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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男人朝陆小凤恭恭敬敬作了揖:“陆大侠。”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寻常的尖细,年龄已经很大,但脸和手上的皮肤却柔嫩得可比处子,因为他本就是宫里的太监。
      陆小凤礼也不回,径直坐到桌边苦笑道:“王总管,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您是这么关心战局的人。”
      王总管乐呵呵地笑着:“这场仗谁胜利洒家并不关心,但是圣上却很惦念着陆大侠,故而令洒家前来探望。”
      “身为大内副总管,竟从京城跑到西昌这种战乱不休的地方来探望陆某,真是荣幸得很。”他伸长脖子一嗅,“这桌酒菜实在是香,看来是大内御厨的手笔了。”
      “不错,这桌酒菜正是御厨精心准备,还请陆大侠不必拘礼,尽情享用。”
      陆小凤叹了口气:“礼我是不会拘,我肚子也的确很饿,但喝酒吃菜之前我总该知道,王总管,您来这儿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王总管只笑:“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洒家是来传旨的。”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明黄色的绸卷正要摊开,可手上些微一麻,刚打开了点儿绸卷啪地又合了回去。
      陆小凤坐在那儿好像丝毫没动过,他也似乎并不想跪下接旨。
      “承蒙皇上抬举,但陆小凤一个江湖闲人实在担不起什么重任。我看圣旨不必开了,饭也不用吃了,免得到时候我抗旨不遵,又落得个被悬赏缉拿的下场。”
      他说罢便起身要走,可刚刚吱呀一声拉开门,那尖细的声音就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说:“听闻陆大侠在西昌中替花家散家财,日子过得潇洒得很呐。”
      王总管的话音重在“花家”二字,他脸上的笑丝毫不变,可陆小凤的脸色却已经变了。
      为叛贼提供粮草的罪名一旦安下来,管它天下第一富,照样是逆臣贼子。
      亥时已经快到尽头,屋外的余霞正像倾泼一样艳丽。
      真是宴无好宴,看来暂时回不去了。陆小凤深深吸气,又重重合上了门。

      入夜的时候,西昌城门关闭前迎来了大批的朋友,虽是长途跋涉而来却仍旧精神抖擞,其中领头的是个姑娘,正引着一位牵马的白衣公子朝帅府蹦蹦跳跳走着。
      城门的守军快一步报知江海天,几位将领在帅府前迎接丐帮援手,场面自是一派欢喜。仲燕燕大喊着“逐流哥哥”,差点儿直接跳到金逐流背上,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众人看了也只笑得无奈。
      江海天看眼前这八九百人皆作寻常百姓打扮,并非平日里衣衫褴褛的乞丐装束,不禁笑道:“看来老仲头的孙女终于也长个心眼了,知道让人换了装再入城。”
      “难道我就不能聪明一回?”她撅起嘴来,随后正色道,“城中百姓见到大批乞丐涌入,恐怕会心生反感,所以还是先换身衣服的好。七哥哥,你说是不是?”仲燕燕转头那位白衣公子笑着问。
      众人的视线随之望去,那人只是浅笑,并不答话,虽带着一身赶路的仆仆风尘,却掩不了眉宇间的甘淡祥和。
      “这位是?”江海天神色一动,心中已有了答案。
      白衣的公子微微颔首,果然道:“在下花满楼。”

