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返魂香》梨园天子

5、第五章

　　某一天，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记忆十分凌乱，只记得昏黄的烛火与袅袅香烟。
　　梦里的人看不真切，只听得这样几句。
　　“赵国公可知晓惠儿真名？”
　　“圣人以字行世，其名——应唤作玄徽······”

　　“殿下，殿下您该起了。”
　　我在赵于的催促声中惊醒，睁眼入目的仍是雕花的床顶，梦中轻拂的纱帐与吊在帐顶散着香烟的香囊都已不见。
　　余光瞥见赵于领着端着洗漱用品及衣饰的宫人们入屋跪了一地准备侍候，我自床上坐起，抬手将额上冷汗拭去，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平复了心情下床去。
　　在宫人们为我更衣时，我看着作为腰饰的香囊眨了眨眼，对着正蹲身为我系扣的宫女问道：“香囊便是这种款式吗？你可曾见过一种球状的，嗯——铜制的香囊？”
　　“爷的描述奴婢见所未见。奴婢只知香囊都是用布缝的，哪里会有金属的香囊嘞？”那宫女一边为我折袖口一边笑着回答着我的问题，“莫不是爷见过？”
　　“我好似在梦中见过。”穿好衣服衣服后，我走到脸盆边是，双手捧了水打在脸上，伸手示意旁边的宫女把脸巾递来擦脸：“说起来，彩香原来是佟贵妃宫里的吧，你可有见过我那十一弟？”
　　“奴婢自贵妃宫中调来时，四阿哥才刚满月呢。”一直抱着书站在一边等候的大宫女彩香听到我点了她的名立即回答道，“爷······万岁爷早就将夭折的阿哥们不算在序齿里了，让大阿哥听见您又喊他五哥又要给您甩脸子了。”
　　“唔系多嗷。”我一边擦着脸一边说着“知道了”，心中不禁吐槽我那父亲对那些夭亡的兄弟们还真是薄情。
　　随着堂内西洋钟报时的钟声响起，太阳也自东边冉冉升起。
　　夏日的蝉鸣总要彻夜吵个不停，出了前星门就更吵了。这种天气，晨起还有些凉意，若是到了正午，坐在屋里就像坐在蒸笼里一样，夏天去尚书房读书简直就是一种酷刑，就是身边围上十个冰鉴也是热得不行。
　　这样的环境让我对酥山感到无比的怀念，能一边吃着樱桃酥山一边在自雨亭里玩六博的夏天才是人间天堂。

　　来到此世已有两年，对于这里的生活我早已习惯。在过去的两年内，皇帝一直都在教授，直到今日才开始教授汉文。昨日下学，他亲自拿了书来给我。本以为是经书或是史书一类，不想竟是贞观政要。
　　我对这本书有些陌生，印象中应是从未见过也从未读过此书。皇帝将这书选作教材的原因也能理解，据说此书记载的是古代的某位明君统治时期的政治思想，历代的君王多有将此书奉为圭臬的。
　　昨日拿到书后就回宫看了许久，不得不说，所读的两篇文字中，每一篇的思论都深得我意，尤以《政体》一篇中对良弓的论述更为发人深思。
　　我依旧和以前一样直接往南书房去。父亲在南书房的角落给我搬了一张桌子，平日我便在那里读书学习。他坐的位置可以正好看见那地方，时不时便要向我那边瞄一眼看我有没有偷懒。虽因发呆被逮过还打了手板，但我伪装成正书的那几册市井小说却从未被他发现过。
　　与我猜想的一样，父亲今日教习的正是贞观政要的《论君道》与《论政体》。讲解完后，和以前一样让我将那两篇抄写几遍并背熟它们。然而今日父亲却在我正背书的时候突然过来了。
　　“读了‘君道’‘政体’二篇，保成可有所见解？”
　　他的突击检查猝不及防，我看着他歪了歪头，遂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给他听：“儿读此二篇，思及历史，感触颇多。
　　战国时，商君虽亡，秦政犹在，虽有孝文王、庄襄王之动荡，却至始皇已奋六世余烈，终得天下。然则二世而亡，正是因为胡亥这等昏君的存在。若君道不正，则国体不正，便是秦法再明也无济于事。
　　《潜夫论》有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此王道之准则也。故而为君者，当效仿于齐威王，广开言路，兼听众人。然则‘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若有谏臣及诤臣辅佐，当无憾矣。”
　　才将说完这些话，我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多了。如今我刚过七岁，并且才习汉字不久，如何能引经据典说出这番话来。
　　室内安静的吓人，我的耳边却不停地响着心跳加快的声音。
　　“太子所言甚是，不过这番话，是何人教的？”
　　果不其然，父亲问出了我最难以回答的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过分紧张的心情，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并无他人教授，是儿······儿臣发于内心，说我所想。”
　　只听他轻笑一声道：“朕倒是不知，太子何时读过‘潜夫论’和‘诗’。”
　　是啊，我也不知我何时何地读过的那些东西，我不过是一个名为玄徽的游魂罢了，甚至连这个名字，也是不知真假。
　　皇帝的话，我无从回复，只得闭了闭眼睛，用颤抖的双手收拾了散在桌子上的纸张，将它们摞成一摞。
　　“儿臣，也不知。”
　　或许，我将会因此被皇帝猜忌许多，最终获罪废了太子之位。又或许，皇帝会知道我只是一缕附着在这个身体上的游魂，找了道士来为原本的太子驱鬼，或是直接以妖邪之身赐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若是死了也不过再变成游魂罢了。
　　然而接下来却并没有我想象中会发生的场景，反而与想象中的完全背道而驰。
　　我的话音刚落，便被皇帝抱在了怀里，力道虽大，但却莫名让我感到了安心。
　　他抱着我，在我的耳边低声说着：“胤礽，别怕，这次阿玛不会再猜忌你了。”
　　我有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看样子他不会再因此而责难于我。
　　我转过身去，想通过他的表情来揣测他此时的心意，但从他的脸上我除了看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慈爱之外一无所获。
　　这种爱震撼着我的心，仿佛有一股暖流流过。
　　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但这种感情却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底。我知道，曾经有一个男人也曾这样看着我，我是他和母亲最骄傲的儿子。
　　我环上了父亲的脖颈，鼓起勇气在他的侧脸上啵了一口，随后抬着头向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阿玛。儿子也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的心在这两年多的相处中终于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所软化，此后便不会再去刻意探求自己的前生。
　　我靠在他怀里，在心中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言说着。
　　谢谢你，我的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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