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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命 ...

  •   一身紫褐色衣裳的小丫鬟见公子一行人走了过来,连忙伸手打起厚重的棉帘子。顾辞舟几个大步进了屋,扑面而来的便是火盆地龙烘出的浓浓暖意与一阵馥郁芬香的香气。他顿时感觉身上的寒意散去不少,连带着原本被外头的冷风吹得有些发僵的面颊都渐渐放松了下来。

      姜沅笑盈盈地迎上来,伸手替他脱去大氅,交给旁边伺候的丫鬟。大氅上的毛冰冰凉凉的,一进了这暖融融的屋子,登时结了一层水汽,姜沅不由得轻轻“呀”了一声:“外头的天儿竟然这样冷了?”她今儿也就是早上往顾三夫人那去了一趟,顾府不算大,也就几步路的功夫,一路还有大氅手炉护着,进了屋子便有火盆地龙,下午更是一直窝在屋子里不曾出去过,自然对外头的冷暖没多大感受。

      她一面说着,一面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窗户外头。风刮得可大,呼呼吹得像是要把窗户都给撞破了。

      顾辞舟:“是啊,今儿一天还跟着翰林院的大人们跑东跑西的,找这本书那本书的。”他笑了一下:“可把我冻坏了。”

      姜沅就吩咐侍画:“去端碗姜汤过来。”天冷,为了备着驱寒,远清居的小茶房里倒是一直备着一壶热腾腾的姜汤的。

      说着,她又推顾辞舟进屋去换家常衣裳。

      不过顾辞舟没动。他看着厢房当中摆着的那只青玉香炉,眼睛忽然亮了几分:“好香的气味。”

      他转头看姜沅:“是不是我们那天一起做的香料?你把它做好了?拿给我看看吧?”

      看着他这副样子,姜沅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她又推了推顾辞舟:“行行行,你先进去把衣服换了,换了我把它拿给你看。”

      顾辞舟便点点头,进去卧房的屏风后头换衣裳了。等他换完出来,姜沅果然已经把一只小巧的匣子摆在了桌案上。他坐上炕去,伸手打开那匣子的金扣,便露出里头三行十二枚珠圆玉润的香丸来,正与那香炉中燃的香别无二致。

      顾辞舟的确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他也是少读诗书,自然喜欢那些风雅物事,闲来插花制香,点茶品酒,多么风流自在!

      只可惜,纵使是再天生颖慧,科举之路也并不容易。为了日后为了前程,顾辞舟便也不得不放下心中那些想法了。对于这些东西,他会赏玩,懂得孰好孰坏,但却是无暇亲手去做了。

      还是等姜沅进了顾府,她每日闲来摆弄这些物件,才让顾辞舟又找回了当日读宋人那些什么“龙沫流芳旎旎,犀沈锯削霏霏”的感受。

      顾辞舟看着手中圆润莹亮的香丸,眼神有些惆怅,又渐渐温软下来。他又把玩了好一会儿,直到姜汤送上来,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

      姜汤辣辣的,葱味儿几乎全被浓郁的姜味儿掩盖了过去,喝得顾辞舟直皱眉头——葱、蒜、香菜之类的调味料他接受都挺良好的,唯有一味姜,简直是避之不及、深恶痛绝。

      因此顾辞舟从前等闲不喝姜汤。有时甚至宁可受了寒气生病,回头喝上好几日那苦死人的药,也不愿意碰姜汤一下。

      不过现如今倒是被姜沅给纠正过来了。

      她逼着他喝。

      顾辞舟乖乖喝完一碗姜汤,又接过姜沅手里的蜜饯果子吃了,试图把嘴里那股姜味儿给压下去一点。姜沅笑:“别人都是喝药才要吃蜜饯果子,你倒好,喝姜汤吃蜜饯果子。”

      顾辞舟一脸诚恳:“我觉得姜味儿比苦味儿更让我难以接受。”

      姜沅继续笑眯眯:“那看来我得让他们再多做些蜜饯果子了,否则想来现在这些存货都不够你一冬使的。”

      顾辞舟脸色一变:“要喝一冬?”

      “对啊。”姜沅一脸的理所当然,“你几乎天天都要去翰林院,每天这风吹寒冻的,可不得日日喝姜汤?”

