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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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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这一夜山风紧俏,睡下的两人却充耳不闻。将至天明,雾蒙蒙下了一场雨,顺着几缕清风,唤醒了乔温靖。
蔺徽言的侧脸贴着乔温靖的额头,睫羽下脸颊带着红润。有雨丝挂在了脸庞,她仍熟睡,丝毫没被干扰。
一人孤枕总会凉寒,此刻周身无不温暖。轻风细雨,带来山中枝木花香。鸟兽走动,万物苏醒,随着朝阳,顺着雨气,都会醒来。
她也从噩梦中醒来,带着对生的期望。
“你醒了多久?”蔺徽言眨了眨眼,将目光从山外挪回了心上人身上。
“没多久。”乔温靖站起身来,走出山洞,在朝霞中,掩饰了心底一拥而上的羞涩。
蔺徽言看在眼里,没有戳破她,起身披衣,在这崖壁上接了露水洗漱一番,又道:“咱们顺着这山洞走,只怕他们翻了山,也找不到你我。”
“嗯。”乔温靖望着脚下的层云,低声道:“那也得尽快下山。你昨日说过,他们都在找咱们。咱们又是从落英崖众目睽睽下掉下来的,被那些人说出去,谁晓得成了什么话。”
“你说的对,平白叫他们以为咱俩死了,不晓得得多伤心!”蔺徽言拍了拍脑门,道:“确是我,只想着你,浑然忘了这些。”
二人身上仅剩下一只火折子,乔温靖道:“走吧,节省着用,不能再耽搁了。”
行走不过半里,几乎是摸着两壁在走了。通道极狭,有些地方几乎人都要挤出去。若非那书笈打造精良,足以应付,否则便要留在这山洞里了。
听得蔺徽言气喘连连,乔温靖在一处较宽敞的地方停下脚步,道:“歇一歇吧。”
“走了有多少了?”蔺徽言当即坐下,两条腿顺着山中石头伸出去,抹了把额间的汗。
“一成吧。”乔温靖默默调息,低声道:“六安,若是累着了,说出来便好。你没有武功在身,走起来是费更多体力的。”
“嗯。”蔺徽言平稳了呼吸,书笈里没多少吃的,她也舍不得吃,只拿了水囊,缓缓抿了一口,又递给乔温靖。
虽然听到“一成”,心底是沮丧的,可昨日到现在,莫大的欢喜,叫蔺徽言禁不住浅浅笑着,哪怕在漆黑之中,也藏不住。
目不能视,心里却跟明镜一般。乔温靖感受着受损的经脉缓缓恢复,大半年阻塞的心脉,业已通畅,自然晓得是何等缘故。她看不到蔺徽言的模样,也猜想得出来,道:“还笑?”
蔺徽言再也禁不住,笑出了声,随着山壁远远荡开,又从远处飘了回来,竟是层层叠叠,好似永不断绝。她忙收了笑意,等那笑声彻底消散了,顺着身边摸索,握住了乔温靖的手,轻声道:“便叫我放肆些,笑一笑罢了,左右再无旁人了。”
乔温靖怔了怔,反握住那只手,先是点了点头,又忙道:“莫要多虑,只是我……”
“我明白的。”不过是羞涩难表,蔺徽言大着胆子侧过身略抱着她,道:“我明白的。”
再歇了片刻,二人起身,仍由乔温靖在前带路,书笈也由她背着了。蔺徽言察觉她放缓了许多,心中感激这份体贴,也不再多话。如此走走停停,再次见到光芒,已是太阳高照,她们竟是在其中走了这么久。
彼此对望,满身泥泞,脸、手也都花了一般。
不远处是一道清溪,被日头晒的,也不冰冷。二人行至溪中,任由流水冲下了脏污,待脸面重复干净,红晕也染上了脸颊。
“这里是出了落英崖地界的,已快走出琅缳山。”乔温靖辨明了方向,道:“若是打算围追堵截,大抵是在西边,决计想不到咱们会在南边。”
“那我们便往南走,会有经南楼的分号,届时托人递信,咱俩只管去往扶余山。大哥他们肯定能办妥的。”蔺徽言很是信得过季宸,乔温靖也没觉着不妥,颔首应了。
二人寻一处烈阳地,待衣裳干透,也不在山中多耽。只是才走了半日,便遇上了万毒门的弟子。
那男子犹疑了片刻,还是上前拱手道:“在下万毒门下,敢问可是追查乔、蔺二人的?”
