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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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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乔温靖避而不答,道:“这三人自你入青川镇,就已经跟着你了。”
蔺徽言几步上前,道:“你甚时候来的嘉州?是来看俞家姐姐么?”
月余时光,蔺徽言面上略染风尘,而看过来的眼底,是纯粹的欢喜难耐。乔温靖摇头,道:“有我的药,她如何好不了?”
“那你为何来这儿……”蔺徽言见她欲言又止,便这么定定瞧着自己,想了又想,忽而福至心灵,难以置信道:“你来是找我的么?”
乔温靖不答,蔺徽言鼓足勇气拉着她的衣袖一角,道:“你一直跟着我么?”
乔温靖别开眼,道:“饿不饿?晚上打算弄些什么?”说话间,黑驴来到乔温靖身边,很是亲昵地蹭她的肩头。
蔺徽言知她不愿答,也不追问了。只她本是摆好了阵势要以机关抓贼除害,那锅里不过随意煮了些干货之类,滋味挂单,哪里是安心要吃的架势?乔温靖既然露面了,她如何肯委屈了人家?
“这锅里的可不能吃,我这便重新做。你也没吃吧?我快一些,你等我一会儿。”蔺徽言连忙端起小锅,去溪边重新洗过,却抓耳挠腮。
“怎么了?”乔温靖施施然坐定,抬头看着少女,有一缕发丝垂下,在她腮边打了卷。
蔺徽言咬着唇,道:“我不知你在,是以没备多少……”
“我这儿也有些吃食,你瞧瞧。”乔温靖肩头的行囊取下,递给蔺徽言。
蔺徽言不敢乱翻,弯身打开一瞧,不过一身换洗衣裳,另有个油布包着的,约莫便是乔温靖话中所说的吃食。
“是些果腹的,你尝尝看。”乔温靖拿过来剥开一个,道:“你们嘉州好像并不这么吃。”
那不过是几枚糯米果,是雍州百姓们惯以给赶路人带的。乔温靖这几个,大约是前几天才做好,包的并不甚严,有些米粒漏了出来。
“嗯,”蔺徽言的心思一转,道:“有法子了,你且稍候。”
锅子重新烧热,这会子功夫蔺徽言在一旁横摆书笈,将钢板摆开,糯米果拆开后,也不知她从何处摸出一把轻巧小薄刀,三两下切成厚约半指的薄片。
罐子里挖出的半勺油渐渐化开,冒出小小的泡来,蔺徽言将薄片依次放入锅中,另起一壶水,掰碎拇指大的茶饼,熬起茶来。
“六安若能学剑,能走轻灵之道。”乔温靖赞了句,又弯下腰道:“这是猪油么?”
“嗯,出门前从家里拿的。”蔺徽言笑道:“也是自个儿炼出来,铺了黄豆和花椒,你闻闻,没有油腥味的。”
“我只是从未想过,还能这么吃。”乔温靖闻着香气,道:“久违了,倒是想念。”
“那你便早早找我,我们一路游山玩水,我岂不是可以做更多?”蔺徽言翻着面,撒上调制的粉料,她已经猜得到乔温靖暗中跟了她一路,这时候却突然想起来,那这一路上她患得患失的,岂不是都被乔温靖看在眼里?尤其是这几日住在镇子里。
“你走了几日,我才着实放心不下,追了上来。等追上你,已经过了妃子峡。”乔温靖说了几句,接过蔺徽言递上的竹筷,道:“怎知晓你到了大青山下,反而不肯上山了。这几日想些什么?竟让你日日饮酒。”
“在想怎么编个故事,把这把剑的事儿糊弄过去。”蔺徽言急中生智,不等乔温靖开口,又道:“因是想到办法,这才出发的。”
“那这三人……”乔温靖加起块来吹了吹,送入口中,外表酥脆,内里绵软,撒的粉料则是酸甜可口,甚是下饭,回味里还有股子梅香味。
“明日进了山,便好办了。”蔺徽言道:“怎么样?”
“好滋味。”乔温靖咽下后,道:“怎么,山里还有蔺家的馆子么?”
