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色》数值分析

4、日记里，写满了易安的名字

　　易安放学以后还是在教室门口等着，跟屁虫似的跟在她后面，上公交车一定是穆青歌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在车上一定得让穆青歌远离别的臭男人，让她独处在他制造的一方天地，周身全萦绕着他的雄性气息，甚至于喂猫这个环节他也死不要脸地跟上去了。他从书包里献宝似的把一大袋猫粮拿出来，讨好地说:“穆青歌，这猫粮好吗？”

　　穆青歌还是不说话，安安分分地给这些猫倒吃的，四五只猫把一个大盆围成了一圈，都在“喵喵”地叫唤着，时不时抬眼看一看她。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猫，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不论是看着猫，还是望着天空，到哪里她都能呆呆地盯着，从神情、动作上永远也看不出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常常因为这个沮丧，却又不在意地笑，谁让他栽她身上了呢。

　　跟着走到一个路口，穆青歌停下了脚步，说道:“就到这里，你回去吧，明天不要跟了。”易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看着她越往前走，越觉得她的身影落寞和无望。“阿青！”他大声喊道:“明天我在公交车站台等你！”没人回应他，一如既往，连回头望他都没有。

　　连着五天，易安都跟着穆青歌一起上学，回家，有时候他还会在课间去给她送一些小零食，和她说说话。14班的班主任叫刘平，撞见他好几次，逮着他好好了解了个情况。“来我们班找谁的？”

　　“老师，我仰慕您许久了，特意来一闻您的大名！感受一下您们班学生的风采！”

　　“你就编吧，你们班主任看你这样不生气？”

　　“生气，让我写检查呢。”

　　“那你还来？”

　　“这不仰慕您已久了吗？”

　　“少胡扯，说正经的，到底来干嘛？你不说我就去问我们班同学，总会有人告诉我。”刘平作势就要起身被他一把拉住，易安告饶:“老师，我说，我是来找穆青歌。”

　　“穆青歌？”刘平似是在回忆，突然灵光乍现，神色变得奇怪起来，犹豫着开口:“你和穆青歌关系怎么样？”

　　“还好。”脸不红，心不跳。

　　“她家里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他继续道:“穆青歌她一般不怎么说话，家里的事情聊得不太多，老师，她家里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这个事你也帮着注意点，上次我去家访的时候，见她妈妈脸上有被打了的痕迹，她爸爸也是缄口不言，看她家境也不太好，既然你和她关系还不错，帮着她点。”

　　“好，我知道了，老师。”

　　“但我有一点可得提醒你，马上就到高三了，虽然你成绩不错，但也不能放松警惕，学校可是要靠你们争光呢。”

　　“是，老师。”

　　那次的谈话就这么结束了，易安终于能理解了为什么穆青歌总是痴痴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从前他也是这样，总在想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他，他宁愿平平无奇一世，也不愿要一个有残缺的家庭，受尽冷嘲热讽，颠沛流离，家不成家。但不管怎样，他是喜欢她的，无论过去。

　　周五晚上他们要分开的时候，易安叫住了穆青歌，喊她:“阿青，以后我都会这样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少年一如往常温柔地朝她笑，背后一片阴霾，却比往常更增添了几分明亮，是太阳般灿烂的色彩，在她心中摇曳生辉。穆青歌这次真的是一直在看着他，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盯着他的心脏那里，他看了看自己的心脏，明明什么也没有。

　　穆青歌看他许久才转过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睛已经蓄满泪水，就要喷涌而出。易安，你一定不知道一个人恍若游魂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是什么感觉吧？多少个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和命运做斗争，想要跑过时间，心怀希望，不断被打败然后重新站起来最后总会被打倒，重重地摔倒。等到终于绝望了，放弃了，你却突然地出现了，而且就站在面前，告诉自己，希望就在眼前，快抓紧吧。她真的不想再要了，让她就这样去死吧。

　　她有一个秘密，任何人都不知道，也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2018年7月24日晚上9时39分48秒，有一个叫穆青歌的姑娘躺在家里的地板上渐渐没了呼吸，她的妈妈抱她在怀里狠狠地哭泣，那一年她在全市高考成绩中排第9名，稳进清北，未来一片大好前途，而现在距离那一天只有不到两年了。是的，她重生了！她重新回到了五年前，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旁边没有任何一个人，就像只是睡了一觉起了床那般，天晓得在她心里是有多么激动！