“是。”蔺徽言抢先开口,胡诌道:“我二人自下山追至此地,暂且未寻到贼人下落,这位兄台可有线索?”
却见男子紧皱眉头,道:“万毒门暂且没有消息,只晓得大部分追向了西边。”
乔温靖便打算谎称歇息一晚,再朝东走,蔺徽言已道:“你不是追查她俩的。”
“是与不是,与你无关……”
“我便是蔺徽言。”她莞尔一笑,拱手道:“方才撒谎,实为无奈,还请这位大哥莫要见怪。”
“那你……”男子恍然,忙道:“在下见过乔山主!可算见到你们了!”
原是落英崖二人坠下后,罗威只说是畏罪自尽,让人等散出消息,并下山搜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万毒门深知孤木难支,也不肯信她俩这般死了,仍散了些弟子,忖着乔、蔺二人若是未死,也不会在落英崖下活动,定要走远些的。这才有了男子犹疑,不知二人身份,蔺徽言晓得万毒门下并未同流合污,刻意撒谎试探的事。
既知二人身份,男子从袖中放出一支烟箭,解释道:“这支箭无声无色,味道嘛,能叫蛊虫分辨,带了我们的人来。乔山主此前救了大哥未婚妻的命,整个寨子都晓得这件事,都很感谢你!你能治我们都治不了的蛇毒,了不起!”
事已经年,乔温靖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却劳烦你们许多,乔某感激不尽。”她不自谦,却更得尊重。
“那些个人,分明另有所图,却靠‘血漫云天’的名头来栽赃乔山主。万毒门上下都是看不过去的,只是孤掌难鸣,不能为乔山主做多一些。”男子指了指自己,腼腆笑道:“乔山主、蔺少门主,我叫阿崇,都别和我客气了。”
三人在林中坐下,阿崇取出了吃食,乔温靖深吸口气,道:“阿崇,我有话说。”
蔺徽言晓得她这个人光明磊落,从前是说不得,如今既然被戳破,又怎肯隐瞒?她望着乔温靖,未施粉黛,鬓发也有些乱,连熬了不晓得几宿,气色也说不上好。可这么个人,蔺徽言放进了心里,便一时一刻也停不下来了。
“‘血漫云天’,的确是我的祖父,杨公诏先。他本身武艺不俗,曾在古长安和罗氏先祖相识,结为好友。后二人不谐,才闹出了云水为之红的事来。”乔温靖一派坦然,道:“生生死死的,祖父杀了不少人,要论其中对错,我虽是其后,也不得不说,的确有杀错了的。祖父回到老家,抑郁不得志,因此早夭。我的父亲也因复仇,手染鲜血、甚至伤重不治。”
“前两代几多是与非,生与死、对与错,已不是我能说得清的。然十八年前,朔州拓拔灭门,非我所为,乃罗家觊觎宝物,灭口所致。彼时我全力施救,也只救下一人,实在惭愧。”
阿崇从震惊到不安,面上毫无掩饰,直到最后,问道:“被救下的人,知道这些么?”
“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还是远离这些愁怨好,阿崇,你说呢?”乔温靖一字不提顾满的名字,阿崇想了片刻,皱着眉道:“乔山主,他们做下的恶事,你救了那么多人,早就相抵了。你是你,还是我们万毒门的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