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书归梦》棠枫瑶

1、1

　　“My story starts with an ending.”

　　飞机伴着轰鸣滑翔在跑道上，掀起的风撩过天边的云。前后排的乘客小声聊天，虞知晚望着疾速远去的南城发呆，黑色中性笔点戳在簇新日记本上，泅染开一小块墨痕，直至飞机颠簸着冲上云层，她才回神丢开手里的笔。过于熟悉的词句经不起半分审视。虞知晚匆忙移开视线，随身背包被她紧紧抱进怀里，最底下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腿。

　　那是她和谭锦笙的日记本。

　　风最终将那些形形色色的云全部带走，不留一点痕迹。穿透云层的瞬间，阳光肆无忌惮的投射下来，拔开明灭时光落在泛黄纸面上，陈旧字迹泛起颜色，与眼前墨痕颤斗的句子交相辉应。

　　数年间，这句话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日记本上。

　　最开始是谭锦笙在篇英语阅读上发现的，整个故事实在乏味可陈，只文首这一句话还算得上出彩。

　　“阿虞阿虞，你快来看！”

　　下课铃还没响完，她就抱着本练习册，越过几排歪七扭八的课桌椅去寻虞知晚，隔着老远就开始低头翻找，差点被谁的书包带子绊上一跤。

　　“哎！你慢点儿！着什么急呢。”虞知晚丢开笔迎过几步，牵上她走回座位，谭锦笙自己倒不大在乎，摇着虞知晚的手，把练习册往桌上一摊：“你快看，这个句子我可喜欢可喜欢了，你彩笔呢借我用用，我要抄在你日记本上！”

　　“怎么哪句话你都喜欢，这是这个月第四次了谭锦笙同学，今天才刚三号。你怎么不在自己本子上抄？”虞知晚嘴上抱怨，却也由着她在自己桌洞里翻翻找找，拿一堆彩笔在草稿本上试来试去。

　　谭锦笙忙着选颜色，对这种局面习以为常，连头也不抬上一下：“抄你这多好玩。其实我原则上讲是一天只抄一句，但这个实在太喜欢了，没办法，给你当赠品。”

　　虞知晚拿她也没办法，只能认命的点点头，看着她好不容易挑出根满意的，一笔一画在扉页上写，还得在“虞知晚”三个字旁边画一串涂鸦小人，刚买的本子，虞知晚自己还没写上几行，各色卡通小人已经挤满了页眉页脚。

　　不知谁拉开了窗帘，清透的光钩上谭锦笙的笔尖，正当大课间，班里闹成一团。彼时月考刚过，成绩未下，所有人无心学习。窗外几绺彩云丝丝缕缕的飘，后排正比赛扔纸飞机，看起来技术不佳，飞机荡荡悠悠晃了半圈，正停在虞知晚桌角。她看着谭锦笙笑着哈一口气，再用力飞回去。那纸飞机根本就飞不直，跌跌撞撞兜去门外。一群人笑骂几句，呼拉拉追出去捡。谭锦笙笑得靠在椅子上，回头与她对上视线。

　　那一年，谭锦笙在她日记本里塞了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小句子，彩色涂鸦铺满桌面。

　　那一年，文理刚刚分班，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那一年，她们高一，十六岁，一个光是提起都让人觉得牙酸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