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荔枝肉（三） ...
-
何记。
这家铺子的荔枝肉当真叫人抓心挠肺！这道菜本是建宁府的传统名菜，是萧学士从小吃到大的名菜，能做得出几分肖似故乡的滋味已经叫人牵挂。没想到它比萧礼过去四十余载尝过的荔枝肉还要好吃！
何记的少东家做的荔枝肉形似荔枝，气味芬芳馥郁，滋味酸甜可口。哪怕是素来不重口腹之欲的萧礼，吃下这道荔枝肉之后也要牵肠挂肚。
只是徐静姝带来的那盘荔枝肉份量太少，他们只囫囵尝了个滋味，根本没吃尽兴！
黄小二很有眼色地把两位贵客引到包间中，麻溜地端上一壶茶，满脸笑容地道：“二位客官稍等，后厨已经在做荔枝肉，不出一盏茶时间就能给您上菜。”
“夫人——”萧学士喝了口热茶，欣慰地说：“我刚跟东家点了两盘荔枝肉，这次我们可以吃个痛快！”
萧夫人脸有些热，依旧想要挽回一下面子，表示自己并不重口腹之欲。
“我看这道荔枝肉不过尔尔，老爷不必如此。它不过多了一分家乡味，叫人分外惦记罢了——”
谁知热腾腾的荔枝肉被小二端了上来，菜肴的香气四溢在包间，萧夫人腹中发出一阵雷鸣般的腹饥声。
她抄起筷子夹起一枚荔枝肉品尝起来。
当她的牙齿咬上荔枝肉的那刻，酥脆的触觉传到齿间，脆、酥、嫩层层递进，一股浓郁的肉汁涌上舌尖，鲜、甜、酸的滋味蔓延唇齿，齿间还携着淡淡的荔枝清香。
萧礼吃着荔枝肉，享受地闭上眼。他的胃是建宁府的胃，吃不惯北地浓重的大料大肉，这道荔枝肉把他浑身的毛孔都抚顺，胃被塞得满满的，有一股舒畅的满足感，仿佛倦鸟归林。
又仿佛回到了两岸荔枝红，烟雨朦胧时节，荔枝压满枝丫的孩提时代。只要闭上眼，家中勤快的老阿嬷就会从兜里掏出一串饱满鲜甜的荔枝哄他。
原来他不是年纪大了吃不动饭，碰上了好吃的食物，他能饿得塞下一头牛！
萧夫人一口接着一口地吃，汁不沾唇，齿不沾酱，端得是高门贵女的礼仪，可是动作却丝毫不慢。不到一盏茶的时辰，盘里的荔枝肉已经被她吃光。
萧学士瞪着眼，眼看着老妻快把两盘都吃光，哪里还有时间仔细回味，他赶紧抄起筷子疯狂地吃了起来。不大的包间里只听得见筷子落到盘里清脆的声音，还有夫妻俩筷子跟筷子打架声。
“夫人，你吃你的，抢我的作甚？”萧学士护食地抱着荔枝肉。
“我未用午食，饥肠辘辘，夫君让我一让罢。”萧夫人“啪”地别开他的筷子，又抢一枚荔枝肉。
最后两枚荔枝肉落入她的腹中，她愉悦地喝了口茶漱嘴，最后还把酱汁浇到碗里泡着米饭，浸润了肉汁的米饭酸酸甜甜，适口开胃，她已全然忘记了自己所说的话。
萧学士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哪是她刚刚所说的“不过尔尔”！
萧夫人不紧不慢地用帕子擦拭嘴角，举止中透出名门闺秀的文雅，浑然不见抢菜时的霸道跟狼狈。
何嘉信借着端茶送水的机会，替代了黄小二进了雅间。
他按着妹妹的指示问夫妻俩：“老爷夫人方才的菜肴可还合胃口？”
萧夫人皱皱眉，认真地评价：“此前我们吃到的荔枝肉更好吃，外表酥脆、内里弹滑细嫩，荔枝肉稍逊色不少。不知你们少东家可否做出这种味道？”
它也不是没有优点，量大管饱，解了萧夫人思家乡菜之苦。
萧学士听了吹胡子瞪眼，不好吃还抢着吃？这就过分了，这可是他花了六两银子买下的菜肴！
萧学士每年的俸禄不过八十两，他不像别的贵族那般奢豪阔绰，一顿宴席能耗费几十、上百两巨资。相反他囊中羞涩，又素来清廉，如果没有祖上传下的薄产支撑，恐怕根本吃不起这两盘荔枝肉。
萧学士抚着胡子说道，“大体是满意的，不过确实如我夫人所言，口感有所欠缺，但味道还是不错的。”他皱了皱眉，以及价格贵了些。
何嘉信见了那吃得干净的荔枝肉，松了口气。荔枝肉好吃是好吃，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能卖出三两的天价。
三两银子，他们要卖出一百五十份饺子。放在几个月前谁敢想这件事？那时候他们全家人每月拼死拼活都赚不到二两银子。如今二娘教出的徒弟，光一道菜便能卖三两银子。
何嘉信露出了一双虎牙，热情地说：“我妹妹劳碌一日，恐怕是体力欠缺，影响了这道菜的水平。若客官想吃更好的，不妨下次再来。”
他心中有些惭愧，顺手送了一盒青团给萧学士夫妻，“这是小店很受欢迎的点心，味道不错，请老爷夫人笑纳。”
……
全家人面面相觑，一脸期盼地看着何嘉信归来。
何嘉信回到后厨，看到的就是这一双亮若明灯的眼，里边饱含的期盼都快要闪到他的双眼了。
“怎么样、怎么样？”田秀珍给儿子端上茶。
她碰见大官心里就发怵，手脚根本不知往哪放。老天爷保佑，他们不是真心想宰客，只是为了帮静姝出口气！但万一官老爷回过头来琢磨出他们坑钱，麻烦就大了。
