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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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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乔温靖心中风起云涌,却也不肯错了时辰,等胸中平定,便与蔺徽言同回住处。
秋阳珍贵,此时已然西垂。蔺徽言跟在她身后,望着乔温靖一头乌发,一时间心头苦涩,只强忍了,不曾流露。
待一切妥当,乔温靖让蔺徽言在床上躺好,与她道:“今次开始与你针颌骨,初次定然痛极,你尽量忍耐。”
“还能比身上痛么?”蔺徽言靠着软枕,闻言心下一紧,眉间都拱了起来,道:乔山主,要扎多久?”
“每次半个时辰便好。”乔温靖抚上她的脸蛋,指间有些个凉,蔺徽言浑忘了旁的,动也不敢动,过了良久,才知晓乔温靖只是在摸索她面目上的骨骼肌理,却非旁的,是她自己心猿意马罢了。她面上一红,一双桃花眼也不知看向哪里,在乔温靖眼里,是愈发柔弱了。
准备停当,乔温靖卷起袖口,坐在她身边,道:“今日只是替你纠正筋脉,可准备好了?”
蔺徽言再是畏惧,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你来罢!”
这三个字,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气势。乔温靖不禁莞尔,将针囊放在她枕边,也不急着打开,而是弯下身,双手发力,按在她的颌骨处。
蔺徽言都做好了挨针的准备,孰料呼吸间被乔温靖身上的幽香填满,睁开眼,只见她俯下身来,离自己不过几寸距离,而一双手只是温热,却烧得她面红耳赤,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了。
“我需先为你捋顺颌骨处的筋络,再行施针。”乔温靖一双眼底含笑,吐气如兰,道:“这会儿还好,等会儿我下手会重些。”
蔺徽言期期艾艾,倒是一时忘了颌骨处的酸痛,嗫嚅道:“无妨,我躺好不乱动便是。”
“真乖。”乔温靖侧了侧头,细细看着她脸下骨骼,指尖感触道蔺徽言的皮肤发烫,心想这孩子果然面皮极薄,而她的拇指根贴了过去,缓缓加力,揉按起来。
如此一来,乔温靖难免挨得更近。蔺徽言目光凝在她的眼睫处,数着她密密的睫毛,也不出声。
如此约莫两盏茶功夫,乔温靖才松开手,自旁打开针囊。蔺徽言余光处瞧见,内里的针不再是之前的金针,而是清一水的银针。
乔温靖长呼一口气,取出一根来,不等蔺徽言回过神,已然扎了进去。
蔺徽言没得防备,但觉腮帮子酸麻刺痛,眼角湿润,却也牢记乔温靖的话,死死忍着,一点都不曾动弹。
乔温靖看在眼里,心下不忍,却也知晓,这是没办法的事。她道:“方才在大堂上,你与我说了好些话。以往我只当你和小满一样,少不更事的……”
蔺徽言着急道:“我……”
乔温靖左手抚着她唇角,摇头笑道:“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说话间,乔温靖一根银针落下,道:“如今却知晓,你蕙质兰心,胸中自有沟壑。能与你为友,是乔某大幸。”
“你愿与我为友?”蔺徽言都忘了人中处的银针,一句话说得又急又快。
乔温靖忙双手托住她的耳根处,道:“说话慢一些!可疼着了?”
疼是疼的,可蔺徽言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只追问道:“乔山主,你方才说的,不会诳我吧?”
“我诳你作甚?”乔温靖凑近了仔细看了看,确认无碍,才道:“不瞒你说,我并没有什么友朋。少时随着师父修习,身边只有师兄,年长我两岁。然他是个医痴,一辈子沉迷于以毒攻毒,平日里除了毒物,竟是少有旁的话论及。”
“虽说在雍州地界,识得许多良医,是属同道中人,但思来想去,是没甚至交好友的。”乔温靖边说着话,边在蔺徽言脸上施针,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笑意愈发温柔,道:“你与季宸这般交情,可知我看着十分羡慕?”
蔺徽言听在心里,只觉着难过,道:“乔山主,能与你为友,你不知我有多高兴。”
乔温靖抬手摸了摸她额间,只觉一片濡湿,知晓是针灸疼痛所致。她看着蔺徽言,道:“既然为友,便唤我名字,不必见外。”
蔺徽言微怔,一只手颤颤巍巍,抓住她的衣角,道:“可以么?”
“有何不可?”乔温靖打趣道:“你初初便唤了我一次,这时候反而不记得了?”
