他点头,便道:“我学过几年医,若不觉打扰……”
“姑娘你能行医?”陈大愣了片刻,便要将铜板还给蔺徽言,忙带着路道:“既是到了,便麻烦姑娘帮着看看。内人不肯去医馆,我也是……说不过她。”
分明说话都不利索,陈大却称说不过她。蔺徽言心中古怪,然亲眼瞧着二人相处,便也懂了那句话的深意。
陈大哪里舍得多说半个字呢?
乔温靖望闻问切,搭脉瞧了半晌,颔首道:“不妨事,着了风罢了。”
“那……可要抓药?”陈大松了口气,站在妻子身后,问罢压住了她的肩头,道:“能掏得起!”
“不必。”乔温靖取出针囊来,道:“几针罢了。”
陈大嫂子睁大了眼,分明是畏惧的,却在乔温靖柔和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坐定。
果然几针落下,陈大嫂子的表情从紧张不安过度到了惊奇不已。
“此间是否麻中带痒?”乔温靖拈动针尾,轻声问她。
“是……”陈大嫂子根本不敢动,哪怕是瞧不见,也翻着眼睛去看头顶。
“忍一忍。”乔温靖默不作声,渡入一丝内息,带动了经络了,她坚持了一刻钟,瞧着陈大嫂子的面色红润许多,才起针止血,道:“这几日不要受风,当无大碍。”
“多……谢谢。”陈大嫂子已从头痛中解脱,起身作揖,满面感激。
乔温靖颔首应了,叮嘱二人一些事项,便与蔺徽言告辞离开。待走远了,蔺徽言道:“她记不得事情,治不得么?”
“能治,我有五成把握,能叫她恢复记忆。她是受了外伤,才致今况。方才施针之际,我已用内息疏通一二,这几日她能想起一些。若她想治,自会找来。若她不肯,你我过得几日,离开便是。”乔温靖的一番话,其中深意,蔺徽言是明白的。
过往如何,陈大也不会是害了她的人。若她甘于这等平凡日子,便是医者,也不好为着医治病人的那点虚荣,强加干涉。
蔺徽言垂眸半晌,低声道:“温靖,陈大虽不是坏人,但她……因此和亲人离散,我不信她甘于忘记。”
“前尘往事,端看她自个儿的。”乔温靖晓得她是想着自己的亲人,即便是乡间小路,也不好过多亲密,是以拉了她的袖口,道:“这边事了,你要是……偷偷去一趟剑炉,我想也不要紧。”
蔺徽言顿了顿足,又跟了上去,低着头,能看到乔温靖柔软的耳垂。心思一偏,不由得抓了她的手腕,道:“你想念扶余山么?”
“自是想的。”挣了一下,乔温靖也就由着她了,她道:“然而剑炉尚好,扶余山下定是遍布耳目,再如何也得忍耐了。”话中怅惘无数,思乡思亲,难以排解。
乡径两旁生着茂盛的野草,蔺徽言便道:“总是能回去的。温靖,我想若不是我当年非得下山,罗威怕是想不到你身上,也便不会有这些事了。”
“那你后悔么?”乔温靖收着心思,侧目瞧她。
“后悔。”蔺徽言几乎没怎么犹豫,叹道:“若是能重头再来先知先觉,我宁可一生不下山,哪怕……是见不到你。”
乔温靖心中一紧,却听她又道:“然而既成定数,我便得牢牢握着你的手,和你终生为伴。”
两人相视一笑,一路不再多言。到了客栈的那条街,竟是热闹起来。
蔺徽言也觉着有些饿了,她本打算借用客栈的厨房,此刻也转了主意,道:“咱俩随便买些吃?”
“你选吧。”乔温靖本性喜洁,但能常年在外,也不会过于拘泥。
大老远嗅着蒸锅里的香气,蔺徽言拉着乔温靖过去,扑鼻的蜜枣甜香,竟然半点都不腻人。
“小娘子可要尝尝?老婆子做这甑糕三十年了,保管你喜欢!”高个的女人吆喝了一句,顺手取了瓦碗,盛了一小块,笑道:“尝尝吧?”
蔺徽言点头接过来,乔温靖忙道:“小心烫。”
入口绵软又有嚼劲,带着的一层蜜枣蒸到彻底没了筋膜,唯剩下枣香蜜香,一颗芸豆也软糯适口。
“怎么样?来一份?”女人笑嘻嘻等着,根本不在意被拒绝。
“两份!”蔺徽言将碗递回去。
“两位娘子要一份便好!这东西好吃,却占肚子,江米不好克化的。”女人边盛边笑,又道:“五文一份,概不赊账。”
蔺徽言从怀里取出铜板,多数了五文,道:“烦请多给些蜜枣芸豆!我加五文,一份便好!”
女人手下麻利,那碗虽不是很大,芸豆和蜜枣却垒出碗沿了。后面的食客道:“她怎生这么多?”
“小娘子加了五文钱,怎不多?”女人回了嘴,接过铜板,道:“两位请。”
蔺徽言一手端着碗,一手拉着乔温靖,寻了地方坐下,道:“是好吃,甜甜软软,也不腻味。”
乔温靖尝了两口,颔首道:“第一次知道,北地也喜甜食的。”
“是今年的新米,沉米不会这般软糯。”蔺徽言细细品着,又打量了那口大甑,道:“做法也不难,难的是食材要精挑细选,蒸制也极耗费时间。嗯……这口甑确是个好宝贝呢。”
两人慢慢吃了,果然如那女人所说,一碗足矣,多则难以克化。蔺徽言将碗放在桌角,起身后道:“回去得央你泡壶好茶了。”
“这却不难。”乔温靖眼底都是柔和,和她慢慢走着,又买了些果干之类。
方踏入客栈,堂倌认出两人,迎上来打个揖,笑道:“两位娘子回来了,正有件为难事。之前小娘子吩咐小的准备两桶热水,可这柴火没送够,只够一桶的。这是赏钱,小的退还给您,左右两位都是女子,用一桶,也不打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