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沉沉雪倾天》秦卿鸾

16、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我看着结界吞没亦瑟，甚凄凉地流下两滴辛酸泪。
　　我暗自神伤几许，想起东皇雪君那小宝贝疙瘩还在我那里，正要问问他如何，转头却见一双黑沉的眸子定定地瞧着我，内里波涛汹涌，看的我心中不禁缩了一缩。
　　东皇雪君两步踏过来拽了我的手就走，我张张嘴，正要说点“你做甚”云云，却被他周身犹如实质的黑气吓得有些退缩。
　　那个啥，我记得魔气才是黑色的罢，难道东皇雪君由神变成魔了？
　　许久，东皇雪君才在一处林子里止步，挥手撒下一个结界。他紧抿着薄唇，转身瞧着我，也不言不语，只是那样瞧着我，瞧得我颇有一种穿越千百年的莫名感。
　　我舔舔干巴巴的嘴唇，结结巴巴道：“东……东皇？”
　　东皇雪君伸手轻轻盖在我双目上，遮了我的视线，我内心挣扎了许久，终究没将他的手掌移开。他的手有些凉，动作却很轻柔，我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于是苦思冥想半晌，却终究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只隐约听他似叹非叹地吐出一口气，万籁俱静里，我蓦然听他道：“你心中有人了么？到底我与他，谁才是最初的那个呢……罢罢罢，终究是我自作孽……信之一字，真真是磨人，信人信己与否，到底不过一念之间。”说到后面，他几乎在喃喃自言自语。
　　我觉得他的言语中隐约蕴藏着什么莫名的疼痛，不过话说回来，要听懂这高深莫测的话也颇难为我了，我于是甚头疼。
　　又是沉默许久，东皇雪君缓缓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再唤我一声‘雪’呢……”
　　这话听的我莫名心中一拧，一时没顾上什么叫做“再”，只是有些不忍，于是开口唤了声：“……落雪。”我记性一向很好，我尚记得他说他名字是落雪，只是唤“雪”，却真真有些为难我了。
　　我感到东皇雪君覆在我眼上的手蓦然僵住，半晌，他放下盖着我眼睛的手，眸中似悲似喜，薄唇动了动，却只是留下一句叫我听也听不懂的话。
　　他说：“幸而，我们都还有时间。也罢，不过早了几千年，既然我早便不能脱身，便是横刀夺爱又如何。”
　　我咳了两声，觉得今日的东皇雪君甚抽风，尽说些乱七八糟只有他自个儿能懂的话语。
　　东皇雪君蓦然笑起来，字字重音道：“卿卿，你得记着，我们早已纠缠不清了。”说罢挥手破了他方才设下的结界，雪白的身影没入天际。
　　我看着空空的林子，心中莫名有些烦躁，只隐约想起，似乎许久以前也见过那样一双眸子，只是我思索许久，也记不起到底何时何处见过。
　　转身正要离开时，我忽然想起，被东皇雪君这一搅两搅的，那小娃娃的问题我竟给忘了问了。我瞅着东皇雪君离开的方向，发现这位大人果真不是去神农别居——他他他，他竟要将那小不省心的扔给我一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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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回去便发现神农别居几乎没人，连那小豆丁也不见踪影。
　　大姐留书曰：父神带了娘避难去了，兄弟姐妹几个不是跟着父神后头瞧热闹，便是有其他事情，你儿子我给他送他爹那儿去，你拾掇拾掇，赶紧来东庭避避，那逆神天魔我估摸着也快找家里来了，家里该不太平了。
　　我捏着薄薄的纸张，觉得家里颇萧瑟。
　　叹下一口气，我往炼丹房去收拾。
　　炼丹房的门开着，我略带疑虑跨入门槛，甚抽搐地看见方才还见过的红衣魔君背对着我稳稳站着，房里可谓一片狼藉。
　　逆神天魔笑眯眯看我一眼道：“我方才见过你，你是三闺女罢？”
　　我抖着手指着他问：“你……你叫我什么？”
　　逆神天魔懒懒笑起来：“三闺女啊——你既是小清的三闺女，便也算是我的了，左右你们都唤小清父神，那你便唤我一声爹爹就成了。”
　　我险些倒地不起，你还真是不客气，我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便宜闺女？
　　逆神天魔抖抖他红红火火的衣摆道：“闺女啊，爹爹方才似乎不小心解了什么封印，我瞧过了，左右你也闲着，你看着办罢。小清在与我捉迷藏，我这便去寻他，回见啊！”
　　说罢人影晃了晃，如轻烟一般消散在空中。
　　我看着一地碎玉，几乎咬碎银牙，青筋跳的无比欢快。
　　逆神天魔这厮，竟放出了那丧心病狂的天蝎妖仙。

