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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一方黑照三方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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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人柴壮士持着御风戟和朱衣女豪杰手举长鞭非常一致地将我和哥哥赶进了山洞,而后又几乎同时使出各自兵器从容摆出应战阵势。未免我擅自出外帮战,坏人柴壮士还嘱咐丰斗守住洞口不让敌人进而里边的人也出不去。
山洞内,我背对哥哥趴在福宝肚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它的白毛,始终不语,暗自思量该怎么应付这场敌人准备充分而我们却只有自保的争战。
适才在洞外匆匆一瞥,看了个大概,漫天蛊雕倾巢出动,声势浩大,可这还仅是怪兽,真正的敌人暂且尚未露面,实力如何难以估量。若要全数斩杀恁多的蛊雕,势必要耗去大半精力,余下的精力再要应付后续怕是就不够了,即使侥幸战胜,那也是筋疲力尽身心疲惫,敌人如果卷土重来,我们根本无以招架。
哥哥文弱自是不能应战,而我伤重在身又帮不了多少,丰斗不能毫不参战仅是守着我们,眼下唯有让它与福宝齐上阵,才能尽快解决敌人保有余力立马出山回南平国,于是我的任务就是全力保护哥哥,令他们无后顾之忧。
思及此,我立时起身,不顾哥哥探究的目光,大力抓了福宝一把毛,使它从睡梦中痛醒。痛醒的福宝猛地坐起,恶狠狠地瞪着我,小绿眼睛凶光毕露。
我无所惧,唤来丰斗在身边后方才认真与它对视,道:“不要瞪我凶我,不弄痛你,你醒得来才怪!如果要打架也等危机解除再说,外边情势险恶,你和丰斗必须出去帮忙。”
闻言丰斗摇头靠近了我,似是执意守护我们,我轻抚它的头柔声道:“你该是知道的,你的主人离不开你。”顿了顿,又清嗓说:“何况你家主人说要娶我,那我便是他未婚妻,算你半个主人,你也必须听我的。”
丰斗垂眼看地,动摇了。
福宝见状却半眯眼,神情挑衅:“爷我偏生就是不去,怎样?”
我蓦地咧嘴笑开说:“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吃柴壮士的烤鱼了。”
福宝几乎跳起来,震得我翻身滚进石床里侧头撞墙,撞得我头晕眼花,它却瞪大眼摆出副十分正经的模样:“安福禄,那你还傻愣着作甚,杀出去啊!”
我爬起来倚墙坐好,感觉脸上湿漉漉的,便随手摸了把,抬起一看竟是粘稠的血,接着又觉鼻子在流血,耳朵也不太对,嘴角亦是温热溢出。
我抬起头后,正欲跳下石床冲出去的福宝霎时凝固当场,丰斗也瞪大了眼,我又去看哥哥,见他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沉默稍许,哥哥方才言语,蹙紧了眉头担忧道:“福禄姑娘可是中毒了,为何突然七窍流血?”
我没有镜子,遂不知当下状况,只得将七窍摸了个遍,不想全是鲜血。
我并不慌张,就着衣袖揩去皮肤被血沾湿的地方,好在坏人柴壮士的外衫为玄青色,染血也看不出颜色,随后冷静问哥哥道:“我久居山中,不知时日算计,敢问公子,冬至可是快到了?”
