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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小雨归去飞凉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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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居然还没亮……”苏醒后见洞内依旧火光摇曳,我不由低叹一声。
“天亮了但是又黑了。”不想竟有人回答,我侧脸一看却是正在捡拾洞内角落里因接连大雨而长出来的蘑菇的梁丛灵。
洞内只有她和我及我身下的福宝,其余人不知去向。不晓得哥哥和坏人柴壮士是否去了洞外边。
洞外不再雨声哗啦,许是由于我伤重虚弱,不足以支撑连日大雨,遂不等我叫停雨便自行消散了。本想让这雨再多下些日子,因大雨能阻止乘蛊雕的敌人从空中来袭,翻山越岭前来也要多费不少气力,有较为充足的时间考虑该如何脱险。可眼下雨停了,就不得不早作其它打算了。
“柴将军与你家主上去哪了?”虽然有坏人柴壮士在旁,哥哥的安危不用担心,但也不宜走远了。
“洞外平坝,有事商量。”梁丛灵回答得相当简洁,简直女版柴壮士。
我松口气,浅笑道:“没走远就好,眼下雨停了,没了屏障就不得不凡事多提防。”
“多谢姑娘提醒。”梁丛灵虽是道谢但脸上一点笑靥都无。
我垂眼看着身上干净清爽的男人长衫,透过微敞的口子见到胸前伤口毫无血色的白布,朝她笑道:“多谢梁姑娘替我包扎伤口。”
“不是我。”梁丛灵怀抱一堆对大小不一的蘑菇转身面无表情地说道。
闻言我慌了,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梁丛灵。
这里就只有我和梁丛灵与丰斗是母的,不是她总不能是丰斗吧?丰斗虽然温顺,但体型巨大,爪子锐利,包扎伤口如此细微的事它不可能做到。那么排除了她们就只剩两个大男人了。所以给我包扎伤口的是他们中的一个?哎呀妈,不管是哪个都能把我惊得魂不附体啊!
本来我四肢还很虚软乏力,但因刺激过大顷刻间就坐了起来,口吻迟疑地问道:“那……是谁?”
“柴将军。”言毕,梁丛灵维持原有表情,抱着蘑菇转角消失在视野,估摸是去洗蘑菇。
我轰然倒下,压得身下福宝直叫唤。
“我后脑砸你下巴了我都没喊疼,你倒是惊叫唤。”我双眸放空,望着洞顶的大小不一的窟窿眼呢喃。
福宝于是不叫了,开始乱动,犹如地动山摇,意图把我摔下床去。
“不准动。”
闻言我条件反射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也不辨别这是谁说的,眸子空空,似是盛满了所有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福宝没理会,动得更为厉害。
“貔貅。”辨出来了,是坏人柴壮士的声音,近在咫尺,语气似是有些不悦。
福宝不动了,条件反射地两爪环抱我,当我是盾牌,而我的两只手仿佛有意识似的缓缓放下来直至平举。
曾有杰克与罗斯于大海之上的浪漫情调,又有熊猫与野人于苍山洞内的悲情苦涩。
接着我微一侧身,福宝顺势抱着我翻身,相拥着齐齐背对观众,然后我哭了,呜咽着泣不成声道:“你……为、为什么要……”
其实我想说的是他为什么要带哥哥进山,为什么遇见了我见我逃走又穷追不舍还非得要把我带走,为什么当众毫无顾忌地给我换衣裳并因此承诺娶我……归根究底一句话——为什么要来打乱我平静的生活,并且试图改写我为自己定好的人生!
我们明明没有交集,就算偶然相遇,擦肩而过后如同相交的两条无限直线经过那个点后再次朝着不同的方向伸延,去向各自的世界。
面对被打乱的平静的生活与试图遭改写的既定的人生,我手足无措,恐慌未知,而他却理所应当不以为意。
“我会娶你。”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
“看光摸光就算了,我又没让你负责你作甚须得要娶我!”一时不知哪来的愤怒,我猛地起身,忿忿然望着面目冷峻的坏人柴壮士吼道。
有个成语叫厚颜无耻,也有说恬不知耻,不过重点都落在对待“耻”的态度。被这些词语修饰的人,我认为他们已经超脱了,在此时此刻的我的心里俨然是神,不禁让我肃然起敬。
我讶异地望着坏人柴壮士,他则一脸平静地看着我。
“昨日我就发现了,不必遮掩。”男人说得很是直白。
“财不露白,还是遮掩点好。”我灿笑着又把竹子搭在瑶华筝上边。
福宝很懂得享受,喜欢结合物质与精神,所以爱把吃食放在瑶华筝边上,饿了就吃,空虚了就让我给它弹筝,不分昼夜。俨然周扒皮。
坏人柴壮士不置可否,却蹙起眉头一脸探究地问道:“你从何得的这筝?”
我敛笑,试探着问:“莫非柴将军曾见过?”
