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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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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府中,仲燕燕一早就去金逐流房中拉他起床,叫上花满楼与厉南星要一同去逛市集。
“跟这只小老虎去逛市集?那比跟队伍操练还累呐!”金逐流嚷嚷道,仲燕燕朝他脚背上狠狠一踩,人便抱着脚哎哟哎哟跳起来。江海天笑着摇头,准了金逐流一天闲暇。
厉南星却不去了,只说药材还未整理完。
听她一口一个七哥哥地叫着始终还是有些不舒服,更何况花满楼若是问起,他真是不怎么好回答早晨的事。
陆小凤——提到就有气。
其实是又好气又好笑,花满楼怕也是一时被他的胡言乱语唬住了,临出门时尚有几分心不在焉,又回头朝厉南星的方向“看”了眼。
那边刚踏出门槛,他肩上就被人一搭,回头看却是江海天。
江海□□他柔声说:“燕燕的事,别在意。”
厉南星微微地笑,只是眼神依旧黯了些:“我知道,燕燕只是个不知愁不识忧的姑娘。”
父母姑姑都早逝,独自长大,他始终想着有个人可以成为自己的亲人,而不是天涯旅人冷暖自知……不过现在也很好。
逐流常常说将他带入义军不知是对是错,但如今他觉得很好了,因为总觉着有这么多人需要他,没有那些恼人的追杀,也没有江湖上忽风忽雨的阴谋,一心做事的日子很充实。人一充实,也就不寂寞了。
金逐流带着两人在城中逛着,市集上仲燕燕仍旧是小女儿心性,喜欢的都是小吃小玩意儿胭脂花粉。花满楼跟她细细挑选,金逐流却不屑道:“那些个香粉你又用不上,买了不也白买。”
仲燕燕气道:“我怎么就用不上,你怎么知道我没用过?”
花满楼却已经挑出一盒递给她,仲燕燕打开嗅了嗅,不是浓烈的花粉香,倒像是新鲜果子上透着的那股轻而甜美的味道。
她眼睛眯出一对漂亮的弧度,拱了拱金逐流道:“看吧,还是七哥哥最明白!”金逐流看着花满楼的笑意,忽而想起江海天的话,只撇了撇嘴:“我可不会讨姑娘家欢心。”
路过乐器铺子便带人走进去,花满楼问:“金兄也解音律?”
金逐流点点头,却又说:“我会的只是下里巴人的调子,比不上厉大哥的造诣。”
仲燕燕不禁也道:“是啊,厉大哥连吹个树叶都好听得很。”
花满楼微微笑了笑,想起早晨那个颇清澈的声音道一声花公子,想来是个十分内秀的人。
金逐流的目光停在一支竹箫上,九节紫竹粗细均匀,厉大哥应该会喜欢。燕燕这次来西昌身边多了个花满楼,也不知道厉大哥会不会心里难过?
自己也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史红英。
这天花满楼只陪仲燕燕在城中闲转,倒不像江海天所言那么值得注意。等玩闹遍了回帅府,金逐流也静静跟了他一段,见他一回房也不再出来,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多疑了些。
陆小凤回来的时候厉南星依旧在药房中。这是他每日必来的地方,也是最近陆小凤走动得最多的地方之一。从满身酒味与沾来的胭脂气变成现在的干草清香,闻着心头也舒爽。
但厉南星还是伏在桌上小眠,昨夜该是没有睡好。陆小凤关了门,坐下悄悄叹了口气。
圣旨他已经毁了,王总管只道那圣旨不会有损陆小凤的侠名,但他算个什么侠?真正的好人眼中够不上,坏人眼中又已经足够该死。想起厉南星说,要是不信你,早将那东西打开了。陆小凤自认是个可信之人,但世上他能信的又有多少?如果谁都能相信,那他早就连尸首也剩不下。
花满楼能信,可他现在最怕见的就是花满楼。
那厉南星呢?他若是不信,就不会带着圣旨直接来药房,可思来想去有些事自己尚无把握,便又不好全盘托出了。走过去小声将他叫醒,厉南星睁开眼,顿了顿,神色冷冷淡淡道:“是你。”
陆小凤想着他大概还在气早上那事儿,转头又朝另一个方向睡去,使起性子来倒也有点可爱,便摸着胡子打趣起来:“要是见了花满楼,还请厉公子跟我多多亲热,也好装得像些。”
厉南星闷闷嘲讽:“陆大侠真是好手段,许多姑娘怕就是这样弄假成真的吧?”
陆小凤挑眉道:“哪天要是跟南星你弄假成真了,我倒也不介意。”
厉南星抬起头来瞪他,陆小凤却笑得开怀:“不开玩笑。我已经托猴精去打听魏忠贤给帅孟雄运送火器的路线,等过几天有了消息,”他笑意一敛,“我们就去将那些东西一把毁了!”
