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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优等生 ...

  •   下午15:06,星期四,地点:X省Y市第九中学,三年A班教室。倒计时24小时。

      今天是学校舞蹈队排练的日子。
      所以下午的后两堂自习课,刘诗洛要悄悄收拾好书桌、拿走椅子下装着练功服和舞蹈鞋的购物袋。再低着头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地走出教学楼,走进艺术楼。

      但是,现实总是不能如她所愿。

      “你看!大舞蹈家又要去排练了!”
      无不嘲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吓得刘诗洛浑身一激灵。

      同时,在教室里的人也将目光集中在了刘诗洛身上,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所有人又刻意地将目光转移到别处。
      毕竟,没人惹得起“社会哥”胡博洋。这样的事情也早已是日常的一部分了,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刘诗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屏蔽掉所有的杂念,仿佛自己是一条毫无感情的死鱼。

      “你抱着那小破包当宝贝啊!”
      胡博洋伸手扯过刘诗洛怀里的小购物袋,拽出来的时候袋子大头朝下,里面的连体练功服掉了出来。
      刘诗洛想把练功服捡起来,但是胡博洋快了她一步。

      “啧啧啧,原来大舞蹈家就是穿着这种小衣服排练啊!真骚啊!”
      胡博洋拎着刘诗洛的紧身练功服,展开给旁边的几个“小弟”看,还伸手捏了捏下身的连体三角裤。

      “哟!不愧是刘诗洛刘大小姐,我看真是‘湿咯’!”
      嘲讽暗含着兴奋的笑声在这群男孩间响起。

      刘诗洛只能攥紧衣角,把头低得更低,她不是很明白这群人笑声中的肮脏意味,但她听得出来这是阴阳怪气的羞辱。
      可她任何形式的反抗都是徒劳,只会惹来变本加厉的欺凌。所以她只能等他们玩腻了,没兴致了再放她离开。

      “大家快坐好了,要是都能回到座位上保持安静,我就提前五分钟发数学卷子。”

      这个声音,对于刘诗洛而言宛如天使。
      刘诗洛偷偷地转头看了讲台一眼,数学课代表高乐珊将一沓厚厚的卷子在讲台上磕得生响。

      “切,没劲。”
      胡博洋把练功服团成一团,扔到刘诗洛脸上。衣服在刘诗洛脸上弹了一下,落在地上。她赶紧捡起来,迈着小步急忙离开教室。

      临走前,她在教室门外转头向后看,视野的一角高乐珊向她微微点了点头。刘诗洛也赶紧点了点头,希望她的感激之情能传达给高乐珊。

      刘诗洛迈开了步子,开始向着那栋有着闪亮镶金题字的艺术楼奔跑。她边跑着边抬起低下的头,修长的天鹅颈支撑起小巧的头颅,微笑起来的唇下还有一颗未消退的青春痘。

      “……李佳怡。”
      “到!”

      “刘丹丹。”
      “到!”

      “刘诗洛。刘诗洛?刘诗洛到了吗?”
      舞蹈成就的肌肉线条含蓄而流畅,在这一刻绷起加速。
      “到了!到了!刘诗洛,到!”

      她伸手调整慌乱之下穿歪的领口,挡住露出的文|胸肩带,飞快地窜入队伍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她的后背挺得笔直,胸口微微起伏,全身散发出与刚刚教室里那个逆来顺受的鸵鸟,全然不同的、小小的骄傲。

      很快,那个后背上还有几颗青春痘的修长身影跟着轻缓的古典音乐开始舞动。

      下午17:28,星期四,地点:X省Y市第九中学,综合艺术楼一层舞蹈排练厅。

      红色的绸子在女孩们的手中挥舞,形成一片红色的波澜河流。而藏在红绸下面的刘诗洛蹲好,等待着伴奏中那个听了好多次才卡准拍子的旋律。

      是了,就是现在。
      她跳出红绸,仰头带着最美的微笑,挥舞起手中的艺术体操丝带,在鼓声中与竹笛高亢的旋律同时跃起。

      红色渐变至黑色的带子在空中优雅地如同喷泉向上方飞去,而后精准地落回刘诗洛的手中。那是一个完美的抛接。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似乎看到了高乐珊的身影。

      但是她没有时间细看,因为连续的技术动作需要她全神贯注才不会出错。她柔软而有力的四肢融进了音乐的节拍,与变换着的丝带一起跟着音乐的伸展、跳跃、空翻、旋转。

      今天的排练因为登台日期临近而延长,有些精疲力竭的刘诗洛看着大镜子上方的时钟,已经指向了5点35分。晚自习6点钟开始,但是每个班的班主任要求点到的时间不同。第一年带重点班的班主任王老师把这个时间定在了5点45分。
      看目前这个情况,她怕是吃不上晚饭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排练了,周六就要演了。大家这几天注意身体健康,不要感冒不要受伤。外面下雨了,大家别乱跑,回家的回家、回教室的回教室。明白了吗?”
      “明白了!”专心于训练的刘诗洛经老师的提醒,这才注意到窗外的雨声。

      “下课!同学们再见!”
      “老师再见!”