何美馔心急地给二弟揉肩，催促道：“小弟快说说呗！”
何珍馐微微地一笑，“还能怎么样？肯定是吃得干干净净。”
“你们何时见过何记的食物还有剩下的？”
虽然有王婆卖瓜的嫌疑，这个菜谱是集齐了千年的精髓，翻遍了整个黎朝都未必能找到厨子做出来。现代吃一盘非遗传人的私房菜也要上千元一道，三两银子不算什么。
何珍馐脸上漾着淡淡的笑意，安抚着田氏：“大家安心啦，萧家是建宁府真正的名门望族、钟鸣鼎食之家，六两银子于他们犹九牛一毛，娘啊，且把心放回肚子罢。”
何翁翁瞥了眼大家，肯定地点头，乐呵呵地道：“你们可知，老祖宗一道菜曾开出百两的价格，二娘得老祖宗的亲自指点，一道菜也值得上三两银子。”
百两银子一道菜……这是何等恐怖的事实，全家人听了倒吸一口气。
他们全家人累死累活地经营着何记，如今已经算是拥有了州桥街客流量最红火的铺子，月盈利也不过百两银子，老祖宗一道菜便顶得上他们一月的努力。
他们心中油然升起一口佩服，自家的老祖宗比想象中还要有能耐！
何珍馐也吃了一惊，何氏的老祖宗当真厉害，如果没有这个系统，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何氏老祖宗一鳞半爪的火候。她默默暗想，虽然自己资质愚钝，但既然自己有幸得到了这份机缘，日后她势必会重振何家昔日的光辉。
只要她继续努力，何氏必将在她手中重振！
她莞尔一笑，说道：“翁翁说得没错，六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以后我何记日后还会卖出上百两的菜！”
这下大家的惊呼变成了玩笑，上百两银子一道菜就不奢望啦！哪里能奢望得了那么美的事情，只要光想想这心窝子就得受不住了。
“能早点还清债就好了！”何父喃喃地自语。
何氏的铺子火爆，是因为他们的吃食廉价味美、接地气，手头没什么钱的老百姓也能偶尔来尝尝鲜，并不意味着州桥街没有珍馐美味。有的名酒楼光一道菜就要数十两，仍旧高朋满座。
何记的菜价若翻一倍，客人也许就会少一半。
再翻一倍，客人将会锐减。
要是食肆卖出了高档酒楼的价格，恐怕第二日整个州桥街都会笑话他们不自量力。
看看，那个连白案师傅都招不到的苍蝇小铺，竟然也敢比肩名酒楼，真是好大的口气！
何父明白，他们能有今日的红火，所依仗的不过是大家的齐心协力、不怕苦不怕累挣点辛苦钱罢了。何记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百两银子一道菜这种事，梦中想想便好啦。
何父眼角笑纹深深，咳，不过平时拿出来想想也挺开心的，像舔了蜜似的。
……
徐静姝在二楼的窗户沿着窗缝看过去，萧学士夫妻吃得是肚子圆滚，惬意地走出何记。小厮利落地掏出小马扎放在地上，搀扶着他们上马车。萧夫人连上马车都下意识地掩了下肚子。
她低头，抿嘴会心一笑。何佳肴酒窝抿得深深，笑容满面：“恭喜徐姐姐了，我听二哥说他们很满意呢！”
徐静姝见了何珍馐就激动起来，平素很沉稳的一个人，双颊立即升起了云霞：“师父，这道菜他们觉得很好吃！”
他们宁肯豁下脸来，也要来何记吃荔枝肉！在这道菜面前，食欲已经胜过面子。
何珍馐心中无比肉痛地点头，这可是五千个真心赞美才换来的食谱！要筹集这么多赞美，要马不停蹄地连续做一周的活才能筹到。
她笑着将何二哥那打听到的评价，告诉徐静姝：“你这次做的不错，不过仍需努力。萧夫人点评：这荔枝肉外表不够酥脆、内里不够滑嫩，刀工还欠些火候，烹炸的油温可能也不够，你且再练练。”
徐静姝唇角漾起了笑容，不施粉黛却姝色无双，两颊灿烂的红晕绚丽仿佛娇艳的海棠，白洁如玉的脖颈修长若天鹅。
她欣然地点头：“师父，我马上去做！”
那抹笑意点亮了她的面容，让何珍馐看得怔愣片刻。不愧是名震教坊司的徐案首，色如春晓之花，艳若桃李，灼灼其华，比何珍馐见过的任何姑娘都漂亮。
不过，何珍馐见过最好看的那个人还是……谢侯。罪恶啊，最近忙着修复铺子的事，去别苑都去得少了，好在侯爷并不挑食。
徐静姝跑去操起薄刀，一板一眼地打下花刀，裹上料粉。她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心里想着萧明琅，想要给下了学堂的他做一碗荔枝肉尝尝。
他是建宁府人士，和她一样从小吃着荔枝长大。如此想着徐静姝做得更认真了，几乎要把每一刀都切得宛如用板尺量过般精确。
油锅刺啦地响起滚滚的热油声，是颗颗绯红的荔枝下了锅，炸得滋滋地冒着金黄油花，厨房传来一阵浓浓的香气。
，还差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