　　重生以后，她看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了，曾经的一个同桌，心口上黄色圆圈渐渐变成红色，红色越来越深；和她表白说喜欢她的一个男生，从一开始就是红色圆圈；花店老板和她说话的过程中心口一直亮着蓝色；F.W心脏上的标记一直都是蓝色……姑且算是拥有了一项能力，她开始慢慢观察这些颜色符号代表的意义，她渐渐觉得自己的命运要被改写了，因为自己变得与众不同了，她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面临死亡，她可以创造奇迹！

　　她用了两年的时间才放弃了这些奇迹的想法，现实就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在2018年的夏天。不论她动了多少次出逃的想法，都会被拉回来，爸爸会温柔地抱着她，给她希望，妈妈会朝她笑，说不能走，这是家。她呐喊:“我们一起走！”没有人理睬她，当然不会搭理她，她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小孩子。

　　后来，她放弃了挣扎，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做，数着日子过，问天问地，为什么她还要活着，这样苟延残喘地活在这片土地上，她觉得要窒息，直到遇见易安。

　　只要是她遇见的人都被分了类:心口上亮着红色圆圈标记的人都是危险分子；被标上黄色圆圈表示无危害，可接触；当黄色渐渐变成蓝色圆圈，说明可以互相依赖，合作生存，而且程度不同还会让颜色深浅发生变化。碰到易安以后，还有一类绿色圆圈，它代表着无私奉献，善良可信任，他像一个指路灯，告诉她前方还有希望，因为在满是红黄蓝的世界里，仍有一个他存在。

　　她的日记里频频出现他的名字。

　　4月19日

　　遇见一个鲁莽的人。

　　9月20日

　　第一个出现的绿色圆圈标记，这么难以看到的标记，这个人一定是个超级完美的人吧？

　　9月22日

　　被发现抽烟了，又是那个人，叫易安？

　　9月23日

　　他，来了又逃走了，傻乎乎的，被戏耍了也不知道。

　　绿色的圆圈啊，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11月6日

　　好久没看见他了，扶着一个漂亮却满脸惊慌的女人在怀里，餐厅里的灯光打在脸上隐约可见他额头上的汗珠，步伐急促，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吃霸王餐逃了出来了吗？一个黑衣男子就跟在后头出来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胸口上亮着的红色标记慢慢变红，甚至于是深红色，他的手一直放在后腰上，被西装外套挡着。风是往她这个方向吹的，她一下子就看见男人的腰间藏着——被灯光反射照出来的闪亮的刀片。

　　她飞快地走，假装撞到易安，和他说了话，这是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他反应很快，似是预料到会有这件事情，脚步更快，她也很欣慰他这么配合。她很快镇定下来，往西装男人的方向走，把背上的包包拿到手上翻着什么东西，就要拿出钱包来的时候，果然撞上了那个男人，钱包掉在了地上，书包里的零散东西也几乎散落出来，几本习题作业还有书就放在最外层，人歪歪倒倒地坐在地上。

　　她几乎是立刻就拉住了男人的衣服，大喊大叫说是他故意撞上来的，欺负她，看她年纪小还是学生，要伸手抢她的钱包。她还拉来了路过的一个中年大妈，一般她们最看不过这些事情，一看她书包里的那些习题册马上就相信了她，帮着她撺掇周围的群众直骂男人不知廉耻，欺负学生。她坐在地上，扮了好一会可怜相才被那个好心的大妈送到了地铁口，心口亮着蓝色。

　　11月8日

　　易安说给一个许愿的权利，许愿吗？反正都是要死的人，许愿能改变什么吗？也没什么好许愿的。还有，他很吵。

　　11月9日

　　并不是所有女生到了冬天都需要什么暖宝宝的，看在人多的份上。

　　人还跟着，烦人。

　　11月10日

　　真能坚持。

　　11月11日

　　终于是周五了，明天就要少了跟屁虫了。

　　11月14日

　　又跟着了。

　　11月15日

　　……

　　11月16日

　　那是个陷阱，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还没走到后门，那些人的目光全都不经意地飘向自己，所有人胸前的标志都从黄色变成了红色，站在隔壁班门口正在大胆地注视着她的女生可能不知道，她的红色已经变得十分炙热了。她心里设防，缓缓推了一下后门，光亮照射进沉闷的班级，一盆凉水接踵而来，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幸好没推着门进去，只泼到了前半个身子，但衣服湿透了，今天天气很冷，吹的风堪称刺骨，手脚立刻变得冰凉。

　　她不去看泼她却忙来道歉的人，只朝着红色逐渐加深的女生看，慢慢靠近，女生眼神闪躲，她窥见一丝害怕，越是紧紧地盯着对方。穆青歌皮肤很白，是那种死人病态的白，嘴唇被冻得早已没了血色，眼球很黑，慢慢向你靠近的时候就像是个鬼魅，女生早就被吓得七魂找不着六魄了。她这时才笑了，问:“做的时候，为什么不害怕？嗯？”