      厉南星正独自在后院药房中埋头整理着药材。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有些烦躁难安。
      令他越想越觉得疑惑的是,陆小凤连日来都跟自己在一起,这城中应当不认识什么人,又怎么会突然被人请走了?
      但想想又觉得自己是在杞人忧天。的确,陆小凤帮了义军两个大忙,这事情若是被魏贼知道恐怕对他不利,可陆小凤又是何等的人物,岂是说要动就能动的?
      他叹口气,摇摇头,伸手将油灯拨亮些。门突然被大力推开,灯火晃动中有人影疾步蹿进来,几乎是径直栽倒在大堆药材里。
      “陆小凤!?”
      厉南星将灯台端过去,只见药材堆中的人蜷着身体仿佛在忍受什么痛苦,脸色也是发白的,满头冷汗涔涔。
      “怎么回事?”立即伸手探向脉门,竟有中毒之相。他猛然站起身,陆小凤却一把抓紧他的手,灯台瞬时翻倒在地。厉南星脸色一变,连忙将火苗踩灭了。这药房中的药材都是风干的,若烧起来立即就是燎原之势。
      屋中顿时漆黑一片,陆小凤微微喘道:“这毒不要解,我过会就好,”将他拉近些,压低了声音说,“一会无论什么人来找我,只说我没回来过。”
      厉南星正要再问,那边就听到门外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声呼唤:“厉大哥!”
      “厉大哥?”
      两个声音,一男一女,男声自然是金逐流,女的却是几个月不见的仲燕燕。黑暗里陆小凤看他眼眸中光亮微动,立即握紧他的手。暗想厉南星听到声音如此反应,恐怕这女子对他而言也是极重要的人。
      门外的人越走越近,金逐流咦道:“奇怪了,厉大哥不在药房能去哪?花公子,最近陆小凤都跟厉大哥在一起,厉大哥不在,我也不知他去哪了。”
      厉南星听得那声“花公子”便是一愣,陆小凤突然一掌按过来掩住了他的口鼻,接着听见一声轻“嗯”,是陌生的低柔男音。
      他稍稍转头望去,黑暗中陆小凤的脸孔模糊不清,但因为二人极近,感觉得到他也闭住了呼吸。他手掌上尽是冷汗,而且细微发抖,想必是毒药发作痛苦得厉害。
      厉南星自然想的到外头的人正是传言中那位眼盲心不盲、与陆小凤感情极好的花家七公子,虽不知道陆小凤为何要躲着他,心里却既紧张又懊恼起来。
      陆小凤该是白天跟那小姑娘走之后中的毒。倘若自己当时多留个心眼,跟去了该多好?陆小凤若不是被他们连累,又怎么会中了这奇怪的毒。
      仲燕燕的声音说:“可惜现在天黑了,不然咱们去城里的集市上,七哥哥,这城里有的东西可好玩啦……”
      厉南星闻言又奇怪起来,燕燕何时认识了花满楼,还称呼得如此熟昵?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陆小凤这才松手喘着粗气朝后倒去,厉南星稳稳扶住他,陆小凤已经开口:“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不见他。”
      厉南星只沉默,等他回答。
      “如果你跟一个人从八岁一起长大,直到二十八岁,对彼此从来毫无保留地相交,”他低低苦笑,声音越来越轻,“你能不能够在他面前,藏得住一个大秘密?”
      说罢,又一阵剧痛袭来,人竟昏了过去。
      厉南星将他揽住,心头更是疑虑重重。是什么秘密让他连最好的朋友也不能告诉,并且说的不是这毒“不能解”、“解不了”,而是“不要解”?
      他带陆小凤轻轻推开药房的门,走廊上并无他人,便就近将陆小凤扶到自己房中,也不敢点亮灯烛,等了会儿更觉得坐立不安。
      转头去看他脸色,却瞧见他胸前露出一物,似乎是个卷轴,黑暗中仍看得出明黄的颜色。
      厉南星奇怪地将它拉出来一些,打了火折子去看,明黄绸卷上以五色丝线绣着精致的龙腾图样。他心上重重一跳,瞧着昏睡中的陆小凤,脸色已变得说不出的奇怪。

      花家此番对义军贡献极大,那边众将对花满楼自是一番恩谢不提。
      帅府里既找不到陆小凤又找不到厉南星,实在是有些怪异,花满楼却并不着急,只淡淡说总会回来的,之后便回了客房中。
      仲燕燕更是将二人路上的相逢说得天花乱坠,说花满楼如何神机妙算,一下就猜出她就是丐帮公主,又如何猜出跟她来的有八九百人,还如何指点她先给弟子更换衣装,众人听着更觉得这花七公子真如传言一般心若皎月,仰慕不已。
      江海天瞧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只拍拍她肩膀微笑道:“赶了几天的路你也不累,人家花公子都已经去客房休息了。”
      仲燕燕撇嘴道:“我还不想睡嘛。”
      江海天故意低头颇有意味地笑:“是不想睡,还是睡不着?”
      有人在一旁补充:“我看啊,小妮子春心动矣——!”
      大伙儿不禁大声哄笑起来,仲燕燕满脸通红,“哎呀”一声便跺足飞奔了出去。
      待众人散了,江海天将金逐流一人留下,收敛了笑意:“逐流,你要多多留意这位花公子。”
      金逐流有些奇怪:“师兄,既然他肯出资帮助义军,又能有什么问题?”
      江海天却摇头道:“钱虽是来自大通钱庄,但直接出面帮义军的是陆小凤,不是花满楼。更何况就我所知,花家与朝廷的关系千丝万缕,他此次前来恐怕不是探望陆小凤这么简单。总之你不可轻忽,也看着燕燕一些。”
      金逐流想了想,也觉得这其中颇有些疑点,便皱皱眉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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