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乔叶安》江照

90、第九十回

　　第九十回

　　山外应是艳阳天，这幽深的山底，也见了一丝天日。
　　有此天光，乔温靖细细看过碑刻，颔首道：“这一方字迹，刻字人剑力算是深厚，但这一方字迹，只怕当世无人能及。”
　　“明怀、明达，真叫人遐想。”蔺徽言道：“只是不知墓在何处，否则……”
　　“想来，便在震中，深藏山中了。”乔温靖环顾山体，道：“将来若有机缘，再入此地，你意下如何？”
　　“本该如此。”蔺徽言颔首，再拜之后，和乔温靖借道离开。
　　果然如乔温靖所料，踏出的时候，正逢晚霞。山壁之上生着石花，乔温靖运功爬上，用竹刀割了下来，细心收入牛皮袋中，喜道：“果然找到了一株。”
　　“这又是什么珍奇药材？”蔺徽言仰着头望她，哪怕晓得她一身轻功了得，也禁不住担忧。
　　乔温靖暂且收了石花入囊，一个雀翻落地，复又取出，道：“只有在这等人迹罕至的山壁上，才偶有生长，北方的会比南方的品质更好，药性更佳。制成药，是绝佳的通髓好药。”
　　蔺徽言颔首，忽而回首，恰逢晚霞盛灿，便拉着乔温靖赏景。
　　晚霞追着云气，终是有散的时候。借着这最后的光，两人寻了处稳妥所在，升起篝火。
　　乔温靖去提了水，回来的时候，蔺徽言已经将抹了猪油的干饼架在火上烤，香气扑鼻，远远便能嗅到。
　　“真真是胆子大起来，不怕引来猛兽。”乔温靖含笑啐了句，将盛水的放下，另一手沿途摘了些能吃的浆果，只有拇指尖大小，蔺徽言叨了一颗入口，酸涩冲鼻，忙吐了出来。
　　“和糖熬了能吃，直接吃太酸了。”蔺徽言接水熬茶，另用了只锅盛了水，切了拳头大小的一块腊肉，放入煮着。
　　“吃一些，难得遇上果子。”乔温靖在行囊中取了蜂蜜出来，洗干净了浆果，切开与蜂蜜拌匀，自己尝过，再塞给她。
　　“好。”蔺徽言的话含糊不清，也晓得这是不能不吃的，好在加了蜂蜜，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便就着乔温靖的手一颗颗吃着。
　　“温靖，我这般放肆，会不会哪日真勾了狼来？”蔺徽言撇着腊肉锅里的浮沫，侧头瞧了她，轻声问。
　　“野兽畏火，若非逼急了，怎会靠近？再者说，这方圆之内，你不是设下了防兽的机关么？”乔温靖闲不住，去支起帐篷，忙完了出来，蔺徽言正在切腊肉。
　　那肉是四分肥六分瘦，切的薄如蝉翼、透如玉璧，那头干饼也烤至金黄，掰开之后，外脆里软，将腊肉塞进去，光是在旁看着，乔温靖已然在想入口会是何等滋味了。
　　两人填了五脏庙，彼此擦去了唇角的油脂，这才打扫了心境，将茶壶取下，以茶解腻。
　　“将来有机会回去，我倒是想好生翻翻故纸堆，瞧一瞧可有记载。”蔺徽言还在念着在一线天中见到的碑刻，和再无踪迹的坟茔。
　　“想来他们是真不在意。”乔温靖随口道了一句，觉着身上乏得紧，便靠了过去，半阖着眼。
　　星月当空，时不时乌云拂过，夜里愈发冷了。
　　待半壶茶喝下肚，二人起身，收拾了火和零碎的东西，才钻进帐中歇下。