　　“神经病！你凭什么说是我，又不是我泼你的。”

　　泼水的那个女生上前来，但整个人还是缩在她身后，戳穿道:“不是我要泼的，是她，她说我不泼水的话就往我身上浇水，还把我弄得退学，还说会让我——”

　　见事情败露，索性也是破罐子破摔地喊道：“让你泼个水你怎么就不能泼了，会跆拳道又怎么样？我家会跆拳道的保镖多了，还怕你不成？哪那么多废话，对！就是我让她泼的。”那女生提起自己家，顿时多了十二分的底气，骂:“穆青歌！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勾搭上易安的？嗯？是靠着你这小脸蛋，还是靠着你那藏在衣服里的不知道廉耻的东西？还是说……”

　　“**，给老娘闭嘴！”冷曼来了。

　　方友芙走到她身边，什么话也不说就拽着她走了，直接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说这件事，请假走人了。

　　这也是第一次她带人回家，这个家看上去很完美，善良温柔的妈妈，风趣幽默的爸爸，方友芙走的时候跟她说:“我好羡慕你有这样好的家。”她只能笑笑应和着。

　　11月21日

　　下课和冷曼在走廊上聊天，她说易安当天就把那女生上报给了教导处，被教导主任严厉批评了，还留了个处分。她还说:“青歌你可不能被易安给骗了，这就是男人耍的小伎俩，还有男人该死的保护欲，对你能这样，他对别人也能这样……”她不说话，但理解曼曼，她爸爸就是她口中的渣男，抛弃了她们母女，娶了小三当妻子，但还不放过她们。只是这些话放在她和易安身上不合适，他是个善良守承诺，聪明又有责任心的人，对她只是出于一个对恩人的关心罢了，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完美的人。

　　回教室没一会儿，易安来了，一开口就是道歉，问她好点了没。她说自己是故意的，以他那么聪明的脑袋怎么会想不到为什么。其实有两个原因，第一是真的想请假，第二是因为想远离他，而不是那些他所谓的迷妹扰了她的清净。她想逃开他，迫切地。

　　易安的名字就这样消失在日记里，可她知道，心里头永远消灭不了。他的嗓音如汩汩泉水，沁人心脾，甘醇有力；手指修长白皙，不像她全是骨头架子，那双手让人情不自禁想握住，紧紧抓住；个子很高，她170的身高也只到他的下巴，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她的四周全都是他。

　　女生堆里都是在聊他，男生堆里也都是他，虽然不满居多，毕竟他们这些坏学生从来都和好学生相处不融洽，坏学生要有坏学生的样子。

　　冷曼说得没错，她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里的人，就像东教学楼永远成了一栋沉寂之楼一样。而且——她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了，要安安静静、没有感情、不留任何身后事地离开才好，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半截身子已经去了地下的人，怎么能和别人谈情？身处黑暗的人，怎么能把别人也拉进地狱里去？她不能，所以要一直淡漠。

　　她只是没料到，易安会喜欢她。她看过《名扬四海》那首插曲《Try》的MV，以男人给心爱的女人弹钢琴开头和结尾，那是男主角无数次邀请女主角失败后的第一次成功，画面穿插了电影的情节，相遇到成为朋友，再到相爱，因为价值观念不同有过争吵，但在这世上没有比男主角更了解女主角的了，也没有人能像女人那样让男人轻易去原谅，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这首歌的意义了。这就是孽缘吧，易安。

　　他来找她，在她耳边说“以身相许”，她逃走了，她的心跳已经不属于她了，灵魂跟着他走了，心思吗？已经给了上帝了吧。冷曼眯起眼睛，言辞皆是警告，“不可以！”她当然知道不可以！怎么能可以？可易安却不知道，比以前更热烈地追着她，跟着她。

　　每次都很明显地告诉大家，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他的“阿青”了，他会很好很好地照顾她。公交车上也会迫不及待地找个位置让她坐，就站在她旁边，一直守着她，也有人多的时候，他会把她锁在充满了他的气味的小空间里，不让她受一丝的伤害。离得太近，她能闻到他衣服上洗衣液的香味，整整齐齐，白白净净，和她的衣服完全不一样。走在路上偶尔会说两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陪她慢慢走，喂猫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会跟着一起做，认真又细心。他真的无法让人抗拒，尤其是那句“以后我都会这样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里流露出来的心疼，她就要缴械投降了，不，是已经，从心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