蔺徽言想起当时景况,竟是腼腆十足,隔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唤了一句:“温靖。”
乔温靖听在耳里,难得高声应了,也不在意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道:“从此以后,你我平辈相交,那些个礼节甚的,你不必理会。”
蔺徽言如何不愿?但她思量片刻,便道:“不妥,在外人面前,我仍尊你一声‘山主’。若是私下,我便叫你名字。但我……但我心里,只叫你‘温靖’。”
“六安考虑周全,没有不妥的?我听你的便是。”乔温靖顺势握了她的手,道:“现下可好些?”
面上落针处或酸或麻,间杂刺痛,蔺徽言只忍着,道:“好些了,你别担心。”
她的鹅颈间是细细密密的薄汗,乔温靖看在眼里,也不戳破,只点了点头,松开她的手,起身取摆了毛巾,过来为她擦了擦。
蔺徽言见她眉宇间藏有倦意,心知这半个时辰里,她都得在这里,便道:“我定然躺着不动,你且歇一歇罢。”
乔温靖放下毛巾,便在她床边坐下,靠在一旁,面对着她,柔声道:“我这不是歇着了么?左右无事,行针还得一会儿,咱俩聊聊?”说罢,不等蔺徽言答应,便问道:“你的伤势,中秋后便能痊愈。前些时候我也写了信,着人送往剑炉,约莫到时候,剑炉的人便会来接你了。”
蔺徽言怔住,继而道:“我没想……没想这么快回去啊。”
“两州之间,每岁都会大雪封山,那时候你是不能回去的。难不成你要撇下父母,在我这儿过年节?”乔温靖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道:“我倒是想你留下,咱们山上清冷,我又惯不会张罗,有你在的话,应是能热闹许多呢。”
“那我便留下,”蔺徽言说了半句,似是反应过来,眼里失落根本藏不住,叹道:“你说得对,我是得回去。”她离家半载,传去的消息是身中千丝针,便是保住了命,也得回去让祖父、父母好生看一看才是孝道。
“无妨无妨,来日方长。”乔温靖拍了拍她直在一旁的足裸权作安慰,道:“我在山下镇子里,认得个驯养飞鸽的行家。等雪化了,我去买几对鸽子,咱们书信往来,岂不美哉?”
“你愿意与我书信往来?”蔺徽言的脚趾间蜷缩了下,脸上十余根银针尾随着她的表情微微颤动,慌得乔温靖挺腰上前,扶着她的下巴尖,仔细看了看,才嗔道:“好在没跑针,否则有你受的。”
蔺徽言想笑又不敢笑,抬眼间便是乔温靖似嗔非嗔的眉眼,她抬起手,拉了乔温靖的衣袖,道:“温靖,今后若有机会,我和你一起过年节,你觉着可好?”
“自是极好,你的手艺我还没尝过呢。”乔温靖随口应了,估摸着时间,坐近了些,等银针尾不动了,才道:“乖,我得行针了。”
蔺徽言先是闭了眼,察觉到乔温靖靠得极近,又舍不得,睁开了去看。她初初醒来,入眼便是乔温靖远山一般的眉眼。那时候她的眼神清冷自持,内里却是温和。如今再看,蔺徽言只觉得被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乔温靖行针过半,无意间与她对视,也不知为何,只抬手覆了上去,涩道:“六安,别这么瞧我。”
蔺徽言微微眨眼,抬手轻轻拽在她的衣袖间,道:“为什么不让我瞧你?”
掌心和指尖被蔺徽言的睫毛扫过,一阵麻痒,乔温靖只觉着浑身发紧,涩着喉咙,低声道:“你这样瞧着我,叫我舍不得。”
右脸的银针被拨动,蔺徽言被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她不敢乱动,也不知说什么,过了许久,才道:“可我想看着你啊。”
话音方落,乔温靖执针的指尖一凝,蔺徽言颌骨处钻心般的痛起来,只闷哼一声,咬牙在忍。乔温靖忙换手,在这一处重新捻动银针,方缓了蔺徽言的苦楚。
蔺徽言忍耐过去,问道:“是不是还有一轮?”
乔温靖摇摇头,侧手擦掉她额间的薄汗,道:“今日一轮即可。”
蔺徽言不疑有他,言语间轻松许多,道:“那你待会儿便可以好生歇一歇了。”
一滴血缓缓渗了出来,很快便凝固了。乔温靖挪开眼,道:“我没什么事,再者说,芙儿知晓我在你这里,晚饭也会拿来的。”
这般说来,乔温靖是要在她这里待上许久?蔺徽言心底高兴,针灸的痛似乎都要消散了,她道:“我瞧那边房里有副棋,是小满的么?你可会下?”
乔温靖道:“是小满儿时我给她的。我会一些,但棋艺不好,你若想玩,我陪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