　　乾镇中来了一对姐妹，在处摊子前坐定，问道：“店家，我俩是沧州人士，头一次来这朔州。”
　　店家是个刀疤脸的汉子，闻言知意，瞥了一眼，收回目光，笑道：“两位姑娘可有忌口？吃的惯醋么？”
　　“能成！大老远便闻着醋香了。”蔺徽言将沧州的口音学来，糊弄人是足够了。
　　“胃口如何？”店家抻着面块，用一根竹筷在中间一压，再放入油锅，那面块鼓起来，表面迅速焦黄。
　　“实不相瞒，几日不曾好生用饭了。”蔺徽言晓得那是油条，自己在家里也捣鼓过，但瞧着分明是比不上店家的手艺。
　　“让他给你们搭，先少来一些，不够了再上。”边上的食客大声招呼了，店家也是这个打算，见两人也欣然答应，先盛了两碗豆花来，一应调料飞快撒上，并着两根油条，一起端上着。
　　红色的辣油油香扑鼻，醋味也到了鼻端，煮熟的黄豆显然暗藏乾坤，更有切碎的榨菜，勾着人食指大动。
　　蔺徽言瞧了几眼，将那油条掰成段泡进汤里，及至入口，方晓得当地人为何有这般吃法了。
　　“小娘子要吃得下，下一锅有面角子，包着茴香粉条。”店家瞧她吃得香甜，不免问了一句。
　　“吃得下。”乔温靖开了口，语调温柔，将自己的油条也放进蔺徽言的碗里，道：“店家这醋，果然开胃。”
　　“不过用了点心，自己家里那位熬的。”店家低了头，言语里提起了妻子，刀疤也温和起来，道：“今日她身上不痛快，不然见着两位沧州的小娘子，怕是要拉着你们好生聊聊呢。”
　　医者仁心，乔温靖抬眉，道：“她是怎么不痛快？”
　　“说是头痛，老毛病了，时不时便要犯。”店家的话有几分在意，手下的活分毫不乱，抬头应承道：“两文钱，劳驾。”
　　食客将铜板投入一只陶碗里，挥挥手告辞。
　　待面角子上桌，蔺徽言果然被烫到了舌尖，那茴香和粉条合在一处，拌匀之际，也是用了油的，这般炸来，怎能不香？
　　两人吃完了，也不过十文钱。然蔺徽言一摸钱袋，却只有碎银子。她想了想，拱手道：“店家，可知哪里好投宿的？”
　　店家指了方向，几句话便说了个清楚。蔺徽言便道：“我身上没有铜板了，可容我住店会钞，再来补上？”
　　店家豪爽一笑，道：“无妨，每日上午，我都在这做营生，两位娘子请便！这几日正是来往商队密集的时候，再晚些怕是不好寻到住处。”
　　“那可否将大哥的住处告知？下午若得闲，我们送过去。”蔺徽言言语得体，满面认真，那店家本不在意，见她如此，便也说了住处，还特意叮嘱她不必着急。
　　二人顺利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乔温靖道：“你晓得我想帮帮他，才会特意要了他家的住处。”
　　“自然。”蔺徽言笑道：“那位店家的生意做来实在，人也朴实，没甚歪心思，言语间夫妻和睦，你便动了恻隐之心。”
　　“你说的不错，这世上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都是柴米油盐的寻常日子。一场普通的病，便可能毁了。既叫我遇上，总不好袖手。”乔温靖面露怅惘，看向蔺徽言，道：“你总能想我所想。”
　　“我们这叫一心使力。”蔺徽言握住她的手，道：“不过也不急在一时，先歇一歇睡上一觉，午后我陪你同去，什么也不会耽搁。”
　　“好。”乔温靖颔首，一起用热水擦过，换了身干净的里衣，并肩躺在一处。
　　乾镇不大，客栈虽多，大抵供给行商，这住处也不甚隔音，总能听到来往的脚步声，夹杂了各地方言。
　　二人疲倦，竟是昏昏沉沉睡熟了。

作者有话说

　　乾县的豆腐脑，真想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