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小姐哭着说》睡个好觉

34、治子小姐与好心的俄罗斯人

　　这种少女怀春似的心情对治子而言相当罕见。它就像只点过湖面的蝴蝶，轻盈的越过去了，泛起涟漪又很快消失。
　　苦恼只留给有良心的人，而治子明显没有这种东西。

　　她决定再去一趟贫民窟——治子知道很多犯人有回顾现场的习惯，说不定她所追踪的教唆者也有这样的恶癖。

　　——
　　贫民窟。

　　接近凌晨的贫民窟，难得安静了下来。夜晚‘工作’的人在此刻需要休息，阴暗处的污秽也要片刻的喘息。
　　白日里发生过战斗的地方，此时已经被打扫干净了。但因为这些地方交过火的缘故，贫民窟里有着敏锐嗅觉的亡命徒们都远远避开了这个地方。

　　这里——这一小段阶梯——也陡然安静下来。
　　不甚明亮的月光落在阶梯上，一个穿着冬衣外套的年轻外国人正坐在台阶上。他单手撑着脸颊，红色宝石似的眸子里倒影出星月，在月光下暴露出来的皮肤带着月光似的冷白。

　　他戴着飞行帽，帽耳耷拉在偏瘦的脸颊边，黑色的柔软的发梢往上翘起。这是一个阴郁而美貌的异国少年，瘦弱又美丽的不可思议。
　　很难有人可以拒绝他——绝大部分人见到他，都会难以自已的心生爱意。

　　不远处响起脚步声时，少年红色剔透的眸子里慢慢流转起光芒来。他回过头，笑眯眯的：“哟，你来了啊？”

　　治子把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笑容之下是深深的警惕——她盯着对方，嘴上扯着无关紧要的废话：“真是稀奇，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实际上治子并不认识他，仅仅是因为对方打招呼的语气过于熟络，于是便显得治子的回复也仿佛熟人之间的回应。

　　少年坐在阶梯上，抬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要来一起坐着聊聊吗？我一个人也很无聊的。”

　　这家伙在骗人！

　　治子脑中的雷达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响了起来；她走到少年身边站着，鸢色桃花眼故作不经意，又带着谨慎漠然的挑剔着这个少年。
　　她道：“我没有在这附近见过你，你是刚搬过来的吗？”

　　“当然。”
　　少年道：“我上个月才搬过来...横滨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呢。是吧，小姐？”

　　治子意有所指：“外乡人刚来时都会有这样的新鲜感，久了就会觉得这地方十分普通。”

　　“普通？”
　　少年盯着治子，忽然一字一句重复了她的话。紧接着少年移开目光，低低的笑出声：“我可不觉得这个地方普通...横滨——横滨——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他说话的同时，猛然贴近治子，抽出了治子风衣底下的手/枪！几乎是不分先后的——治子风衣袖子里滑出第二把枪，枪/口冰冷的抵着少年额头。
　　几缕黑色的柔软额发被枪口压住，少年阴郁又温情的看着治子，笑了笑：“我是不是还没有自我介绍？”
　　“我叫陀思妥耶夫斯基...你可以叫我费佳。”

　　“今晚的月色真好，不是吗？”

　　费佳的枪口正好对准治子咽喉。他往下用力一压，黑色冰冷的枪口将少女柔软雪色的肌肤按下，形成一处脆弱的凹陷。
　　少年阴郁的神色越加的阴郁起来。

　　因为喉咙口被枪抵着，治子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她冷淡的回复：“这里不适合赏月，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作为礼貌，”他把枪口往下划了划，冰冷的金属制品在治子脖颈上留下道红痕：“小姐，你至少应该告知你的名字。”
　　治子嗤笑：“你不应该早就调查过了吗？”

　　远处猛然爆发出巨大的动静，打破了凌晨的浅眠。费佳抬眸看向远处逐渐升起的烟与火，道：“打起来了。再死人的话，对你们很不利吧？”
　　治子道：“你觉得你一定会赢？”

　　“你的底牌是那只小可怜吗？”费佳向她微笑，笑起来时他脸上的阴郁消去许多，显得有些可爱：“总觉得你还会能拿出更有意思的东西。”
　　“今天晚上的月亮不是应该杀人的月亮，所以你是否要考虑把枪从我额头上移开？”

　　治子丝毫不为所动：“你猜我来这里，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
　　费佳嘴角的笑容陡然凝固起来。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力扔掉了自己手里的枪，侧身往旁边扑倒——在他躲开的同时，一枚石子呼啸而过，直接嵌进墙壁中！

　　那枚石子上附着的力道实在可怕，瞬间将墙壁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小洞。费佳的帽子也被这枚石子打落，脸颊上温吞缓慢的裂开道伤口。
　　那是被石子周围锐利的风划破，所留下的痕迹。

　　抬手擦掉脸颊上的血迹，费佳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他笑得无法直起腰，甚至不得不扶着旁边的墙壁；治子冷眼看着他笑，目光沉着冷静的估算着自己此刻开枪，能否打中对方的可能性。

