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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四章 芳草落花如锦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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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彷如撼天动地的巨大声响,是屹立千年不曾动摇的山体在顷刻间崩塌,滚石碎裂又在刹那化为灰烬,只余南北两座遥相望,东西方再没了高山耸立,道路宽阔通达,焚烧的草木尸首横陈,空中飞砂走石黄烟不绝,世界一片荒芜。
横亘在两山之间的河流波浪汹涌,沉淀了多少死魂又淹没了多少生命,唯有河水东去,源远流长。
黄烟滚滚往东西方倾泻,如万马奔腾,世界终结。
太子安永川不顾护卫统领梁丛灵阻挡去而又返。
山中人危在旦夕,山外人心急如焚。
见太子一行人一行人数日没有音讯,卫将军高赞遂率大批兵士奔赴苍山,然外围山高入云,飞骑兵士却也飞它不过,如此又拖延了两三日才艰难越过高峰进到苍山,但已是损兵折将。
不料进了苍山竟又遭遇蛊雕突袭,大战数场后精力耗损大半,谁想再遇天降大雨,只好驻扎在一处平地调整人力以作准备。
雨停后只见远方蛊雕环山盘旋,数目之多难以计数,又见不明黑衣人齐聚,高赞恐太子有不测,便带了几支兵士先行赶去,其余留作支援。
蛊雕自四面八方涌来,卷云遮日,大风猛烈,天地变色。
未等高赞赶到,蓦地苍穹火起,火龙腾飞,气势凶猛,似是连云也被烧灼。
东西方高山霎时崩裂,一时地动山摇,轰隆隆巨响震耳欲聋,泣血嘶鸣与凄厉惨叫夹杂其中,蛊雕群与那些个黑衣人皆在顷刻间覆没,焚烧成灰烬消散于天地间。
待得滚滚尘烟散去浮现出个清明荒芜的世界时,高赞终于找见太子。安永川正与梁丛灵在山谷之中仓皇找寻。
高赞同哥哥一道找寻我们,苦苦寻了多日也不见踪影,不知是也同那蛊雕一般化为了灰烬还是跌落去了某处无尽悬崖。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我推开柴浅之独自坠落而他不顾一切抓住我的手那里。
犹记得那日太阳初升,眸子在盛满这日第一缕光辉后便阖上了,之后全是空白,所以我只能从高赞的言语中去想象。
柴浅之抱着我坠落在了崖底,而此时的我已经到了时日冬眠假死,但是他不知,只当我身受重伤而死,伤痛欲绝。
最终还是福宝和丰斗带着高赞与哥哥花去好些天才找到我们,却不知我们在那多久了,看上去似是柴浅之紧紧抱着我未曾松手一直坐在崖底。
柴浅之一身中衣血迹斑斑泥块散布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而我浑身是血身体没有一点温度已然死去多时。他抱着我犹如石像,终是一动不动,神情空洞仿佛失去灵魂。
高赞说他从未见过柴浅之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神情绝望好似末日降临。但谁人都知若真的是末日,他绝不可能害怕,所以那是比末日降临还要可怖的事,即我的死亡。
而我从不知道我的死会给他带来如此之大的影响,甚至会令他丧失生的希望。
高赞与哥哥唤柴浅之的名字,唤了许久他仍是毫无反应,若非鼻息间气息依旧当真要以为他已经死去。后来哥哥叫我的名字,试探着叫我“水凊”,不想柴浅之竟有了反应。
他垂首与我脸颊相贴,生与死的触摸,一手撩开我脸上与血相凝的发丝,颤抖着摩挲我冰冷的脸,如此反复竟留下了眼泪。
哥哥也哭了,高赞说不仅他哭了,连梁丛灵也落了泪。
却都不如柴浅之哭得那般绝望。
高赞如是说时,我也哭了,泪流不止,无法自已。
夕阳西下之时,橘红光芒笼罩了整座皇城的上空。
遥远天边是浅粉与淡蓝的过渡,缭绕的云气四散开来,渐渐就辨不清颜色。眼前景致在浓烈的橘红中越发显得不真实,堂皇富丽的宫殿如云似雾,来来去去的人仿若风般匆匆走过。
我仅着了一件单薄的中衣便不顾一切地跑出了承明宫,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兀自在偌大的皇宫中奔跑,披散的长发在风中飘扬,不觉冷,不觉痛,白影飘忽。
一路询问一路找寻,他所在的行馆。
似乎已经没有理由逃避那个男人了。
