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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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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那你回头来我家里,我带你去。”蔺徽言接过话来,道:“水是缘故,人更如此。若无温靖你的手法,再好的茶,也是糟蹋了。”
乔温靖柔柔一笑,隔着雾气,注水出汤,分茶两端,是一气呵成。蔺徽言看得入迷,茶盏盏沿挨着嘴,及至一口滚烫的茶汤入口,才发觉被烫了个狠。
恰是乔温靖不知为何,目光落在别处,未曾瞧见。待发觉不对,蔺徽言弯着腰捂着嘴,再好看的眉也拧得不成章法,正要跳下去。
“快吐出来!”乔温靖不及细想,起身来到她身旁,拿起自己的茶盏随手一泼,便凑到蔺徽言脸前,见她仍捂着嘴,更是自己拉开了,又道:“吐出来吐出来,咽下去怕是烧着喉咙呢!”
蔺徽言这才吐了出来,乔温靖又给她灌了一大口凉水,道:“缓一缓,再吐出来,这是生水,别咽下去。”
蔺徽言一张小脸上羞窘难当,乔温靖却不放心,只端着她的下巴,道:“张开嘴,我瞧瞧。嗯,舌头烫着了,好在不严重。”
佳人吐气如兰,蔺徽言如何不烧红了眉眼,愣愣道:“是我自个儿不小心,没事。”
“又不是口渴,你急什么?”乔温靖松开手,施施然落座,道:“莫非这茶里有什么我不晓得的物事?”
蔺徽言如何敢认自己是看她看得失了神?嗫嚅了半晌,才道:“好久没品茶,让你见笑了。”
“何谈见笑?”乔温靖莞尔,只重新注水,为她添了一盏,又道:“不过你如今脾胃尚虚弱,这一盏饮罢,便不能了。”
“好。”蔺徽言忙捧着茶盏,鼻尖是瓜片茶独有的香,但她仍捕捉到了,乔温靖方才与她亲近,尚未散去的一抹幽香。
她想问乔温靖熏了什么香,又觉着这话太过突兀,不能开口。这般沉静的样子,落在乔温靖眼里,便觉着她有了心事。
算算时日,是将近中秋了。乔温靖以为她是思乡所致,难免开口道:“六安,中秋的时候,除了小满,咱们扶余山的人,都会聚一聚。可能没你们家里热闹,但也算有趣。”
蔺徽言知晓她会错了意,也不戳破,道:“你们以往如何过中秋?”
“无非是聚在一起赏月,听他们念念叨叨的。”乔温靖目露追忆,道:“小满有几年总会玩猜谜,偏生她想的谜语都太简单,叫人一猜一个准的,便总输给芙儿他们。”
“那她会生气么?”蔺徽言问道。
“生什么气?左右都是闹着玩罢了。”乔温靖道:“大家后来都装着猜不着逗她,没几次便给发觉了。她也渐渐大了,不肯再玩这等小孩子的把戏,这几年也没再猜过。”
“我记得……令嫒今岁不回来。”蔺徽言小口抿着茶,一双眼几乎把所有注意力都搁在乔温靖身上。
“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事要做。”乔温靖笑了笑,洗了洗自己的茶盏,分了茶后,自己浅浅抿了口,点了点头:“今岁的瓜片茶,果真极好。”
二人如此对坐饮茶,乔温靖见她喝得慢,道:“过些日子,你用药针灸的量会减下来,到时候便能多喝些。”
“那也不是每次都能碰到温靖你来泡茶。”蔺徽言嘟囔了句,道:“我瞧你的法子,和我泡茶也没甚不同啊。”
“茶道最讲究心性,一壶水沸,什么茶用几分沸,皆有讲究。茶侵入水中,每一泡何时出汤,也有其时。”乔温靖缓缓讲给她听,又道:“你在扶余山上,自有我来泡给你品鉴……”
“听你所说,待我离了扶余山,便喝不到温靖你泡的茶了。”蔺徽言话语里全是掩饰不住的不舍,又道:“那我宁肯永远留在扶余山……”
“这是糊涂话了。”乔温靖笑道:“难不成你不见你的祖父、爹娘了”
蔺徽言抿着唇,叹道:“我只是可惜。”
“你怕今后我们不能会面?”乔温靖自然看出她的心思,隔着矮几探手过去,点在她的鼻尖,道:“江湖之大,如何见不到?不都说了,将来你我通信,若得彼此有空,便约在一处。只怕你将来许了人家,不方便呢。”
蔺徽言耳珠渐渐红了,急道:“你来见我,我无论如何,都要赴约的。我没许人家,将来,我许人家,也得自己应了,才称得上一个‘好’字。”
“这是自然。”乔温靖道:“你爹娘这般疼你,若你不愿意,谁又能勉强你?”说话间,她低了头,看着自己盏里茶汤与釉色相辅相成,眉眼间淡如清溪。
午后秋阳渐衰,茶也失了味道。蔺徽言心知乔温靖半宿忙碌,道:“温靖,左右也得两个时辰后,你才会给我药浴。你回去歇会儿罢。”
“着急赶我走?”乔温靖笑了笑,道:“芙儿或者培风也该过来一趟了。”
“怎么了?”蔺徽言听出这话里有话,道:“出什么事了?”