　　大约六千年前，有一回我路过西隅万荒山，被久居那里的天蝎妖仙拦了下来，那只天蝎素来独来独往且邪气无比，几万年来各路神仙都不愿与她往来。
　　那一回那作死的天蝎似乎受了伤，竟妄想捉了我强抢我的修为，我自然是不肯的。
　　本来这只天蝎大我几万岁，修为高我不止一星半点，要制我也并非难事，只是她恰恰受了伤，我又一副拼命的架势，累她有些掣肘，于是一时僵持不下。
　　西隅万荒山很是偏僻，那一回我与她打了几天几夜，底下万荒山境内的百来座山头给我俩毁成平地，也没见惊动别处的神仙过来帮把手。
　　最后待我好容易将她封印起来，我自己也只剩了一口气。
　　我在那片给毁的面目全非的地上挺尸了几个月，这期间连动根指头都不能。也亏的神仙体质不错，我甚窝囊地干躺着日晒雨淋几个月，竟也慢慢好起来。
　　后来我回家，家里几个兄弟姐妹知晓后，挨个轮着骂我。
　　大姐甚讽刺地道：“亏你是神农氏家的，你就不知智取么？我大你近万岁也没把握的仗，你还真敢拼命！”
　　二哥恨恨道：“一会儿被那魔头差点挟持到魔界，一会儿被只天蝎打得就剩一口气，你也忒窝囊了些。”
　　我诺诺半天，这天蝎铁了心弑我，哪里给我智取的机会了？更何况，能留下一口气也很好了，左右那天蝎比我要惨多了。

　　最后连父神和娘也惊动了，家里人没日没夜地搞什么什么“特训”，也亏得我真熬过来，那一段时日真真叫个惨绝人寰，逼得我修为突飞猛进。
　　二哥啧啧叹道：“碧卿，你若一向这般用功，凭你的天分，如今约莫可以与娘比肩了。”
　　我甚凄凉地想，几百年就叫我崩溃了，若我几万年来一向过的这般惨，约莫该早夭，如今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我又不是金刚不倒。
　　再说，修为上来又如何，若是真打，天上地下能制住我的也没几个，可我不照样被兄弟姐妹几个压着呢么？
　　老四吊着桃花眼，对二哥说：“省省罢，就三姐这性情，若不是逼急了，她宁肯被压着。可你也知道，逼急三姐难度大的可比勾引凰仙。”
　　我听得甚郁郁，老四这什么话啊这，有这么比喻的么？无论是仙魔，大都友好的很，天上地下有几个天蝎那样不计后果的家伙？要知道神农氏家可是出了名的护短！
　　要说那凤仙凰仙两个缠缠绵绵了不只多少年岁，听说凰仙与娘那时并称“绝色双娇”，迷倒不知多少男神仙，累得无数神仙害了相思病流下相思泪，可惜两个都是名花有主，这主还都是仙界顶了辈分顶了修为的。
　　老四想进行勾引，要凰仙变心，的确是难难难！

　　我正愤愤给整个神农别居罩上个结实点的仙障，这边厢那天蝎妖仙已是出来了。
　　当初我将她封印后移到八十一天栈顶端，唯有留了个玉佩做压端，这玉佩我素来放的好好的，且一般神仙根本没可能打开封印，不妨出来个逆神天魔，不但将这玉佩找出来，还天杀的给解开封印。
　　八十一栈距离神农别居并不是很远，家里又没留下半个人护着，不打个结界我委实不放心，别到时候毁得得再造一个。
　　天蝎妖仙站在八十一栈顶端，拿她的双钩指着我道：“六千年的仇怨，你便用命来还！”银色的双钩泛着厉光，寒气森森。
　　我万分纳闷，心中大叹，这便是恶人先告状了，该报仇的难道不该是我么，我当初才叫做遭了个无妄之灾！我活了这么些年头，不过六千年前被她逼急一回，如今第二回竟也是她逼的。

　　我一扬手，青天白日里蓦然打下几百道晴天霹雳，半空中汇到一处狠狠砸到八十一栈下的裂天沟里，顿时轰轰巨响浓烟滚滚，片刻后白烟中显出一支巨大的紫箫，横在裂天沟上，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我五指一抓，紫箫蓦然缩小落在我手中。我曾给紫箫一个名字，叫做紫音。
　　我轻轻抚了抚熟悉的紫箫，蓦然笑开：“紫音，六千年不见，你可好？”
　　紫箫箫身微微抖动，随即安静下来。
　　六千年前为了帮我封印天蝎妖仙，紫音好容易修炼出的意识险些消散，我不得不将紫箫安放在裂天沟修养。
　　天蝎妖仙有一个不知被她逐出门几千年的徒弟，那一回她那徒弟在神农别居门口跪了许久，最后竟散了一身修为将自己打回原形，只求保她师傅一条命，我念着那孝心终究未赶尽杀绝。不然我早便将天蝎化在炼丹炉中了。
　　然可一不可二，这一回，便是再有十个徒弟自爆在我面前，我亦不会心软了。
　　我抬眸看着天蝎笑了笑，缓缓说道：“凡人有一句话，我听着甚有道理。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说，对是不对？”

作者有话说

　　有亲觉得女主很弱，好吧，某证明一下，其实女主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