我喜欢他,他亦喜欢我,可能他对我已不仅仅是喜欢,而是最深沉的爱。既是两情相悦,又何必躲躲闪闪不明不白。
只是一直以来我都不曾想过有天会有那样一位寡言少语的男人因我如此,一贯的淡定从容,一贯的清冷凛冽,都化作空气流入涓涓细水,缓缓流过我经过的水榭长廊,回首来路,曲曲折折,迂回蜿蜒。
水榭尽头的亭台,男人负手而立,玄青色长衫在风中翻转,身侧长戟倚柱,水中倒影模糊不清。
远远看见他的背影我就止了脚步,忽然心生胆怯,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揩去脸上尚未风干的泪水,抹去眼眶中氤氲的水汽,我有些痴痴地看着那个背影,静默不语,伫立不前。
风徐徐吹起他的长发,纷乱翻飞,将他面对的世界切割得支离破碎。我忽觉心口有些抽疼,难以名状这阵一阵却不间断的痛楚。
因为我的出现,因为与我相识,他清明辽远的世界从此变得残缺不全模糊不清。
我一直在等一个人,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知道从许久以前开始她就时常在我的梦里萦回,却看不清面容,但我从来只愿等而不愿找寻,因为我固执地认为那不过是梦。
初见你时我心生一股莫名的悸动,那夜她又在我的梦里出现,梦里云深雾绕,犹如天尽头。
我不确定你是否是我等的那个人,因为我以为我等的那个人独一无二,天下无双只属于我一个人,但再见你时你却已是他人之妾。
徘徊在是与不是的边沿时,你突然消失,音讯全无,不知生死。从此之后我再没梦见过她,如同梦醒了一切都是虚无。
不曾想过还能与你再见,心里尚未确定但手已抓住了你,任凭你如何挣扎也不肯松开。我忽地又梦见了她,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不同于你,但我已决定再不放手,无论你是否是她。
你坠落的那瞬,雾气散开,拨云见日最是美景,我未曾犹豫追随你而去。风吹开你额前刘海,现出一双如火的眸子,同那梦里的女子一模一样。纵使容貌不一,但我知道你们是同一个人。
原谅我经历这许久才确定是你。
在崖底时,柴浅之曾抱着我如是说过。
高赞叹道,他从不知道柴浅之能说这么多话,虽然断断续续,以至于高赞一度认为自己疲劳过度出现了幻觉。
不久柴浅之终因伤重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可即使是在昏迷中他也紧抱着我不肯松手。
他就一直抱着我直到哥哥一行人回归南平国,始终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高赞说他费了好些力气才将我从柴浅之怀里抢出来,接着将我装棺入殓,只是哥哥不许,因他始终认为我有天能活过来,所以迟迟没有下葬,遂将我放置在大殿内,这一放就是两个月。
而等柴浅之清醒过来时已是半月以后,待到伤愈又是半个多月过去,可他不肯回楚国,又因异国身份遂在皇宫之中出行并不自如,整日与丰斗呆在荆南皇宫中的行馆,遥望大殿方向,沉默不语。
直至我破棺而出遇见高赞,继而与五帝姬大打出手,又在父亲面前胡闹一场。
碧水泛红,粼粼波光漾开的尽是天边如火的云彩,仿佛落日坠入的不是天尽头而是这清凌凌的湖水。
我在寒风中站了许久,让凛冽的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男人闻声蓦地转头。
我看着他转头,心跳须臾加快似是要蹦出胸口,仓促中甚至想躲起来不被他看到,因为我没有准备好,仅穿了件中衣就来见他,披头散发还光着脚。
可惜来不及了,男人已经看到了我。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他,一手抓住衣摆一手攀着柱子,顿了顿才咧嘴笑开,用我最深的柔情予他笑靥,却在触及他的眸光时收起嘴角弧度。
男人的眸中泪光朦胧,深沉似海,背对夕阳的脸苍白瘦削,沧桑而悲伤,在他纷飞的黑发中若隐若现。
我这才发现我哭了,泪水模糊了视线,模糊了男人的脸。
看着他那副样子,我胸口的抽痛疯狂加剧,难受得我五官紧皱,哭得很是难看,我迈开步子朝他奔去,可没跑几步就被他抱住了。
他的心情一如他的步子一般急切,比我更甚。
男人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给我莫大的温暖。我埋在他的胸口哭出了声,哭得很用力,一吸一顿间呼吸频率加快,几近窒息。