      20多个女孩需要跑到不同楼层的卫生间更换衣服。贴心的初一小学妹知道学姐们需要赶着上晚自习,主动跑去了更高楼层的卫生间,把本层最近、最方便的卫生间留给了学姐们。

      刘诗洛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校服。就在她准备冒雨跑回教学楼时,她在艺术楼的一楼大厅听见了高乐珊呼唤她名字的声音。

      “洛洛!洛洛!刘诗洛!”
      “珊珊,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啊。”
      高乐珊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滴水的小伞,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印着头巾阿姨卡通形象的塑料袋。
      “我看下课的时候你没回来吃饭,猜你应该是没下排练。我就过来看了一眼。你还没吃上饭呢吧,我给你买了紫菜包饭,牛肉馅的。”

      雨下得很大,高乐珊的鞋袜和裤脚都湿了,但是塑料袋外面却一个雨滴都找不到。
      时间紧张,没有办法吃上像样一点的正餐,刘诗洛也不喜欢吃干面包和垃圾食品。高乐珊一定是非常细心地考虑到了现在的情况和她的喜好,才选了方便入口又相对有营养一些的紫菜包饭。

      “谢谢珊珊,等下我给你钱……”
      “不用,待会儿晚自习课间也不能出去散步,你就给我讲讲题吧,就当这是补课费好了。”

      刘诗洛的家庭情况并不是很好,高乐珊总是会这样一边维护着刘诗洛的自尊心,一边支援着她。

      “谢谢你……”
      “行了别客气了。咱们快点跑回去,老师都是六点钟才查,咱们早点回去还能多吃几口饭。”

      一柄小伞,在飘摇的风雨中挡不住太多,两个人并肩跑过操场,偶尔踏几朵水花。

      回到教室,刘诗洛的左半边肩膀和高乐珊的右半边肩膀都浇透了。明明白天还是热死人不偿命的“秋老虎”,晚上一场雨就凉得人瑟瑟发抖。
      两个人还穿着的劣质夏季校服,在雨水的浸透下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隐隐约约透出了内衣的颜色。

      刘诗洛将紫菜包饭尽可能快的塞入嘴中,喝着水帮助自己快速咽下这些食物。高乐珊在发数学作业的时候特意没有让大家传递卷子,而是下来一张一张地发,这样她可以趁机塞给刘诗洛一块巧克力。

      刘诗洛将巧克力放进文具盒,擦净整理好刚刚吃过晚餐的书桌,开始补今天下午错过的数学考试。
      她旁边书本和垃圾堆叠的脏乱座位没有人,连书包也不在。同桌的胡博洋经常缺席晚自习,看来今天他也不会来了。

      ——其实这样看来,今天发生的好事还是比坏事多。
      她松了一口气,带着变得不那么沉重的心情开始审题。

      但是今天注定会是一个不平静的日子。

      今晚巡查晚自习的不仅仅是本年级的教学班子,高层校领导也参与这次新初三年级的晚自习检查。因此,检查的动静额外地大。

      刘诗洛并不知道校领导进了班级,完全沉浸于学习状态的她几乎屏蔽了一切外物的干扰。但是,当教导主任对着座位表,核实晚自习出勤人数时,她被教导主任带着微愠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
      “这个班怎么缺勤的人这么多?”

      “我这就对一下人。”班主任王老师赶紧拿起了名单:“高乐珊、胡博洋、徐文正、王力、李奇、陈羽然……六个人缺席。
      “小王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班主任的王老师吓得不轻,赶紧捏着嗓子解释道:“主任,陈羽然是发烧病假,胡博洋、徐文正这几个人都是一伙儿的,他们平时就是不好好学习、混社会的主儿,缺席晚自习是常事……至于高乐珊,我记得她是来了呀……”

      “报告。”
      有些虚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高乐珊扶着墙,缓慢挪向教室。

      “晚自习期间不许随意走动,你干什么去了?”急于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的王老师蹬着她的细高跟小皮鞋,小碎步几乎是跑到了高乐珊的面前。

      “老师,我实在是不舒服,应该是晚上盒饭不太卫生,我有点急性肠胃炎。”
      高乐珊的脸惨白、头发也有些乱乱的,额头上竟然有些小汗珠。

      “既然坐在晚自习教室里,就证明你可以学习,要么就回家去!来这里就要遵守学校的规矩!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如果是别人,刘诗洛一定不会抬头,但是这次被批的是高乐珊。刘诗洛清楚高乐珊的自尊心有多强,这种情况甚至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

      其实高乐珊的状态一看就能明白,但是被这等场面弄得方寸大乱的小王老师急于在校领导面前证明自己这个新人老师的管理能力,硬是将气撒在了高乐珊的头上。

      “怎么了?拿了三好学生就骄傲了觉得自己不用遵守校规校纪了吗?看你的样子!这次月考,大榜名次掉了20名,你不长点心?还是数学课代表呢,你对得起曹老师那么器重你、那么关照你吗?”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高乐珊一直低着的头猛地抬起,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老师。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服?你这是什么态度……”

