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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四十七章 堕红残萼暗参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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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在过去,晚晴的突然失踪除了她的娘亲必然不会有第二个人为此心急如焚,生长在永巷的花是开是谢根本就没有人关心,但是现下不同了,她是即将嫁予蜀国三皇子的十帝姬,未来的王妃,地位一跃而上关乎许多人的荣辱与生死,也从永巷搬了出来另外住在一处不明的宫殿。
然而不管高赞如何找寻也不见半个人影,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间蒸发,离去时连一缕青烟都没留下。怪只怪迟钝的我没能及早发现,明明从昨日晌午起晚晴就没来给我送吃的,我不知饥饿,所以没怎么在意,还以为她让别的事耽误了,毕竟她就快出嫁。
桃花来向我禀告的时候高赞已经带人找了数十个时辰,可是一直拖到现在才告诉我,大概是哥哥和高赞不想我担心所以才独对昭阳宫封锁了消息,甚至连英雄柴壮士都选择了隐瞒,谢昌彦却不知道晓不晓得。
很多时候,被冠以了景明王转世的我在人们眼里全然是神祗一般的存在,无所不能,超越生死,他们认为,只要是我想要的想做的仅仅单凭意念就能办到。所以晚晴的娘亲跑来找我,不过哥哥不许任何人进入,她只好跪在宫外苦苦哀求侍卫,终于被桃花看到,单纯的她并不晓得哥哥的禁令,当即奔来向我禀告。
“君、君上……奴婢知道您心地善良对晚晴素来照顾,奴婢求求您救救晚晴……求求您……”晚晴的娘亲伏跪在地哭求我,不住磕头,磕得头都破了。
长久居住在永巷倍受宫人的轻贱待遇予她深深的身心折磨,使得她看起来要比许多同龄妇人苍老许多。她是第一次见我,面对倚在男人怀里甚是虚弱的我却也不免震惊,略有犹豫似是疑惑起了所托非人。我并不奇怪,外界总是把我看得太高了,神祗又怎会是我这副孱弱的模样?
“人几时不见的?”英雄柴壮士代我询问,收紧了手阻止我起身。
“昨、昨日巳时出的门,同往常一样去昭阳宫为君上送饭,可是这一走就再没有回来……”晚晴的娘亲泣涕涟涟,可怜的女人就算晚晴被立为帝姬她也仍旧只是个宫女的身份,唯一的支撑突然间失踪予她的打击可想而知,大概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也完全是为的女儿了。
“途中可有经由别的地方?”男人又问,我侧头与他互视,似乎想到一块去了。
与蜀国结亲百利而无一害,晚晴母女没有显赫的身家背景,也不牵涉朝中党派之争,按照常理来说是没有理由阻止的,除非是蜀国来的人有意陷害谢昌彦。可是自从元康遭人掳走后宫中大大加强了戒备,江幸那种如同鬼魅一般的男子毕竟是少数所为之事亦不一般,寻常人又要如何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带出宫呢?抑或……根本就没有离开皇宫。
晚晴在宫中的地位向来卑微,改变也是从被许给谢昌彦后发生的,过去她在宫里从来受人欺负性格温顺逆来顺受,不太可能结仇,若要说树敌的话……唯有初进宫那次我为了她与五帝姬大打出手,那也是因为我。
因为我?心里不安的预感渐渐扩大。
“椒房宫。”回答的是碧莲。
“何人居住?”
“义熙帝姬。”
是了,义熙帝姬就是安香芙,骄纵任性总是仗着父亲的宠爱胡作非为的那个五帝姬,对我充满了敌意与不屑。
嘭!
我猛地挣脱开英雄柴壮士的怀抱,用力撞在了阑干边的柱子上,头当即破了,还好流血不凶,强烈的疼痛刺激我进一步清醒,果不其然身体有力气许多,自然也激怒了男人。
不等他吼我就先一步出声,肃然道:“先去椒房宫找晚晴。碧莲,好好安置十帝姬之母,不得怠慢。”声音比及适才也大声了不少,言毕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前院。
我其实可以动,只是缺少动力,不过我宁可一辈子卧床亦不愿发生这样的事来刺激。
一路无阻,哥哥的禁令仅仅是针对侍卫与婢女,倒是不曾想过我会出宫,侍卫们面面相觑只得匆匆赶去向哥哥禀告,英雄柴壮士则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
我披头散发,疾行在几近日暮的茜色夕空下,一身素绢衫裙被染成了锦霞一般的颜色,暴露在炙热空气中的肤表如同近距离被灼伤似的,余晖正沿着毛孔侵入腐烂的内在,亟欲现出的云生弓令我如火中烧之感分外强烈。
每每遇到危险或是我怒气高涨之时,云生弓便会灼烧我的胸口以示警戒或共鸣,但这一切在我失去身识后变得全然无效,如今再度体会我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愤怒就有多害怕。
我没有犹豫半点压抑也无,顺应本心,当即在半路就召出了云生弓,燃起一身炽烈的火焰,周遭侍卫宫人见状纷纷跪下,一排排倒退在我的视线里,如是不多时就到了椒房宫。
椒房宫的侍卫不敢阻拦我,眼见我的到来竟然有些慌乱,这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晚晴的失踪果然与五帝姬有关。