要说瑶华筝,其实与寻常古筝无异,只是多了些岁月的沉积,弥漫着回忆的味道,却与娘亲无比相衬,因面板角落刻着几朵盛开的桐花,雕刻的桐花相比木板要新许多,该是后来人为之。
“儿时曾见过几次,若我没记错的话,那桐花还是我义父所雕。”言语时坏人柴壮士的目光有些飘忽。
他与哥哥许是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弟兄,虽然楚国与南平国距离稍微远了点,不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坏人柴壮士小时候一定去过荆南皇宫,那时我尚未出生,娘亲为后,常与哥哥嬉戏该是见过几次娘亲抚筝。这样想的话,就合理了。但是不合理的是为什么面板上的桐花会是坏人柴壮士义父所,我……好像在无意中撞破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忽然有些兴奋。
“你记忆真好。”但未免说多错多暴露多,我不得不压下好奇心转移话题。
“为何它会在你手中?”可惜记忆好的坏人柴壮士又把话题转回来了,目光犀利。
“这就是多年以前十分古老的一个故事了,因为久远索性就不说了……”我故作惘然,长叹口气道,眼睛不经意瞥了一眼男人,只是这一眼又把我的眼睛生生转了回去。
坏人柴壮士那犀利的眼神明显就是逼我说。
“哎哟喂!”我猛地捂住胸口,故作虚弱,边说边随意拉拢衣衫系好藤蔓腰带,“我胸口突然好痛,好累,有事明天说,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吧,熬夜会有‘福宝眼’的!”言毕就挣扎着爬回福宝肚子上,由于伤痛我的速度慢得堪比蜗牛。
坏人柴壮士虽是表情依旧平静,但我明显从中看出了一份无奈。他伸手过来,将我随意打成结的系带解开复又重新系好,方才将我抱回福宝肚子上。温柔体贴得让我想要反扑。
我简直快要成为忍者,忍下好奇心,忍下伤痛,现在还要忍下反扑的冲动。
我翻身背对坏人柴壮士,眼睛拉开一条缝,看着竹子之下的瑶华筝,松了口气,总算被我暂且蒙混过关了。
心脏猛地一紧缩。
衣裳,还有我的衣裳!
“衣裳呢?”我跟诈尸似的倏地翻身拉住欲走的男人的手,有些慌张地问,“就是被你撕开的那件烂布襟子……”
“丢、丢了吗?”我继而起身抱住他的胳膊望着他问道,“丢哪了?”
男人却只是淡然说道:“那已经不能穿了。”
我并不理会,挣扎着下床,可脚方一及地就斜着身子倒了下去。
坏人柴壮士立时接住我,将我抱回石床,不以为然道:“不过一件破烂布襟。”
“可是……”我咬紧双唇,感觉眼眶已经湿了,“可那是娘亲的衣裳,再……破烂也不能丢。你丢哪了,是丢在洞外了么?我、我去找回来!”说着我再次挣扎下床,继而深吸口气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坏人柴壮士却只是看着我,眸光有些微地茫然,嘴唇轻合了几下。“娘亲做的就那么重要?”
“娘亲做的当然重要,难道你娘亲送你的东西你都随意丢弃吗!”我看着他,非常认真地说道。
坏人柴壮士顿了顿,有些僵硬地别开目光说:“我没娘亲。”
心口一窒,我忽然有种歉疚感,在无意中触及了他人的痛处,刺痛了背负着伤悲的过去。
“我出去找衣裳。”我转身扶着洞壁跌跌撞撞地出了山洞。
洞外夜色深沉,风声淅沥,摇曳着寂寥,唯有河中蒲夷之鱼发出的疏落光芒,犹如天上星辰坠落,却也照不亮仿若无边的黑暗。
哥哥与梁丛灵立于平坝,丰斗趴在河岸边,听闻身后动静都纷纷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我。
“姑娘这是要作甚……”哥哥走上前来询问。
“找我那件烂布襟子。”我无视他们,四处搜寻我的衣裳,在杂草丛中踉跄前行。
“姑娘莫要再找了,夜凉易着凉,你又伤重未愈,还是暂且回去休息为好。待我们出山了,不论是绛纱复裙还是丹碧纱纹双裙,只要姑娘喜欢,在下统统赠予你。”哥哥安慰我道。
我摇头拒绝。“不一样的,那是娘亲的衣裳。”
“姑娘孝心可嘉,永川自愧不如。只是还望以身体为重,衣裳若是有机会再请娘亲做件便是。”哥哥一脸赞扬,白袍在夜风中轻扬,发丝飘远,同娘亲一般不似凡尘中人。
“可是娘亲已经不在了……”哥哥闻言眉头一蹙,合上刚张开的嘴,将欲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我移开眼神,失落地看着刚从洞内出来的坏人柴壮士。蓦地我眼前一亮,坏人柴壮士手上正拿着那件烂布襟子,原来他没丢!
尽管跑不动也跳不起,但我还是以目前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朝坏人柴壮士走去,脸上笑靥感觉都快堆不下了。
我从男人手上拿过衣裳抱在怀里,感激地望着他。
“不知姑娘可是随的母姓?”哥哥忽然又问,我反应过来,他是在套我话。
我瞥了一眼坏人柴壮士,决定豁出去,顿了顿,转而严肃认真地对着哥哥说:“我随夫姓,姓柴名福禄。”
忽闻惊天一声响,我以为是在场的人闻言后的心集体爆棚,却见对面山头火光闪耀,接连爆出巨大响动,随后便是伴随着漫天火光的倾巢而出的蛊雕席卷了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