      高乐珊“哇”的一声吐出来,打断了王老师。呕吐物就直接喷到了王老师的细高跟皮鞋上,就连旁边教导主任和其他老师的裤脚都沾上了星星点点的秽物。

      “对不起,老师,我实在是不舒服,忍不住了……哇”
      刚刚说完,高乐珊又开始扶着门框低下头捂住嘴巴。可是酸水还是从指缝溢出,带着酸臭的气味滴落在地面上。

      “快!快,谁有纸!快给主任擦一擦”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你们读书都读傻了吗?”
      王老师尖声训斥着冲下来,夺过前排一位同学桌子上的纸抽,“唰唰刷”抽了好几张,急急忙忙地塞给了教导主任,又塞给其他老师几张。之后几乎快抽光了整盒纸抽,擦拭起自己的新皮鞋。

      “快让几个同学收拾收拾教室,带她去医务室。”教导主任皱着眉头,绕过呕吐物赶紧离开了教室。
      副主任是认识高乐珊的,他走之前拍了拍高乐珊的后背以示安慰,又转身嘱咐王老师:“湘雪啊,赶紧给高乐珊的家长打电话,让他们来接孩子。”

      对于那几个逃掉晚自习的男生,副主任也是有招的,“下这么大雨,胡博洋他们走不远,你先处理好这边,待会儿主任和我还有你,去学校附近的棋牌室、台球厅、水吧什么的找一找,肯定能找到的。”

      王湘雪老师拼命地点头,送走了巡查组的老师们。
      接着她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谁快来扶一下高乐珊去校医室?还有今天扫教室的值日生,快点去铲一点土过来把地面收拾了。高乐珊坐哪里?同桌帮忙把她的东西收拾了!”

      刘诗洛拿起自己的卷子,默默地走到了高乐珊身边,扶起了她冰凉的小手。
      因为大雨,高乐珊的家长在路上堵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到。刘诗洛就在医务室里一边陪着高乐珊,一边写卷子。

      “你这阵子肠胃还是不好吗?”刘诗洛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吐得太厉害,平时语速很快的高乐珊说起话来有些吞吞吐吐,“嗯……可以这么说吧。”

      “可你以前都是胃痛和拉肚子,基本没怎么吐过,怎么今天吐得这么厉害?”
      “可能是吃坏了吧,今天吃的是路边摊。”

      见高乐珊一直坐着,刘诗洛扶起她的手臂说:“你上床上躺一下会舒服点。”
      “不行。”高乐珊捂着肚子,硬是要坐在椅子上,“我不想躺着……躺着感觉控制不住,胃酸会涌出来,还是坐着吧。”

      “那你在床上坐着,这样能舒服点,我给你背后垫几个枕头。”
      “不要了,那床脏。”高乐珊挣脱开刘诗洛的手,在椅子上不顾形象地瘫着。

      “咱们学校医务室挺干净的啊,来,听话,就……”
      高乐珊猛地推开刘诗洛,大声吼道:“我不听!我就不想碰那脏床怎么了?”

      刘诗洛被高乐珊推得连退了两步,吓了一个激灵。高乐珊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不过刘诗洛并没有生气,她也不与一个病人计较,坐回办公桌接着做她的数学卷子。

      隔了一会儿,不过是刘诗洛证明完一道全等三角形大题的时间,椅子上蜷缩成小小一团的高乐珊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对刘诗洛道歉。

      高乐珊是个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的直肠子,也从来不会因为抹不开面子死撑着不道歉。深知好友性格的刘诗洛什么也没说,默默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握住高乐珊的手轻轻抚摸,安抚着她。
      高乐珊的手平常都是热而干燥的,而刘诗洛此时握住的粘着冷汗的冰凉的手让她感到心疼。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高乐珊的母亲开着车来接了。刘诗洛拎着高乐珊的书包,把高乐珊送到车上。

      “回去好好休息。”她转身对高阿姨说:“阿姨辛苦了。”
      高阿姨的脸上带着笑,“谢谢你这么照顾珊珊,给你添麻烦了。雨还下着,你快点回教室吧!不打扰你上晚自习,周六的演出要加油啊!”
      “嗯!谢谢阿姨。”

      一头漂亮短发的高阿姨是刘诗洛见过最帅的女人,一直都是精明干练、雷厉风行、永远活得理直气壮的样子。但是她一举一动间又充满了细腻的关怀,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你放心好了,珊珊复活速度特别快,周六一定能去看你演出的。”高阿姨帮高乐珊关上车门,转头四下看了看问道:“小王老师呢?”
      “王老师好像是跟教导主任去周边抓人了。”

      “那就把生病的孩子扔着不管了?”听到这个答案高阿姨明显感到不悦,她皱起了眉,“行了,我发个信息告诉小王老师一声,孩子我接走了,洛洛你快回去……等一下。”

      高阿姨回身打开车门,从车里拿出一件还没拆封的袋子,毫不犹豫地撕开包装,把里面的连帽外套披在了刘诗洛身上。

      “别管学校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求,把衣服披校服外面。晚上衣服这么湿会着凉的。”

      红色小汽车的车灯光柱中看得见雨滴摇摇晃晃的模样,小汽车几乎没怎么掀起水坑里的水,非常平稳地驶出学校。预备铃也在这时敲响,刘诗洛赶紧穿好外套快步走回了教室。

      外套的布料亲肤质地极好,加上好看的设计一看就知道价格不低,是自己家舍不得买的那种。衣服和善意的双重温暖下,刘诗洛的身体和脑子似乎也温暖了起来,这个命途多舛的晚自习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但这似乎只是刘诗洛的一厢情愿。