　　答案是未知。
　　对方脱离了‘人间失格’的有效距离，而自己还不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异能力是什么。

　　这个突然出现在贫民窟的少年满身谜团，治子却已经能凭借蛛丝马迹把他和阿佐的事情联系起来。
　　她想：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如果不趁着现在杀死他，那么以后迟早要在这个人手上栽跟头的。

　　不知为何，治子心底这样的念头十分强烈，盘旋着，丝毫不肯后退。

　　利用重力掷出石子，打破了僵局的中也，轻飘飘的落到治子身边。他单手抬了抬自己的帽子，目光锐利的扫过对面：“这就是凶手？”

　　治子并没有特地和中也提前密谋过什么。而中也会和治子一起出现在这，是因为他觉得治子应该会来这里，所以就来了。
　　这种‘感觉’其实是没什么逻辑性可言的。中也全然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本来就是个直觉敏锐到几乎可以和野兽相媲美的存在。

　　而中也的这份直觉在治子身上，向来百试百灵。他们之间好像天然存在着一种命中注定似的默契，一抬眼一说话，分明词不达意，却又偏偏都能明白。

　　对面站在阴影里的少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们。
　　听见中也的话，他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凶手？不不不，中原君，你是否误会了什么？”

　　中也并不理他，皱眉对治子道：“这家伙看起来有点难搞……我们一起上？还是？”
　　治子摇头，拦住了中也：“别过去，他那边还藏着人。”

　　“治子小姐，是不是过于谨慎了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露出了好心劝告的表情：“你们现在有两个人，而且两个都是异能力者。我可是一个人哦！说不定我只是虚张声势，好让你怀疑，从而不敢攻击我呢？”

　　治子并不回答，只是仍旧拦着中也——中也明显有些不耐烦起来，重力使按在帽子上的拳头松了又紧。但因为有治子拦着，不管心底战斗的念头有多么蠢蠢欲动，中也到底是克制住了没有动手。
　　正如前面所说，尽管平时和治子吵得厉害，在战斗上他却总是十分信任治子。

　　被治子用那种冷淡的眼神看了一会，陀思妥耶夫斯基忽然叹气。他往后退了两步，张开手臂：“这就有些无趣了，治子小姐。”
　　说话的同时，他身子往后仰倒，摔进无边的黑暗里——中也立刻追了上去，借着重力几步落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消失的地方查看。

　　“啧，”中也松开自己按着帽子的手：“那家伙倒进下水道了...还真是像老鼠一样。”

　　治子三步并两步的走过来，面色凝重。中也问：“追吗？”
　　治子摇头：“不用追了，没有意义。”

　　“那边怎么办？”
　　中也指了指远处明显还在乱战的某处：“我来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是GSS的残党和我们的线人在交火。”
　　“我通知了其他部下，但应该没那么快赶来...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治子皱着眉：“听名字像是个俄罗斯人...但是我没有听说过这号人。应该是最近才来横滨的——真是让人头痛。”
　　说着，她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阿佐的事情肯定离不开他的教唆，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港口Mafia...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治子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令她捉摸不透的男人了。但是这类人的存在丝毫没有勾起她的兴奋或者棋逢对手的欢愉；只是单纯的令治子不安。
　　是让人想要摧毁或者逃离的不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存在跳脱了治子的预计，但他的存在和中也完全不同。中也于治子而言多少有点等同于生的欲望。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治子很清楚——这个少年绝对是来拽她下地狱的。

　　——
　　“为什么又和阿佐扯上关系了？”中也一头雾水：“那个女人不是因为受不了自己丈夫，精神病发作才要拉着所有人一起去死的吗？”

　　“她在赎罪。”
　　治子解释道：“阿佐会做出这种同归于尽的行为，根本原因是她意识到了——或者说，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和死者的罪。”
　　“所以她通过折磨自己和死者，来解脱宽恕自己的罪。但不论是利用那对兄妹，亦或者说是利用我们，都不是阿佐可以想到的计谋。”

　　“背后一定还有更高明的人在指导她。刚开始我以为是筒，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我们的线人...他不过也是众多木偶之一。”

　　中也很快便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背后唆使他们？”

　　“是推动。”
　　治子低头再度看了眼黑黝黝的下水道口——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她完全有理由怀疑是对方提前掀了下水道盖子——治子道：“这个人，以后会成为可怕的敌人啊。”

　　当然，就算不成为敌人，也会是她最讨厌的人之一。

　　——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事情很快就被上报；港口Mafia的首领活像个24小时待命的机器人一样，在消息上报的第一时间下达了肃清贫民窟的命令。
　　这个命令明显违背了港口Mafia之前的低调。但是治子却丝毫不意外——她清楚这是必要的。
　　经过前任首领死而复生，内部叛乱，贫民窟线人死亡等等事件，每一件事情背后或多或少都有首领森鸥外的插手。他紧紧抓着每一次机会，不断清洗修改港口Mafia的内部结构。

　　现在是时候告诉其他人——港口Mafia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