“按理飞惠便是回不来,信也该到了。可如今人信皆无,我有些担心。”乔温靖靠着凭几,道:“昨夜里我叫他二人多得了信,便来告诉我。本该是午时上下到的,怎知午时都过了,还未过来。”
蔺徽言道:“你莫担心,山路不好走,许是前几日落了雨,他耽搁了会儿。”
“但愿吧。”乔温靖闭上眼,安静了片刻后,她道:“来了。”
蔺徽言未及反应,却见她未曾睁眼,便在旁陪着她,也不作声。
十余呼吸后,院外传来脚步声。蔺徽言睁大了眼看着她,不知她何时有了这等好耳力。
窗外传来说话声。
程培风和陈飞惠瞧见她二人身影,先向乔温靖问了礼,陈飞惠才道:“山主,路上耽搁了下,回来晚了,劳山主挂心。”
“顺利回来便好。”乔温靖分明松了口气,掀开窗,侧着身,问道:“山下情况如何?”
“回山主,一切顺利。山主安排的事,业已办妥。”陈飞惠卸下肩头一只包袱,道:“这是山主让取回的东西。”
乔温靖伸手接过来,道:“婩病呢?”
陈飞惠抿了下唇,正不知说还是不说,已被乔温靖看在眼里。
“婩病有变?”乔温靖眉头微凝,道:“你身上有伤?到底怎么了?蔺姑娘不是外人,说罢。”
“山主,我只是落了马,不碍事。今岁婩病比之去年,少了一成。只是,”陈飞惠浓眉皱了皱,抬头道:“山主,我遇到一种怪病,症状和伤寒相类,但……有些个不同。”
“哪里不同?”乔温靖边说话边起身,道:“进来说。”
厅门打开,几人聚在一起,陈飞惠简单说罢,道:“我略改了改山主当年教给我们的方子,暂且给那几位患者稳住了病情。目下便是请教山主,下一步如何诊治?”
“按你所说,这脉象也与伤寒差别很少。”乔温靖沉吟道:“你听了那几人的肺声?”
“是。”陈飞惠如实答道:“比寻常伤寒听来,要凝涩许多。”
乔温靖来回踱着步,陈、程二人也不出声。蔺徽言在一旁听着,其中关窍,她如何明了?然事有缓急,她却是明白的。
“乔山主,事不宜迟,你不若下山看一看?”蔺徽言斟酌着开了口。
“山主,不若我同飞惠下去看一看?”程培风抢先道:“届时如若我们两人都没法子,山主再来也不迟。”
“可你我不过伯仲之间。”陈飞惠无奈开了口,道:“万一是来势汹汹呢?”
“万一不过是普通伤寒呢?”程培风道:“不过七位患者,且多老病,听肺声凝涩了些,不也寻常么?”
陈飞惠两道眉愈发紧了,道:“培风,你这话,有些过了。”
程培风自知失言,当下忙道:“山主,病患不多,我……”
“无妨,有争论是好事。”乔温靖转过身来,道:“她的伤才算好转,我怕这会儿功夫我下了山,她若是……”
“我在扶余山上,怎会有什么?再者说,还有宋姑娘在呢。”蔺徽言心知她一颗心只是担忧自己,走近了些,想拉她袖口,又顾忌着旁人,便道:“万一真如陈兄所言,那更不能耽搁了。”
“山主,蔺姑娘所言不假。”陈飞惠道:“是飞惠学艺不精,今次还得山主去瞧一瞧了。”
权衡之下,乔温靖微微点了点头,道:“也没更好的法子了。”
“飞惠,你去点药材。”乔温靖往后拉住蔺徽言手腕,道:“捋气丸、金水丹和今日出炉的丸药,都带好了。”
“是。”陈飞惠拱手应了,道:“事不宜迟,我现下便去收拾。”
“去吧,一个时辰后,山门等我。”乔温靖点了点头,又道:“培风,我知你想随我下山,但山中若只得芙儿一人,我不放心。”
“培风理会得。”程培风躬身道:“蔺姑娘的脉案,培风一直仔细在学。平日里熬药,配置药材,培风定能做好。”
“好。”乔温靖颔首,道:“你们去找芙儿,帮飞惠收拾好一应物事。”
陈、程二人拱手应下,又与蔺徽言告了别,一起离开。蔺徽言被她温热的手握着手腕,怎么都不自在,等着二人走出院子,才道:“你也要下山的,还得拾掇行礼。”
“无妨,我的东西,自有他们俩告诉芙儿,给我打点。”乔温靖拉着她回来卧室,道:“那,你试一试,看且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