      下午19:11,星期四,地点:X省Y市第九中学,三年A班教室。

      “刘诗洛!强调过多少遍校服外面不能套衣服,穿在最外层的只能是校服,你带头违反校规校纪是吗?”
      刘诗洛吓得一激灵,只好脱下外套改为罩在腿上。

      更加可怕的是,她的噩梦没过多久便又出现在教室里了。
      这次是副主任和班主任拎着胡博洋还有他的几个“难兄难弟”回的教室。

      胡博洋翻着白眼,嘴里嘟嘟囔囔着脏话,显然是刚刚已经被主任训话过的模样。书包“咣当”一声甩在座位上,他大咧咧地落座,在剥削前后桌而变得过分宽敞的座位上跷起二郎腿。
      前后桌哪里惹得起这尊大爷,见此都默默地把自己的生存空间挤压得再小一点。

      看着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离开教室去谈话,胡博洋开始发作他的“疯病”。桌面上的卷子练习册,被狂躁暴怒之下的他一个抡手打散。
      “我艹你妈了个壁!小壁崽子,真他大爷的有种,艹你妈的真他妈牛壁!”

      书山崩倒滑坡殃及了刘诗洛的桌面和前座的后背,刚刚砸到她手臂的书本撞开了她正在切割错题集的手,美工刀在她的手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然而气红了眼的胡博洋根本没看见旁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掀翻的椅子,一脚踢得椅子在翻倒几圈,还觉得不解气,又狠狠地朝着椅背的地方踢了两脚。接着抄起落在地上的书包,抡锤子一样重重地砸在地上。

      “艹!你他妈的很牛壁对吗?王湘雪你他妈的把你那壁给我整紧了,妈的,艹你|奶奶的,臭|婊|子不要那壁脸,没有你这种卖壁的收钱这么不要壁脸的。”

      物品被破坏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金属的尖锐、木头与书本的闷响保持着急促而不稳定的节奏持续,震得人耳膜发痛。教室里所有人都不敢动,哪怕是看不进去一个字,也只敢低着头盯着眼前的资料。
      很多人僵硬的手在颤抖,笔都快拿不住了。

      倒在地上的椅子掉了一根腿,椅背也歪歪斜斜地半挂着;书桌的铁腿歪了;书包的肩带也被扯断,里面掉出来的最新款苹果手机也摔裂了。
      胡博洋看着已经有些不成型的手机,在地上又狠狠地摔打了几下,把手机掰成对折,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异响。

      许是发泄的第一波爆发已经进入了中场休息,他把残破的手机一把甩出去,骂了一声,随后一屁股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

      这个时候传来了隐隐约约克制的哭声。
      是刘诗洛抱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指,她拿面巾纸按住止血时不小心弄痛了自己,发出细小的声音。

      而这个哭声也成了胡博洋第二波狂风暴雨式怒火的开场“哨声”。

      胡博洋从地上起身,看了看刘诗洛。
      “艹你妈的小骚壁,你哭个屁啊?”

      刘诗洛的血,滴在了高阿姨送的外套上。

      “艹你妈的赶紧把书给我捡起来,愣着干什么呢?”
      刘诗洛抽出一张纸盖在自己堵不住流血的伤口上,小声地解释,“我手受伤了。”

      “你他妈的赶紧给我捡,花钱买的书童不干活,养你这骚壁有个屁用。”
      胡博洋的桌面因为桌子腿坏掉已经倾斜不能放书了,刘诗洛擦拭划过脸颊的眼泪,起身去捡胡博洋打翻的书,平整地放在自己的桌面上。

      “我艹你个贱蹄子骚壁,别他妈的把我书弄脏了,敢弄脏一点你试试看?”
      刘诗洛再抽出一张纸覆盖在伤口上,将受伤的手轻轻攥住藏在身后,用另外一只手整理周围的一片狼藉。

      看到了刘诗洛乖乖收拾东西的样子,胡博洋抬眼一扫看见了前几排发烧请病假没来的陈羽然的空位。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下,转头对陈羽然的女同桌说道:“你手机给我。”
      “我……”女同桌还有些犹豫。

      “艹你妈的拿出来,我坐你斜后排,都能看见你上课玩手机、给那骚烂手做美甲的骚样儿。”
      听到这里,女同桌吓得不行,赶紧从书包的夹层拿出包着闪亮亮手机壳的手机,交给胡博洋。

      “艹你妈你都上锁了,妈的。”
      女同桌颤抖着说出了密码。胡博洋解锁了手机,暴力扒开手机壳,用女同桌的针线包捅开SIM卡的小槽。换完两个手机的SIM卡之后,胡博洋把女同桌的卡扔回去。

      “借我用个一两天,等我配了新手机还你。”
      “可是……”
      “你他妈一两天不用手机会死吗?”
      也许是忙着换手机的设置,胡博洋没有动手,女同桌除了被强行借走手机之外没有任何损失。

      但是刘诗洛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刘诗洛整理好了胡博洋的东西,把该放进书包的书都收好,剩下的勉强装进还吊着一点的书桌抽屉。她不敢松懈,因为胡博洋说不定还有第三次发作等着用来招呼她。

