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返魂香》梨园天子

1、第一章

　　康熙十七年，腊月。
　　外面雪下的大了，一宦人自西暖阁出，步履匆匆。凛冽的冬风将纷扬的雪花吹在他脸上，在其睫毛处结成了霜。可即使如此寒冷的天气，却依旧无法掩盖他脸上的笑意。
　　“万岁爷！大喜！太子爷大安了！”
　　年轻的皇帝此时正坐在火炉旁烤着火，屋内还站着一位大臣，见那个宦人入屋，忙后撤一步，弓着腰，低下头去。
　　得到那宦人的消息后，皇帝的脸上也露出激动的神情。丢了手中翻着炭火的钳子，迅速从马扎上站起，朝着门大步走去，可没走两步却又突然转弯回来，站定在那名已经跪下的大臣身前：“尔速将军报拟一奏章呈递内阁，朕明日再看。”说罢又慌忙向外走去，连打呼都顾不得穿，还是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梁九功有眼力见，追着皇帝为其穿好端罩。

　　“保成······保成······”
　　我在黑暗中寻找着光明，这仿佛是无尽的梦魇。
　　我在雨夜中踉跄着奔跑，雨水浸湿了我的衣袍，裤管上满是泥泞。鞋子在猛烈的奔跑中甩丢了一只，锋利的石子将袜子划成一条一条的破布，鲜血混合着泥沙隐在泥地上。
　　我已经渐渐听不到雨声和风声，耳畔全是我自己那粗重的喘息声。尽管从开始下雨起，我的泪水从未停下，然而我却不能停止我前进的脚步。
　　夜晚的山中有无数的野兽正隐匿在树林深处窥伺着我，天色渐趋于昏沉，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在子夜之前到达山顶的寺庙。冰冷的雨水不光将我脸上的泪痕冲刷个干净，竟连同那山寺的钟声也一并淹没在滂沱大雨之中。
　　我找到了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树，在树根旁坐下休息。这树就长在山中阡陌旁，在如此黑暗的树林中，我必须要沿着山路向上，否则若迷失在树林中，我便毫无转机。
　　坐在大树的树荫下，稠密的树枝为我挡下不少本该打在我身上的雨水。我蜷缩起自己幼小的身躯，抬起手用沾了泥水的袖子擦了擦不停涌出的泪水，口中小声呜咽着。我伸出手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握了握手掌，眼前似乎浮现出阿兄那纤细高挑的身影，可一转眼，那影子却又消失了。
　　我无比后悔方才为何没能抓住阿兄的手，可此时的后悔却也是于事无补。
　　吸了吸鼻子，我扶着粗粝的树干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踏着山道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
　　不能在此时停下，就算是爬也要爬上去。
　　“······怎么······醒不过来······就让你们······陪葬······”
　　耳边突然出现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那是一种令我有些生疏的语言，虽不至于听不懂，却得再想上一会才知其意。
　　山中的雨似是下的小了，砸在身上的雨水也不再是刺骨的疼痛。偶有冒出的低矮树杈将扎发的红绳扯下，扯得头皮生疼。浅金的头发披散下来，被雨水黏在脖颈上难受极了。
　　蹲身捡起落地的头绳，将它握在手中，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泪水的雨水，我拖着如同灌了铅一般的腿脚继续前进。
　　“保成······朕求你醒过来啊······”

　　大梦初醒。
　　我慢慢睁开双眼，入目的不再是无尽的黑夜，而是雕花的木梁和挂在银钩上的轻纱。
　　我看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那个青年正坐在我身边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梦中的场景依旧在眼前挥之不去，我费力地伸出右手，那里已经没有了我的红绳。我记得，那是阿娘给我编的，因此我如何也不肯将它丢弃。
　　抬起的小手被青年一把捧在手心里，青年握着我的手，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高兴：“保成，朕的保成。朕再也不会弄丢你了。”
　　在心中复述了一遍他言语的发音后才得知他说话的意思，犹疑地看着他颤动着嘴唇，想要说出什么却组不出句子来。
　　不对。
　　我很清楚我的名字并不是这个。
　　我是······
　　此时我才惊恐地发现，我除了刚才从梦中带出来的一点场景的碎片之外，我记不得任何事情。
　　“我······是谁？”
　　我用和青年说出的一样的语言缓慢地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久病后有些嘶哑的声音从稚嫩的喉咙里发出。
　　青年在听到我的话后愣了一瞬，随即便松开了我的手喊了几个穿着蓝衣的中年人过来跪在我的床前。
　　我歪了歪头，发现印象中那头柔顺的浅金色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脑门凉飕飕的感觉。
　　两个老大夫对我检查了半天，最后都摇了摇头对着身着黑色裘衣的青年叩首道：“太子身子已无大碍，许是前几日高烧不退，坏了脑子，以至前事不记。”
　　我抱着被子坐在床中央，有些不悦地看着两个老头随意给我下定论。
　　我自己清楚的很，我虽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以前都发生过什么，遇到的人和事都忘记了，但也没到坏了脑子的程度，起码我能对现在所处的情况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那青年在听完两个太医说的话后长叹一声，摆摆手让他二人退下了，然后一个人走到我身边坐下，抬手摸了摸我光溜溜的脑门：“没关系，有些事记不得了再学就是。”
　　听他说完，我不高兴地捧着被子捂在嘴前嘟嘟囔囔的说着对自己有些生涩的语言：“我脑子没坏，清醒着呢······”
　　“嗯？”青年像是没有听清我说了什么，带着疑惑的表情向我看来。
　　但我却执拗地不肯再说一遍。
　　只听他噗嗤笑了一下，抱着我重新躺好又顺便给我掖了掖被子。
　　“保成一会要乖乖喝药，阿玛还有军务未处理，晚些过来看你。”
　　“二郎要乖乖喝药，阿姊买了果脯，喝完了再给你吃。”
　　我望着青年渐行渐远的身影出神，曾几何时，有一名女子也这般哄着自己。可我却只回想起女子当时说话的声音，当时的场景，当时的人物，却是半分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