没有只言片语,只是一个拥抱就足以表达一切。
“我、我……我命很大,要死不、不容易,死了也……也能复活,若是下次我、我又死了,你……你就多、多等等,不要难过,我、我很快就会活、活过来的……”我抽搭着言语,十分吃力,断断续续地总算说完了一句话。
“没有下次。”男人语气颇为不悦。
我推开他,就着袖子揩眼泪抽泣道:“我……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男人退去雾气的眸子显得非常锐利,言语铿锵有力。
我忽然觉得很委屈,我明明是好心安慰他,结果他居然反过来凶我。
于是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瘪着嘴十分委屈地看着他,用眼神控诉他柴浅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恶人。原本打算从此不叫他坏人柴壮士,现在看来一切照旧。
“柴壮士,你就是个十足十的宇宙无敌霹雳大坏人!”我气恼地瞪着他说,仍旧微微有些抽搭。
“柴浅之。”男人不悦地纠正。
“坏人柴壮士!”我不满反抗,抬高了音调,紧咬下唇气鼓鼓地继续瞪他。
沉默,唯有风声依旧,习习掠过。
蓦地,男人猛地拉过我,俯身捧起我的脸吻了下来。
我震惊地忘记了反抗,正愣着僵硬着任由男人亲吻。他的双唇十分柔软,但是动作一点也不温柔,激狂地撕咬着我的双唇,吻得我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夕。
好悲愤,我的初吻居然是如此地不美好。
全身心都非常不悦,我本能地挣扎,反抗男人的掠夺,但是男人就跟饿了几天几夜的狼似的,束缚我一切动作,变本加厉地吻我。
男人吻得很用力,像是发泄某着情绪,趁着险些窒息的我张嘴大口呼吸,他的舌头趁机撬开我的唇齿与之交融。
我觉得我不是被人吻了,而是被人咬了。
于是悲愤的我的那颗受伤的少女心指引身体发出攻击,略微用力咬了坏人柴壮士下唇一口。
男人终于罢手了,气息稍显紊乱,而我已是大口喘着粗气了,他蹙紧了眉头看我,双唇湿润而冶艳,看得我不由双颊发烫。
未免他反击,我赶紧捂住嘴喊道:“打了人一巴掌后再给人一颗糖,你当我傻吗!”
“谁打你了?”闻言他的眉头蹙得更紧,杀气四射。
“就是你!”
“我没有。”
“你凶了我后又亲我!”
“那不是打。”
“但是道理一样!”
“不一样。”
“我好心好意安慰你,结果你居然反过来凶我!”
“我没有。”
“你说话很大声,表情很凶恶。”
“那不是凶。”
“而且你咬我,谁亲人那么用力了?你这分明是在发泄不满!”
“我没有。”
“才怪,你明明连眉头都皱起来了!不要狡辩!”
“我没有。”
“胡扯,你自己摸摸。”
我义正言辞,气势逼人。看着他那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忽然觉得很好笑,不过我稳住了,表情依旧严厉。可当男人伸手抚上自家眉头时,我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男人垂下手,目光下移,落在我的双唇上,顿了顿后眉头舒展开来,似是明白了什么轻声问道:“疼?”
我乜了他一眼,答道:“我都说你是在咬我了。”
男人忽地别开眼神,有些赧然地低语道:“我没吻过别人。”
我点头称是,戏谑地说:“看出来了,第一次难免,我可以理解。”
男人闻言蓦地沉了脸,目光犀利非常地看着我,简直要把我看穿,看得我竟然有点胆战心惊。
“你、你、你要干什么?”我看着他不由说话也结巴了,一步步后退。
“地上冷。”他一把抱起我朝阑干走去。
我松口气,乖乖坐好。男人放下我后又脱下外衫盖在我身上,生怕我着凉,虽然我觉得我已经着凉了,刚才惊扰他的那个喷嚏就是证据。
我握着他温暖的大手,忍不住叹息,男人的体温比女人高是因为男人生来就是为女人取暖的,阴阳相合,两两相属。
不想男人男人突地又俯身捧起我的脸,低声道:“练习。”
“什么?”我震惊地瞪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直到他吻下来时才明白过来。
我的声音吞没在他的嘴里。
这次他不在激狂,辗转流连,倾尽温柔。
刹那我的世界飘浮于茫茫苍穹,穿梭在软白云层,不知尽头,不分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