      刚刚粘在错题集上的血渍在胡博洋的书包上蹭了一点。发现了这一点的刘诗洛,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艹!我他妈的不是说过了,别把你那晦气的玩意儿,弄脏我的东西。”
      胡博洋抬手一推,刘诗洛猝不及防被推下了椅子,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刘诗洛的眼泪停不住地流,刀割的伤口和刚刚摔在地上撞击出的瘀青都疼得不得了,更让她绝望的是,此刻的她是绝对孤立无援的。

      如果高乐珊在,她虽然不敢跟胡博洋正面冲突,但怎么说也会扶自己一下。
      可现在,所有人都不敢有任何动作。大家只是默默期待胡博洋这个疯子作完、闹完可以安静下来,或者放学的铃声能够快点响起,好让整个教室的人都能得到解放。

      “除了考试的时候牛壁得厉害,别的什么都他妈的不会干吗?”
      “行了行了,胡总。”一样被拎回教室的跟胡博洋混在一起的几个上前拉住了胡博洋,“好男不跟女斗,您嫌晦气咱们换一个新包。待会儿教导主任该来了……”

      “艹,让那小壁崽子来!让爷爷我看看,他敢不敢在闹到爷身上?艹他妈的,就算校长来了,爷爷我他妈的也这样。”
      “胡总胡总,你看还有半小时就放学了,我们打盘王者?”
      “走走走,胡总我们来局王者……”

      最后一排的同学赶紧将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揽进书包里,快步绕到前面的空座,把地方给胡博洋他们腾出来。

      “艹,这手机电没剩多少了,不够打的,老子可不想掉段位。”
      “要不咱们不打王者了,干脆看个片得了……”

      胡博洋几个人将最后一排的椅子拉到一起,歪歪斜斜地围坐起来。而刘诗洛这才敢慢慢抬手抓住自己的课桌,尽可能轻而缓地从地上爬起。

      后座的女生轻轻扔过来一枚创可贴。
      尽管比起有点深的伤口来讲,这枚创可贴显得小了些,但至少让刘诗洛跌入寒冰的心暖起来了一点。止住血后,刘诗洛简单包好伤口,处理起自己桌上的一片狼藉。

      高阿姨送的外套染上了血渍、沾上了尘土,显然是很难还给高乐珊了。即便是吸干桌面和书本上的血滴,深入白纸的暗红色也是无法褪去的。
      刘诗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本来非常节省使用的纸抽,一天一个晚上似乎就用掉了一半。

      而后排持续传出来下流肮脏的话语。
      “哟!浅蓝色的奶|罩……真是……欸,胡总你看!”
      胡博洋抻着脖子抬头,眼睛锁定了刘诗洛的位置。

      “艹,大舞蹈家这他妈也太骚了,和片儿里的老师同款吧!哈哈哈哈……”
      这些话,刘诗洛全都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刘诗洛瞬间感受到后背一股渗人的冰凉,随后转为窜到大脑让整个头都胀痛起来的热。
      她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很想用外套遮住自己淋雨后变得半透明的劣质校服,但是她的手完全不听她的使唤。被自己无法描述和承受的绝望情绪占据了整个大脑,这让她好似一段僵死的枯木。

      刘诗洛仿佛被石化了一样,保持着一个坐姿,也感受不到时间在流逝了。
      直到,老式下课铃的尖锐声响,像一把刀一样插|进她的耳膜。

      她僵硬地回头,最后一排早已人去楼空,胡博洋他们绝对不会等到晚自习下课再走,同学们也开始陆陆续续收拾书包了。

      回家、回家。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尽管胡博洋已经不在了,但是刘诗洛还是感到无比地恶心、无比地惧怕,这间教室仿佛墙壁地面和天花板都会收缩一样,压得他不敢呼吸。

      刘诗洛匆忙地将自己的东西收进包里,穿上外套、背上包,快步逃出学校。

      下午20:45,星期四,地点:X省Y市文化小区,刘诗洛家。

      雨已经停了,刘诗洛锁好车轮气门芯被胡博洋拔掉的自行车,缓缓走进单元门,在昏黄的声控灯下,一步一步爬着楼梯。

      “是洛洛回来了吗?”
      上几层还黑着的声控灯被这声呼唤叫醒,让楼道上下都亮起来了。

      “回来了!”
      已经整理好心情的刘诗洛赶紧回应父亲,快步爬上楼梯。

      “今天怎么这么晚?我还担心呢。”
      “我车被胡博洋放了气,推着车回来的。”刘诗洛怕父亲担心赶紧解释道。

      “唉 ,小小子都这样儿,就喜欢欺负漂亮小姑娘,其实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呢!你别理他就行。”
      “嗯。不用管,反正都初三了,明年马上就快毕业了,以后绝对不是一个高中的。”刘诗洛穿上拖鞋,把书包扔进了房间的地上。

      “那是!咱们家闺女能考上的高中一般人考不上……你这外套是妈妈新给你买的吗?”
      刘诗洛把外套有血迹的部分藏起来,并用外套遮住自己受伤的手。
      “不是,是高乐珊妈妈给我的,今天天冷,她来接珊珊的时候给我的。”

      “哎呀,那得赶紧洗干净给人家送过去,交朋友不能总是占人家的便宜,就算高乐珊家不缺这件衣服,咱也不能总是白要她家的礼物,不然在人面前抬不起头。”

