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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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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蔺斯庑被逐出剑炉,传至雍州扶余山,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
顾满闲不住,在和乔温靖团聚了月余后,正打算离开,继续她的江湖之旅。
“娘,这下你总算放心了吧?蔺门主精明着呢,不会叫你的小友吃亏的。”顾满正端着碗米糕填肚子,她近来饿得快,宋芙儿寻了许多食谱,正是最痴迷的时候,自然变着花的给她做。
恰是顾满在震泽里耽搁了许久,其中艰险她不肯多说,但气血双虚,哪怕是宋芙儿也瞧得出。不等乔温靖回来,宋芙儿便着手与她滋补,成日里操心着药膳、各色吃食,唯恐她瘦一点。待乔温靖办完旁的事上山,顾满的气色已然好起来。乔温靖看在眼里,也只当不知,听她说起见闻之际,也不去问其中的难处。
“这次你要去哪里?”乔温靖心下欢喜,概因自此之后,蔺徽言在剑炉总能安稳。只是她不曾流露分毫,与女儿布菜,轻声问她。
顾满道:“我想去朔州。娘,你可听说过古长安啊?”
“嗯。”乔温靖失了胃口,但还用着饭,每一口皆是细嚼慢咽,斯斯文文的。
“唐亡五十载,京畿大震,渭水因此而绝。由此,关中荒芜,加上战乱屠杀的,黄沙淹没了长安城。”顾满心里平生一股悲凉,却又兴奋起来,道:“虽说帝陵有被盗掘的,但自古以来关中乃胜地,黄沙之下埋了多少宝藏,谁也说不清楚。不是一直都有古长安藏了无数财宝的传说么?我想去找找。”
“你什么时候对金银财宝感兴趣了?”乔温靖瞥了她一眼,道:“北兵南下蝗灾漫天,京畿大震长安城毁。继而诸道大震不断,山川更改河湖堰塞,十户九空民不聊生。唐亡都五六百年了吧?才有了大周。这些年里,古长安藏宝一说紧俏得紧,却也从没听说过有谁得了。你要去朔州无妨,却别太在意什么宝藏,仔细淹在沙漠里出不来。”
周定都沧州燕地,执掌七州,以“无为”治天下,几代帝王一脉相承,如今在位的澹台光,复唐衣冠,重振海运,一心想在大青山开凿出条贯通南北的路来。好在他倒是个体恤民力的,并不追求一朝功成。
“娘,我若一心求财,开医馆不就是了?扶余山好大的名头,我是你女儿,借来用用难道还不成?”顾满撒着娇,又道:“娘,你放心吧,我出门在外从不用咱们扶余山的名号,姓名都是杜撰的。天南地北,我总想都踏遍了,才不枉了此生。此去朔州,便是想去乘骆驼,不会往沙漠深处去的。”
乔温靖为寻找些药材,这七州几乎是踏遍了,她对此颇为赞同,再加上顾满机灵得紧,武功虽说稀松平常,却也交了不少江湖上的好朋友。
“小满,过了夏天,你就要十八了,再等两年到了二十,便彻底长大了。”乔温靖搁下了竹筷,抬手搭在女儿的肩头,笑道:“天下这般大,你想去便去,我不担心你会走到歪路子上,概因你长在扶余山中,你我一脉相承。你不想学医,也不是什么事。你想做什么,娘不会拦着你,却只挂心你的安全。”
顾满低着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眼角却湿了。她此行朔州,是要找一个要紧的东西,已经探查了许久。如能找到,带回来乔温靖定是欢喜的。只是事情才有个眉目,她不肯多说邀功。
“娘,来得及的话,年底我定赶回来。若是来不及,你莫生气。我都小心得紧,你放心。”顾满咽下满口的饭食,笑嘻嘻道:“宋姐姐的手艺大涨,娘你多吃点。”说罢给她布菜,乔温靖笑了笑,浅浅吃着陪她。
