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乔叶安》江照

12、第十二回

　　第十二回

　　“六安，我知你是真心要陪我找。这份心意，我也要谢谢你。”
　　蔺徽言略缓了些许，忙道：“你相信我，我会陪你办到的。”
　　“好。”乔温靖确认她的脉象逐渐平和，仍保持一只手拉着她的姿势，取了盏备好的温水，喂她喝了些许，道：“如今你的病情沉重，才会疼成这般。过些日子，会好起来的。”
　　“嗯。”蔺徽言喉间干渴顿解，瞧着乔温靖额间的薄汗，想为她擦一擦，却连手也抬不起来，只好道：“你也歇一会，我能忍住。”
　　“好。”乔温靖依言，略松了松手，只虚虚握着，另倒了一盏，一气喝下，才回过头，道：“等你好起来，我请你喝茶，你觉得可好？”
　　“再无不好的。”蔺徽言能感受到她绵软的掌心，轻声应了句。
　　“但你这段日子只能喝些清水，可觉得寡淡？”乔温靖随口闲问。
　　蔺徽言道：“不会。等我好一些，能用厨房么？”
　　“我这三脚猫的手艺，到底被发现了？”乔温靖打趣了句，蔺徽言忙道：“不是……”然说罢二字，又觉得乔温靖连米量多寡都把握不住，又有些心虚。
　　“六安，有话直言便是。”乔温靖笑道：“说来怕你忧心，我却觉得与你在一处，十分自在。”
　　“说出来不怕乔山主怪罪，我头一眼看到你，便觉得你面善，好像我们上辈子一定是最熟悉的人。我心里不愿拿你当长辈，只觉得你亲近可爱，什么话都想说给你听。”一番话毕，蔺徽言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去，唯恐乔温靖觉得她不知轻重。
　　却听乔温靖道：“既是如此，我们便以朋友相交，何尝不可？对了，你方才想说什么，现下可以说了罢。”
　　蔺徽言松了口气，这才笑道：“能得乔山主这样的好友，实是我三生有幸。我想与你说，除了机关锻造之外，我最得意的便是做些吃食。是以你偏爱什么口味，不妨说与我听听，过段时间，我烧了与你吃。”
　　“好。”乔温靖应下，二人聊起旁的，果然越说越投机。
　　如此行针三次，挨过起针，蔺徽言固然浑身湿透，乔温靖也觉着劳累。于是一人盖被躺着，一人靠在一旁，室内一时间沉默下来。
　　过了会子，院外传来脚步声。其中一个高声道：“乔山主，我们来送药浴。”却是季宸。
　　宋芙儿连忙啐道：“还不知山主这会子起针了没，你小声点。”
　　季宸连连道歉，程培风一字不发。二人抬着木桶停在房门外，宋芙儿敲了敲门，问道：“山主，是芙儿。”
　　“让他们放在另一间房，退下便是。”乔温靖匀了会儿气息，起身低声道：“你得泡了药浴，才能进食。我去厅上吃些东西，便带你去那边药浴。明日早晨，再让季宸来看你。可好？”
　　这时候蔺徽言的体力早就耗尽了，既羞且怯的，只勉力点了点头。
　　乔温靖放下床幔，略开了半扇窗透气，才出门。
　　程培风回禀了炼药进程，便告退离开。宋芙儿心知乔温靖劳累，也不多话，为她布菜斟茶，唯恐一点不如她意。
　　季宸陪在一旁，不住望着蔺徽言的房门，道：“乔山主，六安她可好？”
　　乔温靖腹中着实有些饿了，闻言不得不停下筷子，饮茶漱口，才答道：“前些时候针灸，她尚不清醒，还能忍耐。如今却得生生忍着，两个时辰下来，自是睡下了。”
　　季宸眉头紧锁，也知针灸之事，非良医不敢用，只道：“多谢乔山主。”
　　“她亏损极大，是以如今仍需多睡。明日早上，你可来探望她。只记着，莫要让她劳神。”乔温靖耐着性子说罢，宋芙儿却心疼，忍耐不住，道：“季二公子，便看在我们山主累了半日，让她先用饭，可好？”
　　季宸恍然，连连致歉，不等宋芙儿再说什么，便告了声失礼，退出房中。这半个月里，宋芙儿嘴上不饶人的脾性，他是领教不少。但宋芙儿心眼善良，他自不去计较。
　　得知明日便能探望，季宸只觉着心安。他想起柴火似乎未曾装满，干脆去找了把斧头，换了身短打，入夜时分，上山砍柴，此间不提。
　　却说宋芙儿服侍乔温靖用完晚饭，留下蔺徽言的那份药粥，并一份酱腌菜瓜，去厨房收拾。
　　乔温靖口渴，在外喝了半壶福鼎，才觉得浑身通泰。她拿了盏蜜水，起身去瞧蔺徽言，只见她睁着眼望着床顶，不知想些什么。
　　乔温靖拿着茶盏，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肩头，道：“你瞧，这一只可是七彩晕，不用茶水，也好看得紧。”
　　蔺徽言的双臂打着颤，软软枕在乔温靖肩头，望着茶盏里七彩成晕，笑道：“这一只沉星盏，怕是花费不少心思罢。”
　　乔温靖便喂她将水缓缓喝了，才道：“是小满，前些年也不知在窑口哪一位师傅处软磨硬泡得了一只，费了些时间养好了，两年前才给我。不过是喝茶罢了，谁知能让你看着一乐，倒也值得。”
　　蔺徽言道：“沉星盏烧制艰难，是靠天时，非人力可得。令嫒是在你生辰之际送你的么？”
　　“什么也瞒不过你。”乔温靖颔首，问道：“你可缓过来些？我扶你过去？”
　　“好。”蔺徽言尽力平稳着呼吸，搭着乔温靖，脚踩在绵软的云头履上，正欲使劲，却被乔温靖拦腰抱起来。
　　“何苦来哉，两步路而已。”乔温靖听她惊呼，脚下飞快，话音未落，已带人来到另一头。
　　木桶盖子被推开掉在地上，乔温靖将人放进去，才道：“这衣裳脏了，你在水下脱了便是。我来时拿了新的，等会儿换上。或许不大合身，你别在意。”
　　蔺徽言腮边滚烫，仍旧躲在水中，道：“我的行李中，应该是有衣裳的。”
　　“无妨，明日我再找季宸问问。”乔温靖莞尔——季宸心思再细，毕竟是男子，怕是当真忘了。
　　“大哥他只是着急，才冲撞了你，你别怪他。”蔺徽言想起方才季宸在乔温靖用饭时候的打扰，仍觉着恼火——然这等子火气莫名，却被她小意藏着掖着，不肯流露。
　　乔温靖道：“我怪他作甚？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件事便撂了出去，不再提及。
　　仍像昨夜里，乔温靖拿了圆凳坐在一旁，时不时替她把脉。
　　但又有不同，二人从身边人、事说起，一不小心，水已凉透。
　　蔺徽言仍被乔温靖自桶中抱出，拿了件内衬软布的披风裹着，回到房中。今夜里炭盆烧得正旺，比之从前，暖了许多，蔺徽言钻进床中，等乔温靖陪她喝了药粥，虽想继续聊下去，却知乔温靖倦极，连连催她回去歇下。
　　乔温靖心知她好了许多，便留了门旁一盏小灯，依言告别。