      父亲起身给自己披上外套,从抽屉里翻出了打气筒和补胎的工具箱,“我去给你的自行车打打气,明天去学校还得用呢!也给我闺女打打气。”
      “谢谢爸爸。”

      “一场秋雨一场寒咯!”父亲嘟囔着,“今天你妈又是夜班,不知道回来的时候雨会不会又开始下了……”
      看着父亲关上门,刘诗洛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处理残局。

      用温水加上洗衣粉浸泡外套,回身把自己所有的脏衣服都塞进洗衣机里。刘诗洛换好睡衣,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天蓝色的内衣。
      她抓起内衣,将其扔进垃圾桶里。

      把书包里胡乱塞进去的书本拿出来整理好,刘诗洛发现,放在课桌抽屉里的语文作业她没带回家。
      “没办法,明天早上去学校写吧……”

      她叹了一口气,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导致她写作业的进度落下太多,只能在家补回来了。
      不仅仅是中指上的笔茧,好像一直摩擦书页的小拇指侧面都要磨出茧子一样,终于写完了作业的刘诗洛甩了甩疲劳的右手,准备洗漱休息。

      “嘶!”
      尽管避开了受伤的左手,但是洗澡水和沐浴露的泡沫不可避免地溅到了伤口上。刘诗洛有些笨拙地避开左手去穿衣服,拖着疲惫的身躯关好灯躺在床上。

      “爸爸我睡了啊,晚安。”
      “晚安洛洛。”

      几乎每一天都被忙碌的学习和排练占满,只有睡前的片刻时光,才是真真正正属于刘诗洛自己的碎片休闲。她点开阅读器,查看今天份的小说更新。
      “果然,虐文就是比甜文爽……”

      刘诗洛的倦意被兴奋驱赶了一点,她带着期待轻轻点击屏幕翻页,直到眼睛有些睁不开,文字也进不到脑子了。
      晚安了,倒霉的一天。

      中午11:56,星期五,地点:X省Y市第九中学,三年级理化生教师办公室。

      “老师,实在是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浓重的眼影下,纹上去的黑眼线不自然地向上翘,刷得浓密的睫毛已经有了很多苍蝇腿,厚重的粉底像一层敷在脸上的城墙,网红的一字眉其实与整个脸形并不搭调十分突兀。

      ——不化妆还还好,化妆反而显老。
      真的不是刘诗洛刻薄,而是胡博洋的妈妈就是这样。

      虽然嘴上听着诚恳,但是跷着二郎腿的胡博洋妈妈好像并没有真的把这件事“当回事”。

      刘诗洛被王老师当做免费劳动力,在办公室批改生物卷子。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桌子面前埋头苦干。其实她很想趁着午休的时候,睡上哪怕10分钟也好。

      更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是,王老师让胡博洋的家长来了学校。
      对胡博洋一家都很反感的刘诗洛,只敢在心里暗暗吐槽。

      “这孩子就是小时候没空管,大了我们家长就管不了了。还得麻烦老师您多费费心,不能让这孩子没有学上啊。”
      胡博洋妈妈满脸真诚地握住王老师的手,眼尖的刘诗洛看见了胡博洋妈妈的手里藏了一张超市的购物卡。

      ——哦!原来握手是假,送礼是真。

      “唉!都初三了,孩子得收收心了。学校这边老师们肯定都尽心尽力,当然,家长也要多多旁敲侧击督促督促。不过男孩儿嘛,聪明、有后劲!一认真起来就好了。学习成绩提高得可快了!”
      王老师不着痕迹地收起购物卡,试图压抑自己的兴奋,但无法控制上扬的嘴角出卖了她的内心。

      ——年轻老师还没练成老油条呢。不过刚当班主任第一年就学会收礼了,以后谁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胡博洋妈妈听到王老师话里话外的夸奖,赶紧接着话茬:“就是就是,不像姑娘家,也就初中阶段能得个第一第二,等到了高中就不行了。我儿子从小就聪明,只要这孩子开始学了,肯定没问题的。待会儿体育课的时候我就找博洋谈谈。”

      ——这歪理可就别拿出来炫耀自己的低智商了,没有初中的基础知识,高中能学得好才怪了。况且就胡博洋那个肚子里半点墨水都没有的样子,能不能考上高中还不一定呢。

      王老师也附和道:“对,提个一二百分对他来说轻松的事儿!唉,对了,现在四十三中的国际班您了解过没有?我看挺适合您家的情况,可以考虑考虑,说不定以后有出国的机会呢。”

      王老师抬手在桌面上找到了关于四十三中国际班的相关信息,递给了胡博洋妈妈,“就算不出国,咱也是在四十三中这样的重点中学上高中的。国际班录取线比普通班底了快一百分呢。”

      胡博洋妈妈笑开了花,接过文件,“真的假的!我家博洋性格比较自由,国内这种死读书的应试教育他不适应,但是说不定出了国就出息了。我回去的时候得好好跟我家先生研究一下!”