哥哥沉吟片刻答道:“我等一行人进山已有数日,算来冬至该是今天。”
果真如此。我轻叹,阖上双眼。
阎罗天子曾说过,我每年冬至必定假死一段时间,以待机体休整,可这个时间具体却不知,也不晓得是几分钟几小时还是几天。
这来的很不是时候,天明不远,怕是天一亮我就得假死了。若是我一人倒好办,一个人在山洞内沉睡,没有顾忌,福宝也不会管我,睡到自然醒。可现下身边有人,情势又危在旦夕,实在不容我“死”,而且七窍流血实在是太难看了……
“福禄姑娘,你先吃下这颗百毒丸,寻常的毒都可解,待得事情过了,我等定当为姑娘找来天下最好的大夫,全力以赴为姑娘找解药,还请姑娘放宽心,安心在洞内等候,相信浅之他们。”哥哥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药瓶,从中倒出一粒黑药丸递予我。
我一口吃下,不作解释,因为事情很复杂,也解释不清楚,就像坏人柴壮士从不问我为何会有云生弓一样,而他们也始终保持缄默。
“姑娘还是不肯告诉在下真实姓名吗?”哥哥叹气,立在我身前,背对火光。
“我已决意隐居山林,姓名是什么并不重要。”我摇头,转而又对丰斗说,“我没事,你快出去帮你家主人,莫让福宝出了风头。”说话间福宝的大白屁股消失在视野,末了还回头看了我一眼,丰斗这才不舍地离去。
“既然并不重要,那告诉在下又何妨?”哥哥依旧执着。
我没有看哥哥,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火堆,见大风吹得火星散乱,燃了许久已不如初始那般炽烈旺盛。
“实不相瞒,在下来自南平国,名唤永川,此行是前去蜀国寻找失散多年的娘亲。娘亲走时身怀六甲,也不知生的是男是女。这些年我一直多方打探,遍及十一国,却始终毫无音讯,前些日子才得到消息说娘亲可能流落到了蜀国,这才托浅之带我前来。因多方顾忌,遂绕开官道冒险翻越苍山,不想竟在山中遇见姑娘,一见如故,觉得十分亲切。恕在下冒昧,姑娘长得与我娘亲很是相像,算来年纪也与那腹中娃相仿,永川这才斗胆索问姑娘姓名。”哥哥言语诚恳,情真意切,多年来的浓浓思念透过寥寥数语传递过来,听得我鼻子酸酸的,连眼眶都湿了。
外边轰声隆隆,地动山摇,洞内平静宁和,人心安然,仿若隔世。
我忽然起身下床,系紧了腰带,努力平稳姿态走至火堆旁,往里添了些柴,复又起身,念道:“云生——现!”
刹那间洞内火光万丈,烈焰升腾而起,缠绕周身。
“姑娘莫要出去!”哥哥上前叫住我,并不畏惧我身上的火焰,火舌就在他面前飘舞。
“我就在洞口。”我捋捋刘海,遮住双眼笑道,“我会保护好公子的,还请公子务必放心。”
“可是姑娘重伤在身……”哥哥仍然愁眉不展。
我举弓搭箭,瞄准在谷中横插乱入的蛊雕,蓦地转脸严肃道:“其实,我真的叫柴福禄。”
说“言”,哥哥极易联想到“谢”。娘亲说我的名字是哥哥取的,那时我尚在腹中,不知性别,但哥哥却取了个女娃名——“水凊”,执意认为自己将有个妹妹。所以不论名姓,若要隐瞒,那就一个都不能告诉哥哥。
不过福禄做小名,我倒是挺喜欢的,并不觉得俗气。犹记得貔貅又叫天禄或避邪,我给它取名“福宝”也不是没有道理,而福禄的“禄”有福运、气运之意,好运福气我求之不得。外加“柴”姓,柴福禄,财福禄,岂止吉利。
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名字了,但却是权宜之计,借用坏人柴壮士来阻挡哥哥。
只是可怜了哥哥,闻言他只得苦笑一声,暂且作罢。
洞外战况激烈,被无以计数的蛊雕包围,约莫四分之一的蛊雕身背坐着人,个个黑衣黑面,手持火把利刃,合围成圈照亮了整个山谷。
我背靠洞口,疾疾拉弓释弦,额上冷汗不断,胸口痛苦难忍,感觉四肢气力点点减少。哥哥本来淡定从容,可见我这副模样却有些慌了,但又帮不上忙,怕反倒给我们添麻烦,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外边坏人柴壮士正骑着丰斗升腾半空,挥戟斩杀周遭不断袭来的蛊雕。只见他如墨黑发在风中扬起,目光冷冽,一脸肃杀,动作风驰电掣,一挥戟即是数只蛊雕身首异处,地面横七竖八皆是蛊雕尸体。他身下的丰斗则利用长尾,卷起蛊雕于空中乱舞,接着投入水中,或如长鞭快甩,抽得蛊雕毛羽散乱,惨叫连连。
而护卫梁丛灵亦是厉害,长鞭如影随形紧跟蛊雕,出手快捷灵敏,一袭红衣在黑压压的蛊雕群中姿形艳丽洒脱。
福宝很彪悍,就在洞外平坝,瞋目咧嘴,白牙森森,不时跳跃半空,探手一捞就抓住只蛊雕,接着硬生生将蛊雕撕碎再远远抛诸,落入河里溅起大朵水花。
蛊雕好似疯魔了一般对他们实行围攻,仿佛不知痛,前赴后继,生死不觉。他们遭遇围攻,实是腹背受敌,长时间如此,气力早晚耗尽,且形式被动,一直处于自保,敌人若是想偷袭伤人简直易如反掌。
我一直站在洞□□箭,终于被蛊雕发现,于是他们集结成群齐齐向我袭来。
坏人柴壮士也发现了我,奋力突出重围,疾疾朝我飞来。
男人好像张嘴念了句什么,但是周遭十分嘈杂,我听不真切,唯见男人以戟画圈,随后空中闪现一个黑色大圆,将蛊雕吸了进去,骤起的大风冲散了风潮,蛊雕振翅不得,无以反抗,嘶鸣着被卷入圆洞内。未几,空中就没了蛊雕,只余地上尸体横陈。
大风渐渐小了,没事可做的福宝便捡起地上块一块的蛊雕投入河里,玩起了打水漂,梁丛灵则收起手中长鞭朝我们走来。
“进去!”坏人柴壮士忽然吼道,声音十分低沉,这是他第一次凶我。
“我站在洞口就没出来过!”我指指洞口,底气十足地说。
蓦地,男人突然跳下丰斗身背,从空中稳当落地。失去主人风力支撑的丰斗立时往下坠落,险些摔着。
我心口一窒,忽然觉得这男人不仅冷硬,还十分决然狠厉。
坏人柴壮士沉脸看了我一眼,转身背对我们对丰斗道:“丰斗,堵住洞口,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出来!”