      顾辞舟:“……”

      他艰难地答应道:“好。”

      侍画站在边上,险些要控制不住表情笑起来了:她们家少夫人真是惯来如此,对着亲近些的人就蔫儿坏蔫儿坏的,从前是对四娘子七娘子,如今是对公子。

      不过要喝姜汤的也不光光是顾辞舟。姜沅特地和顾三夫人提了个建议,在顾府各个有茶炉子的地方都放了一大壶姜汤,但凡有那在外头跑久了的、受了寒风的,便自去取上一碗来喝,喝完了让厨房再补便是。左右这东西也不费什么事,无非是生姜大葱切好煲好加点油盐罢了。

      不过姜沅也说了,生姜性味辛温,属于阴虚火旺、目赤内热的一类药材,不适合常吃、多吃,让众人自己把握好度。

      也托她的福,今年冬天顾府的下人们里竟然没有几个受了寒生了病的。姜沅去见顾三夫人的时候,她就笑得很和蔼:“倒是多亏了你那日的提议了。如今这满府的下人啊,生病的那可是少之又少。”

      姜沅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媳妇无非是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这么个事儿来,还是多亏了娘的吩咐安排,调度有方。”

      顾夫人笑着摆了摆手:“得了得了,你也别在这和我互相捧了。依我看哪这个法子好,左右也不费什么钱也不费什么事,往后再是天气冷了,都可以依照这个方法。”最后那句话是对着她身边的卢妈妈说的。

      卢妈妈连声应是。

      又扯了几句闲篇,话题不知怎么地,就拐到了白楚思身上:“……舟哥儿房里那个有了身孕的通房丫鬟,那个白……”

      姜沅适时接上一句:“白楚思。”

      顾三夫人点了点头:“对,那个叫白楚思的,如今她身子怎么样了?”先前姜沅来报,说大夫说白楚思身子骨差,这一胎似乎有些弱,可让顾三夫人发了好大的愁。

      头胎若是不好,那可不吉利啊。

      提起这事儿来,姜沅其实也挺为难的。

      打从诊出喜脉那日起,大夫口中说的便是“这一胎看着有些弱”。可流水般的补品送过去了,善于伺候女子生育的老妈妈也送过去了,安胎药也都认认真真地按着大夫开出的方子煎,一天一趟的从不间断,白楚思的胎像却就是没好过。

      甚至连人都没胖多少。

      不早说大夫回回那欲言又止、若隐若现地隐在一通漂亮话底下的真正的意思:白姑娘这胎要想保住,恐怕是不大容易;便是送去的那个老妈妈也偷偷地来和姜沅说,白姑娘这胎极易流了,便哪怕是保住了,生的时候也必定是很艰难的。

      姜沅也愁啊,可再愁,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人也供了东西也供了,再保不住,她是能叫个人替白楚思怀这一胎还是怎么样?只能说这是天意了。

      姜沅踟蹰着,慢慢地把白楚思的情况同顾三夫人一点点讲了,倒也没用什么漂亮话修饰。

      如今这半年多相处下来,她也觉出顾三夫人并非那表里不一的毒辣婆婆。相反,她御下紧中带松,待人宽和亲切,总的来说还是很好相处的。

      姜沅和她说话时便也不必像最初那样提着一颗心,处处谨慎小心,非把话说圆和了不可。

      顾三夫人听完就叹了口气。

      都说女子怀胎前三月最艰难,只要能保过了前三月,怎么着也都是能安稳下来的。可这白楚思都怀了差不多三个多月四个月了吧,怎的还是这么一副让人提心吊胆的模样?

      她拧着眉头同姜沅说:“你说她这是怎么回事?平日里看着,也是个身子骨强健,没什么病痛灾难的啊。如何一有了身孕,不光怀像不稳,连大人自个儿都成了这副病恹恹的样儿?”

      这姜沅哪里知道?她也不懂医理,也没怀过胎啊。只能含糊两句,敷衍了过去。

      她不明白,顾三夫人不明白,便是白楚思自个儿也不明白。

      分明除了最初那日的失态、非要固执任性地等着顾辞舟来看她之外,她再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了,日日按着少夫人拨来的那个妈妈的指点,按时吃饭睡觉散步喝药,却还是什么用处都没有。有时候她甚至都怀疑她这一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然怎会像是会食人精血一般,叫她整个人都瘦了下去?她问大夫,可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语焉不详地说些漂亮场面话,让她平心静气,多多走动之类的,

      白楚思便越发心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母亲天性,一方面……往近了说,她能不能向前进一步全看肚子里这块肉能不能顺顺当当地掉下来;往远了说,这可是她往后安身立命、安享尊荣的根本啊。

      她甚至、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少夫人看不惯自己在她前头有了身孕,故意要派人来害她了!

      不过这个念头才刚刚浮起来,就又被白楚思苦笑着压下去打消了。

      她虽然不是十二万分的心明眼亮,可也自忖能看出一个人是好是坏。白楚思看得出来,少夫人绝不是那等心狠手辣、表里不一之人。

      是……是她的命不好。

      素白的手揪紧了身下厚重的床褥,又一点一点松开了,只留下一片难堪的褶皱。白楚思面上露出似哭似笑的神色,可眼中深处却是一片茫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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