      ——说是“国际班”其实就是多花钱降分录取而已。不过垃圾送出国镀金也还是垃圾,况且胡博洋那英语水平可不敢恭维。

      王老师喝了口润喉茶笑着说:“男孩子独立生活的能力也好,出国肯定好,女孩就不用这么费劲花钱到国外了。”
      “就是就是,要是拐个洋媳妇回来,生个金发碧眼的小孙子那可美了!” 胡博洋妈妈沉浸在自己勾画的美好未来中,笑得眼睛眯得都要看不见了。

      每句话的槽点太多,刘诗洛听着就觉得来气,她懒得继续吐槽,索性封闭自己的耳朵,赶紧批完卷子赶紧回去。

      但是两个人越聊越兴奋,声音越发大起来了。

      “你别说,这些孩子一晃就长大了,没几年就毕业工作、领对象回家了。你看,这一转眼我就要带下一届学生了。”
      “哎,对了!小王老师你有对象吗?”

      “这不都在忙学生的事情吗,哪儿有时间啊。”
      “我舅舅家的儿子现在29,这眼瞧着……”

      听着这家长会谈变味成相亲角了,刘诗洛实在是恶心得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判完最后一张卷子,准备开溜。

      “王老师,我这边批完卷子了。”
      “好,快回班吧。”
      王老师一句“谢谢”或者“辛苦”都没说,甚至说这句话的时候头都没抬起来过。

      “好的老师,那我回教室了。”刘诗洛也不想管什么老师到底有没有多少怀着点感激之心这类乱七八糟的了,能早点回教室趴一会也好。

      “等等。”胡博洋的妈妈笑眯眯地拉住了刘诗洛,道:“诗洛呀,我们家博洋还要麻烦你多照顾照顾、帮助他一下啊!”

      刘诗洛虽然很反感胡博洋妈妈这么亲切地叫自己、更反感她拉住自己的手,但她没有勇气直接甩开这只粘着超长美甲的手。
      真不知道王老师跟她握手的时候,有没有也被这亮闪闪的指甲戳疼。

      刘诗洛下意识地挤出一个微笑,“同桌都是互相帮助的,阿姨您放心就好。”
      “你学习这么好,一定要格外照顾我儿子,这可是同桌的义务。”

      “阿姨我尽力。”
      “嗯嗯,快回去吧!”

      胡博洋妈妈放开了刘诗洛的手,刘诗洛赶紧飞也似的逃了。

      下午13:50,星期五,地点:X省Y市第九中学,三年A班教室。

      下午的第二节课是体育课。对于只有中考一个目标的初三学生来说,完成考试规定体测项目达到满分的学生可以回到教室里自习,还没有达标的学生则要继续在操场练习。

      刘诗洛和高乐珊都过了体测,正好也没有老师监堂,两个人就坐在一起自习。
      高乐珊拿出了一包小零食放在大腿上,写一点东西就塞一点到嘴里。

      “你真的不吃吗?”高乐珊拿起零食袋子冲着刘诗洛摇了摇。
      “不行,吃零食会胖的,跳舞不好看。”

      “手没事吧?明天就上台了……”
      刘诗洛看了看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道:“唉!今天我尽量不碰到,看看明天能不能愈合得好一点吧。”

      “唉,你怎么摊上了胡博洋这么个垃圾做同桌?要是之前咱们两个上课聊天的本子没被老师发现就不会被分开了。”高乐珊露出懊恼的表情,又狠狠地往嘴里塞了一把零食。

      “你真的以为老师是因为传话本才拆开我们的吗?”刘诗洛摇了摇头,“胡博洋他家长给王老师塞了钱,让老师给他找一个学习好的同桌。王老师只是借着个由头而已。”

      高乐珊冷笑一声,“呵,我说的呢,王湘雪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确实,她有的事情做得很不厚道,但是也不至于说完全是坏人吧。”刘诗洛对于王老师或许还抱有一丝幻想,毕竟她也经常夸奖自己,给过很多锻炼机会。

      “呵!你以为她为什么第一年当班主任,就可以带初三重点班、配班老师还那么好?她是校长的亲戚,是侄女还是别的什么的……反正,你想想她这学期空降来咱们班当班主任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合理。来这个重点班的,不都是冲着原来班主任陈老师的金字招牌吗?陈老师这学期因病休息这个事儿,我估计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刘诗洛打断了高乐珊的话,“行了行了,一说这个心情不好,咱们别说了。”
      “也是,你别放在心上。开心点有利于伤口恢复。”高乐珊好像想到什么了,又补上一句,“王湘雪给你安排的活儿,有些你实在不想做就推了,说自己不舒服什么的……不全都是好事。”

      高乐珊回头看去,后面墙上她上周画的黑板报不知道被谁蹭掉了一块,她起身从粉笔盒里拿了一根彩色的粉笔,又从最后一排抽出一张椅子,用塑料袋做鞋套站了上去。

      “小心点,上次你下来的时候就被左下角那根支出来的钉子刮坏胳膊了,这回可别又被刮到了。”刘诗洛出言提醒。
      “我会小心的。”

      回头叮嘱过高乐珊后,刘诗洛低下头,继续写她的阅读理解。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响起了数学老师曹老师的声音。

      “高乐珊。”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还站在椅子上的高乐珊被吓得浑身一颤,险些掉下来。

      “过来跟我整理一下明天的数学卷子。”