　　她并未秉烛，孤身回到房中。厅上有宋芙儿专门热着的水，乔温靖自行兑温了，简单洗漱后，换过寝衣，躺在床上。
　　如今千丝针已尽数吸出，余下不过是慢慢拔毒，再行调理之事。只此毒侵润血脉，寻常医者大都束手无措，乔温靖却可凭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之术，配合胆大心细的用药之法，边拔毒边固本，如此根治，不留遗患。
　　按乔温靖估算，日日施针拔毒，再辅以药浴汤药外敷内服，十数日后，蔺徽言当可下床行走。
　　她又想着明日须得着手准备医治蔺徽言的颌骨，和一些旁的事，一时间竟难入眠。

　　一大早，季宸忽而自床榻间坐起身，匆匆忙忙净面漱口，便赶到蔺徽言住处。
　　这时候日头才起来没多久，小院中静悄悄的。季宸左右无事，在门外坐下，数着不远处的红枫，打发时间。
　　如此候了许久，宋芙儿掐着时间来送朝食和汤药，季宸跟在外间，等听到蔺徽言的声音，当下在门外叫道：“六安，我能进去么？”
　　蔺徽言昨晚是听到季宸同乔温靖之间对话的，这时候不由得乐了，道：“快进来吧，不然你拆了乔山主的房子，我还得重新盖呢。”
　　季宸哈哈笑着进来，瞧见宋芙儿放回脸盆毛巾，正要去拉矮桌摆饭，便自一旁案上取了稀粥瓷勺，坐在床边，道：“宋姑娘，有我在这，你且回去歇一歇，不必忙活了。”
　　宋芙儿也知晓他二人久不碰面，怕是有些话要说，她毕竟是外人，便叮嘱了过会子记得喝药，福了一礼，悄然离开。
　　“宋姑娘便是那张利口，旁的皆不错。”季宸等勺中的粥温凉下来，才送入蔺徽言口中，笑道：“也亏得她伶牙俐齿，帮衬着培风在外，不然以那小子闷葫芦的性子，得吃多少亏。”
　　“我晓得她人不错，不然乔山主也不会让她贴身服侍。”蔺徽言也是饿了，就着今日的咸酿水萝卜，一个喂一个吃，竟比昨晚上多吃了半碗。
　　季宸还没吃饭，等她吃够了，瞧着盅里还余了个底，端起来三两口吞了，才道：“这都什么味……”
　　蔺徽言阻拦不及，只好道：“这是乔山主给我配的药粥，里面的药是镇痛滋补助眠的。”
　　季宸瞧着空盅，舌尖犹有药味，隔了半晌才道：“就说是你吃完了，千万别提我。”

作者有话说

　　30日至1日不在家中，外出开会。11月2日如果晚上8点前还没更，顺延至次日。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