知道她是打趣的话,蔺徽言笑道:“是有几处暗哨,我却不肯走,避开了就是。”
二人填好肚子,茶也煮好。这次乔温靖帮衬着倒了茶,一人一只碗,并肩坐在溪水边。
“其实你不必送我这般远,”蔺徽言扒着柑橘,一回头,果然瞧见黑驴已然过来讨吃食,“它可真调皮。”
“可不及你。”乔温靖抿着茶水,有几次黑驴嗅到她的气息,乔温靖逼不得已只能距离她远一些,然隔上数日瞧不见人,又挂怀在心,不得已再赶上来。好在后面黑驴似乎习惯了,不再流露出异常,乔温靖才能安稳地跟下来。
蔺徽言躲开黑驴,又给它半个,道:“你好歹给我二人留半个。”那黑驴才悻悻走远,在林中寻觅好草吃。
二人仅剩半只,相视一笑,一瓣一瓣分食,就着茶水,闲谈至月上中天。
“温婧,你是不打算上山的,对么?”蔺徽言拉了拉斗篷,歪着头去看。
乔温靖道:“还不是时候,我若知晓你早有收拾他们的妙计……”余光中瞧见蔺徽言的眉眼,那一句“我定不会现身”便咽了下来,改口道:“便等你自己做得差不多了,再出来找你。”
虽是同她说开了旧事,但蔺徽言晓得她对剑炉还是有旁的顾忌在。她晓得乔温靖是要离开了,面容上染了别愁,又强装坦然,道:“我从那边上去,就能找到暗哨,你不用担忧我。”
大雪封山不假,这路上两月,回去正是时候。雍州是有事等着乔温靖回去,今日现身,却也是真正分别的时候。她又一次提到了扶余山下的信鸽,低声道:“春暖花开,信鸽往返不是难事。六安,我们总会再见的。扶余山的枫叶极好,还得劳烦你炒制些许小菜,佐酒伴景,你我共赏。”
“好!”蔺徽言将这一刻狠狠刻在心里,忍着不断想要掉出的泪珠,道:“天快彻底黑了,你下山罢。”
乔温靖心下不忍,然别离再耽,又能延长多久?她是想陪着眼前人渡过一个夜晚,话在嘴边,却变成了:“嗯,也不晓得小满究竟有没有回去,那丫头出了门就是脱了缰的马,散漫得紧。”
“她定是会等你的。”蔺徽言一直望着她,缱倦的眸子,眼角细不可查的浅纹,挽着的乌发,发间古朴典雅的钗。
“借你吉言,你的话总是不错。”乔温靖忍住了心里的憋闷,挥挥手,道:“六安,暂别了。”
她施施然转身下山,黑驴颇通人性,细细嗅过蔺徽言的手,跟在乔温靖的身后。
她并未施展轻功,一步步走远。翩翩的衣角,渐渐融于夜色,直到消失不见。
篝火只余下了小小的火苗,眼看着就要熄灭。蔺徽言不再任性,借着余光收拾停当,不再躲开暗哨,而是径直找了上去。
当夜躺在狭窄的床板上,思绪几经起伏,终于归入平静。元熎剑被粗布裹了又裹,就在身旁放着。蔺徽言好似能嗅到那些血腥气,然而山中持剑的乔温靖,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柄剑是好,却配不上她。
这个念头冒了出来,便止不住了。蔺徽言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应该为乔温靖重新铸一柄剑,一柄配得上她的,干干净净的剑。
这念头初起,就叫蔺徽言再也按捺不下。她恨不得此刻便在剑炉中,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能生火融铁,动手淬炼。
然而很快她就安静下来,元熎剑的锋芒,是她生平罕见。她要铸剑赠予乔温靖,怎可比不上元熎?
这一股气憋在心间,更让蔺徽言辗转反侧。好容易熬至天明,她只是急匆匆要回去,暗哨中的人阻拦不得,只好一路护送。
本是两天的路程,蔺徽言是翌日黎明的时候,就到了剑炉山门。她的速度太快,根本无人来得及上山报讯。
一路先去了蔺剑寒的住处,老爷子正在树下伺弄他养的几株花苗,眼见蔺徽言来到眼前,眉眼间止不住的喜悦,哈哈笑着:“我总想着起码得春末,你才回得来,怎么这么快?”
蔺徽言只把书笈和元熎剑的粗布包裹先放在地上,拜下行了大礼,继而抬起头,眼底含泪,道:“爷爷!六安回来了。”
“回来便好,快快起身。”蔺剑寒一把拉起了她,细细打量着,欣慰道:“比我想得好,没那么虚弱!”
“有乔山主相救,怎能不好?”蔺徽言答了一句,由他拉着起身,轻声道:“爷爷,我好得很,你别担心了!”
“季宸那小子传信回来,我和你爹娘恨不得当即去找你,但扶余山的规矩不容小觑,轻举妄动了,只怕乔山主撇下你不管呢。”蔺剑寒发觉她长高了些,心下更是欢喜,老怀大慰,道:“你是为了救人才受得伤,做得不错。但今后不准,可要记下!”
蔺徽言点头应下,弯腰捡起地上的物事,只用肩头蹭着蔺剑寒,低声道:“爷爷,我有话与你说,咱先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