      高乐珊极不情愿地下来解开脚上的塑料袋,把自己的练习册和文具放回自己的桌面上,跟着曹老师走了。

      对于这一点,刘诗洛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过去的两年高乐珊都十分崇拜曹老师。

      哪怕是曹老师只是一般长相中年男性、充其量没有发福而已,高乐珊还觉得他抄板书的时候特别帅。
      为了保持住数学课代表的身份,高乐珊每次都很努力地冲着满分答题。

      可一上初三,高乐珊其他的科目都维持原样,但只有数学成绩一落千丈。

      刘诗洛摇摇头,最近高乐珊突然开始沉浸在一些很黑暗的话题里面,聊天的时候说着说着,总会把话题拐到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情绪非常的不稳定、身体也不太好。

      她想:或许是中考在即,高乐珊有些紧张焦虑吧。不过高乐珊的成绩考省重点完全没问题,主要是担心能不能考进重点班吧。

      下课铃响了,刘诗洛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她收起了自己做完的作业,决定去操场上转了转。

      高乐珊曾经问过刘诗洛以后是准备走艺术还是走文化。刘诗洛也为这个问题苦恼很久了。
      文化课这么好,去学艺术说实话真有些浪费。况且刘诗洛的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考艺术学院需要的学费、报名费、服装费还有去别的城市艺考的花销,刘诗洛家是承担不起的。

      舞蹈演员是个吃青春饭的行当,黄金的发展时间就那么几年。有几个人能成为剧院的首席、几个人能不惹上一身伤病呢?等到身体带着伤结束了舞蹈演员的生涯,她又该以什么为生呢?

      可刘诗洛她不想抛弃自己一直喜欢的舞蹈、不想让那些与舞蹈有关的疼痛与汗水都成为过去的闪光和功勋。
      她热爱这门艺术,喜欢舞蹈起来的自己、喜欢站在舞台上的自己。

      在舞蹈里,她自信、她美丽;她有梦想、有憧憬;她感到至高无上的快乐、感到无与伦比的充实。当在舞台上最后一个动作定格的时候,她强烈渴求空气的肺剧烈地呼吸,急促到甚至有些疼痛。
      但是,在这一刻,她清楚地认识到:她的生命在燃烧、在绽放,她是一个活着的人,并且无比地贴近生命的真谛。

      她走到了一段路,那里是以一位九中出来的中考状元命名的路,花丛中的路牌有这位状元的就学相关信息。有不少老师也在猜想,或许某一天九中会有一条路会被叫作“诗洛路”。她走近路牌,蹲下阅读上面的小字。

      “‘笑萱路’。马笑萱,××年中考状元,距离中考满分仅差5分。升上省重点四十三中后成绩优异,以音乐特长生的身份考取B大,就读于B大经济学院并加入B大高校高水平乐团……音乐特长生?”

      刘诗洛的大脑瞬间清醒,此前的迷茫犹豫已经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眼前仿佛有一条无比宽敞明亮的大路,通向未来。

      她起身向教学楼走去,她的心情越来越兴奋、步伐也越来越快,直到她开始奔跑。

      她平复自己因跑动而急促的呼吸,怀着有些激动的心情回到座位上。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写下自己的决定和能想到跟考学相关的所有事情,把这些需要做的事一项一项地列出来,接下来的三年她要将其一件一件地完成。

      教师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门把手撞掉了一块墙皮。

      “艹你妈的刘诗洛你这个骚壁臭|婊|子。”
      胡博洋大声骂着脏话向刘诗洛冲过来,一把握住刘诗洛的肩膀把刘诗洛整个人拖下椅子。

      “你厉害啊!你真有能耐啊!艹你妈的了不起啊!敢告状是不是?”
      “你说什么?”刘诗洛又撞到了昨天跌落时瘀青的地方,眼角不受控制地泛出了泪花。她忍痛起身完全不知道胡博洋这次生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别他妈的跟我装傻,艹!”
      胡博洋抓紧了刘诗洛的衣领咄咄逼人,刘诗洛只敢向教室后面躲藏。

      “艹你妈的你敢告老师请我家长过来?你挺牛壁啊你!想不到你还跟你爷爷玩儿阴的,真是不要你那壁脸了。”

      退无可退的刘诗洛被逼到靠在教室后方的墙上,她的头发和衣领都沾上了黑板报的粉笔灰。
      “我没有告状!”

      王老师请胡博洋家长过来是因为他晚自习逃课、跟社会闲散人员抽烟喝酒。王老师和教导主任甚至不知道昨天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胡博洋在教室里发疯的事。

      “艹你妈嘴硬是不是?我他妈让你嘴硬。”
      胡博洋抓起刘诗洛头顶的头发,硬生生把头顶的发丝从发圈里扯出来一半。他抓着头顶的头发,将刘诗洛的脑袋向后面的黑板报撞去。

      “让你嘴硬、让你嘴硬……”

      刘诗洛的头撞击黑板报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从撞击的第一下起,刘诗洛的眼前就冒出了金星,而第二下则直接让她整个人处于眩晕状态,丧失了行动能力。

      第三下。
      那颗支出来划伤过高乐珊手臂的钉子,没入了刘诗洛后颈的中枢神经。

      下午15:06,星期五,地点:X省Y市第九中学,三年A班教室。
      刘诗洛,死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优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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