厉南星一惊,又皱眉道:“你确定这样有用?”
他先前已经说过,若不能一次大量销毁,恐怕也没有什么大帮助。陆小凤已了解他想法,坐到桌上说:“这次朝廷拨给帅孟雄的火器是集中运送,要动手倒是方便。”
“你怎么知道?”厉南星眉头蹙得更紧,既然司空摘星还没有打探到消息,陆小凤又怎么如此肯定?
陆小凤悠然道:“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江湖上想要给我消息的人也不少。”
厉南星却站了起来:“陆小凤,我不跟你打哈哈,并非我不信你,但我也不是什么稀里糊涂听凭摆布的人。”
陆小凤摊手:“每个人的问题都这么多,我都说出来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不过,你想知道什么?”
“我只想知道,一开始你只是捐出钱财,现在又怎么如此热心要去毁去那批火器?倘若你已经身负皇命甚至被赐毒,又何苦要继续帮忙,”他眉峰一动,仿佛自己也疼了疼,“你要是因为这些事……我宁可你从没有帮过义军。”
陆小凤笑笑,这笑里却多了些清淡洒脱:“为了帮人不要性命,我对自己还没有这么狠心……”他转过头去,恰恰触到厉南星的眼神。
又来了……陆小凤不禁避开,摇头苦笑。每次厉南星用这种耿直的眼神瞧着他,他就有种将什么都招出来的冲动。吐了口气,肃声道:“好,我告诉你。那圣旨的内容,其实是,极力促成西昌大战,将帅孟雄十几万大军尽数歼灭。”
厉南星呆了呆,想不到竟是这么一道圣旨。
“可朝廷为什么要这样做?”
“朝廷?”陆小凤恍惚地笑,“那是小皇帝的旨意,不消灭帅孟雄的兵力,他又怎么扳得倒魏忠贤?”
厉南星脑中头绪一时乱了起来:“你是说崇祯要扳倒阉党?”上回魏忠贤寿宴上不是还送了新诗玉蟠桃?
陆小凤不禁叹:“小皇帝登基不久,熹宗皇帝殡天后留下魏忠贤这么个奸臣,他把持内阁朝政,爪牙遍布朝廷上上下下,小皇帝九五之尊却要处处受他挟制,想一手揽回权利自然先要扳倒魏忠贤。”
“可是帅孟雄十几万大军……”厉南星还要再问,陆小凤的眼睛却突然瞪大了。
他猛地飞跳了起身,好像坐的不是桌子而是块烧红的烙铁,接着嘭一声撞破了房门。
厉南星挡住溅开的木屑吃惊地看去,只见一蓝一白两个身影一下子在门外近乎凶狠地缠斗了起来,那白影居然是花满楼!
“陆小凤,你发什么疯!”花满楼在间隙中喊道,声音中少有地带了怒气。厉南星本想插手却觉得不对:这个人为何此刻会在门外?他们两个又怎么会动手!?
花满楼已跳入院中,陆小凤如影随形紧随而至,他亟欲脱身,陆小凤却是一声不发地只想制住他。花满楼出招间面色沉肃,与平日里的温和全然不同:“你为什么就不能为别人想想?”
“我不能让你走!”陆小凤答得快而低沉,他一掌拍去,花满楼白色的衣袖忽然翩翩扬起,看似薄云般轻软却饱含着劲力。
“流云飞袖!”厉南星不禁低呼。可除了陆小凤,旁人却看不见扬起的袖中含着的另一重杀招。
那是两根指头,灵犀一指。
陆小凤的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住般疼了下。
对面这个人是花满楼,对人留有三分余地从不伤人性命的花满楼——此刻却已经出了杀招。
刹那间想起,从年幼时初学武艺开始,他们之间的功夫便始终互通有无,直到彼此成年后,连灵犀一指流云飞袖这般的绝学都可以相传。
——是这样的交情。
电光火石间他想得太多,多到自己竟没能躲开。
那两根手指就这么重重点在胸前,猛然剧痛血气翻涌内息不济……原来被灵犀一指点中是这样的感觉。
“陆小凤!”有人惊声喊,陆小凤却一下子什么也听不清了,他看到花满楼惊慌呆滞的神情,也从来不知道花满楼会有这样的表情。白袖冉冉落下,落在那只还未收回的手上,轻灵得就像百花楼花瓣上流落的晨露。
耳边忽然响起司空摘星难得正经的声音:“都多少年了……”
花满楼似乎彻底怔住了。
紧接着有极寒的剑气挟风而来,几乎就要割裂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