明明有仇的是我,偏生要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弱者牵连进来,这不由令我怒火中烧,周身红火立时又高了一截,走过的地方全被烧着,没有人敢靠近,纷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还没有问及罪状就已然开始求饶。
进入大殿后我并没见到想见的人,装潢华美精致的椒房宫好比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似的,金煌煌的有多耀眼就有多俗气。上次为救晚晴跟五帝姬大打出手时倒是忘记打量此处,现下再看这一切布置得确系够得上父亲对她们母女的宠爱,穷奢极侈。
“安香芙在哪。”
惠贵妃与十一皇子眼下似是并不在椒房宫,大概在金华宫,正围绕在父亲身边,听闻惠贵妃大多数时候亦住在金华宫,那是唯有皇后才能过夜的地方。
“安香芙在哪!”见没人回答,我又抬高了音调重复。
“回、回君上的话……殿下在、在地牢……”宦官伸出颤巍巍的手指抖着声音答道,怕得都要哭出来了。
“既然知道为何不带路,难道还要我求你不是!”我每说一个字身上的火焰就大了一分,火舌就在临近房梁不远的地方摇曳,窗纸与帘布早已起火,烧焦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椒房宫。
我愤怒的背后是深沉的恐惧,冷厉的面容下是不安的灵魂,还有卢十夜狞笑着的丑陋脸孔,从我身体的痛苦正在点点减轻就可以知道她有多乐于见到悲剧的发生。
椒房宫的地牢没有人把守,虽然简陋该有的刑具一应俱全,却并不见安香芙,大概先一步离去了。
我立在入口迟迟不敢进去,身后只有英雄柴壮士,因为只有他能靠近我,炽盛的火焰逼迫其余人远远站在入口不敢下来。
周身的火焰已将这阴暗潮湿的地方照得通明,前方铁栅栏里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尚未潜到深处就已闻到了浓重的淫靡之气,恐惧在扩大肆无忌惮地膨胀须臾间覆盖了天地,身体在颤抖,似乎已经预见了那已经发生过的眼下即将暴露在我面前的我所无力更改的事。
晚晴的确在这里。
“水凊……”男人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他在担心我,颤抖不已的身形与摇晃不止的火焰都表明此时此刻的我的心情是多么复杂纠结,剜心之痛也不过尔耳。
火光照亮了眼前的人,那身翠绿衣衫……褴褛布襟条条如何也称不得衣裳,暴露在空气中根本无以蔽体,发丝四散开来缠绕着她淤青密布的蜷缩着的身体,大腿边的血迹尤其明显,空洞的眸子里被动映衬着我的身影,并未引起一丝波动,像是看不见我一样。
“晚晴……”我艰难发声,眼泪随之滑落,暂且灭了周身火焰免得伤到她,步履蹒跚地又走近。
我丢掉云生弓,脱下外衫轻轻覆在晚晴身上,谁知她反应十分激烈,明明背已经抵墙了却还在拼命后退,惊恐的眸子充满泪水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环抱着双肩满脸戒备。
“你走,你走!不要再碰我!”她惊叫着,一把掀开覆在身上的外衫,挥舞着双手想要阻止我的靠近,将我的手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狞笑着的卢十夜不忘用锥子戳刺我的心口,明明已经血肉模糊了可她还不满意。我不怕遭遇任何不幸,只怕这些不幸降临到我身边降临到那些我珍视的人身上,如是两个人的痛苦反作用回来比任何苦楚还要剧烈。
最无辜的人为什么要承受如此之大的不幸!
“走啊!”晚晴泪如雨下,嘶哑的嗓子几乎听不清字句,渗血的嘴角呼出的气息十分急促,恐惧与耻辱占据了她的身心
“晚晴,没事了,姐姐带你离开这里……”我不顾她的反抗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任凭她如何踢打也不喊痛,只是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那句话。
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带你离开这里……
册封大典那日我曾立誓,如果为了保护我所珍视的最为宝贵的一切,不得不遵循命运,顺从冥冥中的天注定,我甘之若饴。但若这命运将伤害那我所珍视的最为宝贵的一切,我愿逆天。
仅有的一切岂容他人伤害!
“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姐姐会把他们都杀了,全部都杀了……一个都不留,这样……无人再敢欺负晚晴了……不怕……没事的,都怪姐姐不好……总是跟身边的人带来不幸,连你也未能幸免……”我泣不成声却还是强忍着将每一字每一句说得清楚,即便心在淌血。
“啊啊啊……”晚晴痛哭失声,凄厉的喊叫持续回荡在地牢之中,她胸腔之内的悲鸣振动着我的苦楚,将一切抑郁挖掘而出。
“姐姐会保护你……”
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说这句话,明明就已令她伤痕累累受尽耻辱。
“对不起,姐姐没有保护好你……”
我已承担不起任何失去了,这是最后一次,因为再一次就可以令我崩溃。
“晚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会把伤害你的人全部杀死,不管他们是谁……”
谁人都不可以伤害我珍爱的人,哪怕拼尽性命我也要杀了他们!
我恨得咬牙切齿,只想将安香芙碎尸万段,当伤悲到达极点后将会变成可怕的愤怒,这种愤怒可以毁灭一切。
此时的我只想倾尽全力毁灭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