两日后,顾满换了一身男装下山,乔温靖也只是送到了山门,折身返回了。
宋芙儿红着眼眶跟在她的身后,道:“小姐什么时候能长留?这一走又不知道何时回来了。”
“无妨。”乔温靖的脊背挺直,道:“咱们这山庄,一年四季,也就你待的时间长罢了。芙儿,想没想过将来要做什么?你也是大姑娘了,总要为自己多想想。”
“将来?”宋芙儿怔了怔,又忙着追乔温靖的脚步,低着头道:“山主,芙儿自知天分低微,只愿能一直留在扶余山。”
“这里本就是你们的家。”乔温靖并不曾回身,风从四面八方吹过,她的话也清淡:“总是要离开家走走的,你且慢慢想。”
俞小樱的病,在一副副药服下后,终于彻底痊愈。然而沉疴初愈,身子骨仍是虚弱的。季宸着人送了信回经南楼,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陪在俞家的宅子,白日里和俞小樱闲聊舒心,夜里住在外院,恪守着君子之礼。
俞阁老是看重这个孙婿的,从不在意他出身江湖草莽,甚喜他的爽朗赤诚。尤其是俞小樱能活命,全靠季宸不辞辛苦,他也是知晓扶余山声名之盛的,听季宸说了乔温靖的为人之后,更赞她心怀慈悲,可惜不得一见。
“阁老,扶余山大恩,我是定要亲自前去送婚帖的。只是乔山主来否,便不是我能揣度的。”季宸坐在下首,和这位俞阁老夜里叙话,时日久了早已自如。
“是该如此。”俞阁老叹息一声,看向季宸,道:“小樱本性活泼,是这病把她困在了家中。过些时日,她的气色再好些,你尽管带她出门走一走。婚事倒不必着急。”
“怎能不急……”季宸一语罢,才看到俞阁老满面的打趣,无奈笑道:“阁老,你又逗我!”
“带她出门走走吧。”俞阁老大笑之后,话语间殷殷切切的:“叫她出阁前,也能自由散漫些,再与你成婚。”
季宸收敛了神色,起身躬身应了,道:“阁老,季宸明白。您放心,我带着小樱出门,一定恪守……”
“我可不是迂腐的夫子!”俞阁老啐了一句,道:“发乎情止乎礼如何?先行同房又如何?小樱她活着,高高兴兴地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季宸的一双脚几乎扣在了地面上,大男人却是羞窘异常,低着头道:“阁老,我也只盼着小樱从此再无灾病,高高兴兴的便好。”
“带她先去扶余山,不管能不能见到乔山主,都要遥拜救命之恩。”俞阁老站起身,道:“你去问问小樱,看她愿不愿意。”
“是。”季宸上前扶住了老人,及至送回房中,才听得一句:“还不去?”
夜色深沉的,一轮半月当空,季宸皱眉——都这个时辰,怎好再去俞小樱的住处?
翌日见面,季宸在她面前从无遮拦,一五一十说了,无奈道:“阁老是何时转了性?叫我好一身的冷汗。”
“他是嫌你榆木脑袋!”俞小樱才吃完药膳,唇色粉红,含了一块饴糖,道:“扶余山自是要去的,但我想先去你的义妹处。她给我做了好些小玩意,左右也是顺路,带我去见见她嘛。”
“好。”季宸怎舍得拒绝了她?拉住了姑娘的小手,道:“六安应该常在剑炉的,我提前几日着人送个口信去,咱俩直接上山。”
“嗯!”俞小樱喜他手掌宽厚,想了想又道:“你以为爷爷端方,说不来这些话?你是忘了今上能登大宝,可少不得爷爷的筹划呢。”
“那今上能放了阁老致仕?”季宸疑惑不已,这等肱骨之臣,皇帝怎肯放他?
“便是要急流勇退,才能保护一家安宁。”俞小樱轻声道:“今上是个实干之人,也念恩情。但这恩情若一直掣肘,恩情就成了仇。爷爷审时度势告老归乡,父兄才能在任上安稳,踏踏实实地做些实事。”
这些事季宸似懂非懂的,他趴在俞小樱的膝头,黑黢黢的眼眸看过去,道:“小樱,那你想做什么?”
“将来不清楚。”俞小樱弯下腰,亲了亲他的眉心,道:“但爷爷所说是我所想,困在这小院子里太久了,我如今最想的,就是想你带着我出去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