闻言丰斗可怜巴巴地望了他一眼,又委屈地看了看我,耷拉着脑袋朝我爬来。
我怕伤到丰斗便灭了周身火焰,俯身抱住神情低落的丰斗,轻柔它头上的软毛予它安抚,抬高音调对着坏人柴壮士的背影叫嚣道:“是男人就要有怜香惜玉之心,丰斗好歹是母的,你就不知道对它温柔点吗!苍山野人只我一个,所以我就是这里的老大,你既入了我的地盘就要守我的规矩,就是——对待雌性动物必须要温柔可亲!”
男人没有转身,根本不理我,这反应让我心里十分憋闷,宁可他用眼神攻击我。
“主上,此地不宜久留……”梁丛灵刚一说完,苍穹倏忽大风骤起,犹如巨大的帷幕盖过顶上天空,压迫非常。
丰斗身上的毛发忽然全部竖立,长尾高高抛起,在空中打圈旋飞。
抬眼一看,对面山头竟然又飞出大批蛊雕,数量比适才的还要多。
我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仿佛巨石压顶,一瞬间毛爷爷的话闪现脑海——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我如遭雷击,难道今天我们全部人都要覆没于此吗?
不能够!我死不要紧,他们可都只有一条命,不如我经整啊!
蓦地,脑海中又闪现了一句话——沉着应对,稳住阵脚,冷静观察,韬光养晦,绝不冒头。邓大爷这二十字箴言字字珠玑句句真理,于我来说如同当头棒喝。
好像神灵附体一般,举弓搭箭,拉弓释弦,我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见梁丛灵和福宝还愣着,我便大声喊道:“还愣着作甚!杀光它全家啊!”
坏人柴壮士闻言回头看了我一眼,隔得太远我看不真切,不晓得那是什么含义,只见得他很快回头,一挥手中长戟,戟刃顿时光芒耀眼,随后降下大风,接着他乘风一跃,英姿挺拔地升入半空,如墨长发张扬飞起,周身蛊雕围绕,整个人几乎融入黑色,却让我觉得是黑色在衬托他而非吞噬。
他竟然可以如此拉风……
“姑娘,身子可还支撑得住?”一旁哥哥担忧地问道,从怀里掏出张绣有桐花纹的手帕。
“公子不必担心,福禄还撑得住。”我从坏人柴壮士身上移开目光,暂停了动作,看着眼前那张手帕有些出神。
白色的手帕十分干净,但明显陈旧,桐花纹清晰如新。哥哥就拿着这张手帕靠近我,在我愣神之际替我揩脸,动作十分温柔。
眼见那手帕被染成了红色,我立时反应过来,又七窍出血了。
“姑娘千万撑住。”哥哥鼓励我道。
我看着那张与娘亲十分相似的脸,近在咫尺之间,亲人的温暖将我包围,不禁泪水充盈,模糊了视线。
“手帕该是用了许多年吧。”那桐花说不定是当初娘亲绣予哥哥的。
揩完嘴边的血后,哥哥将手帕折好放入怀里,浅笑道:“幼时娘亲给我绣的。”
我回以微笑,感觉眼眶湿热,哽咽道:“公子的娘亲一定是位非常美丽温柔的女子。”
哥哥笑着点头,眸子却忧戚深深泪光闪烁道:“她是天地间最美最好的母亲。”
我不再言语,举起弓来预备开战,不料哥哥蓦地又掏出手帕挡住我手说:“姑娘稍等,待在下为你揩去眼角鲜血。”
我垂下手,无以拒绝,便任他动作,但当他撩开我的刘海的一瞬,看到他震惊的眼神的刹那,我才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
我忘记了此时的我,眸色如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