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奸之道》肖萧潇

74、无

　　手起刀落，没有一丝犹豫，刀尖喂进了伮伮的胸前。女郎骤然绷紧又松软了身子，刀被抽出来，阿若赤红着双目，无视眼角溅到的血迹，平静地望向台阶上的男子。
　　晏无道挑眉勾唇，那只手复揣回袖中。
　　阿若执刀递交十二：“父亲，贱奴已处置，还请处理。”
　　“嗯。”晏无道背转身去，换下鞋履前，似乎想到了什么，半侧了脸来。“阿若辛苦了。”
　　绾姒扶住阿若，似有一万句要宽慰的话语，却一个字也无法吐露。她握紧阿若的手，反倒被阿若推开，面无表情目中无人，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院子。
　　血迹蜿蜒曲折，从门外一直延伸到室内，像湾流不断。阿若不敢想，那是怎样一副情景，一口银牙都快咬碎，强撑着走回自己的居室。
　　绾姒从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道：“娘子！”
　　绾姒的呼声犹如一道招魂，阿若回了魂，终于歇下了一身傲气。
　　“我累了，你扶我进去睡会。”
　　她躺在床榻里，衾被蒙住头，悬在眼眶多时的泪终于掉出来。
　　哭声凄切，声声力竭，真是闻者伤心。
　　绾姒掀开被，用手死死捂住阿若的唇。
　　“娘子，别哭了，你不能哭，那么多人看着听着呢。”
　　她含怨无奈闭眼，泪珠从眼睫眼眶滑落，沾湿了绾姒的手。
　　听得一句含混咕囔：“我不哭了。”

　　伮伮被放在晏无道床榻上。
　　晏无道上上下下打量许久，探手抚上被阿若刺中的胸口。
　　玉扳指碎成了两片，这个原本是晏无道的东西，又被他亲手戴在伮伮颈间，替她挨了这一刀。
　　虽然如此，阿若的刀没有留情，伮伮还是受了伤，不过是死不了。
　　医官提着药箱赶来，十四说道：“先给大人看看。”
　　十二拉开了晏无道的袖子，原是他一直藏着的那只手，从掌心深深划了数道伤口流血不止。
　　晏无道摆手，指了指昏迷不醒的伮伮：“先看她，腿还能不能续上。”
　　话落，走到一旁。十二在药箱里拣出金疮药，由十四上药。
　　到了府前，看见候着的十四，晏无道突然拔出刀朝自己的手心割了几道。这举动突然，以至骇到了诸人，晏无道一路淌血，身后伮伮拖延的双腿，把血迹描绘的煞是血腥。
　　阿若泫然欲泣，好一个美人带泪楚楚可怜，却也是心狠手辣。侍从进来禀报：“小娘子未哭未闹，回了院中，只道自己乏了，方进屋。”
　　晏无道这几刀割的狠了些，伤可见骨。十四上药已是极其小心，药粉的刺痛还是免不了，他小心觑着，晏无道仿若未闻，只单单注视着伮伮。
　　伮伮那双腿被高渊以指力压断，虽是费事了些，但还能治。就是她这胸口，着实难办了些，挨了灌满内力的掌法伤到心脉，若能救回，也要十分小心了。
　　晏无道握紧了掌心的绷布，摆摆手道：“你只管治便是。”
　　“是，大人。”
　　到了深夜，医官甚是疲惫地过来回话，伮伮的断腿接上了，怕风怕凉，伤筋动骨需得在床上躺个月余才好。至于这掌伤，就日日用药，小心将养。
　　十四拱手：“大人，人醒了。”
　　晏无道坐去榻旁，伮伮睁着一双澄亮的眼，对他过来无动于衷。
　　晏无道拨开衣襟看了眼伤口。
　　阿若刺的那一刀原就不是什么大的伤口，不过是新伤叠旧伤，更丑了些。她伤的是内里，心脉受损，进气吐气牵动一丝便痛得喘不上来。
　　伮伮皱了眉，目光与晏无道相接，她润了润干涸的唇，嘶哑道：“大人。”
　　“说罢。”
　　伮伮扭头望向外面，“冬倦……”
　　“没死，”晏无道靠向栏杆，眯着眼，“放心了？”
　　檐下风灯摇晃了会儿，一道冗长的影，院中的琵琶树，孤立在沉寂的夜。帷帘散落，屏风挂着脱下的外裳，上面沾了血，不过时候久了有些脱落。
　　伮伮垂下眼睫，晏无道伸出手，一股金疮药的味道，袭上鼻端，一起的还有手指冰冷，点上她的眼睛。
　　“上次见皇后，你们从那时便合谋了。”
　　伮伮的眼珠在眼皮下滚动了下。
　　晏无道轻哼出声。
　　“皇后面冷心热，不过深宫里待久了，人心会变的。阿伮无需大费周章，高氏，杀了就杀了。”
　　“什么都不出大人所料。”
　　伮伮开口，唇齿间带动热气，晏无道收回手。
　　伮伮轻声道：“大人受伤了。”
　　晏无道笑了笑，去案上取来药，一口含住，再哺喂伮伮口中。
　　他划了唇边滴淌的余汁。
　　“阿伮倒叫某失望了，你只这点谋划？”
　　“让大人笑话了，不过……”伮伮沉吟了下，“高渊放在台前，多少有些棘手。”
　　即便晏无道成竹在胸，但高渊一倒台，安东无人治住余下的大贺氏，这不是皇帝乐见的。皇帝可以因为北境战事未歇而容忍晏无道，怕是他忘了，容忍都是有个度的。
　　伮伮杀的是官眷命妇，不用言官御史大理寺告到了皇帝面前，她非死不可。
　　她自然是不畏死亡，她在赌，晏无道救她。
　　晏无道若有所思的撇唇讽笑。
　　细究起来，伮伮会因十四、冬倦、商铺老板的性命而顾虑；也为谢弼遗、高渊，甚至无辜百姓和奴仆的死视而不见。
　　与其说她是为李元庆报仇，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
　　晏无道并未点破她那点心思，于他而言，她如何想如何做原本就算不得什么。
　　“你暗中联合皇后，这事，某要与你好好算算。”
　　晏无道取出伮伮刺杀的匕首，放到她眼皮底下，让她自个瞧得清楚。
　　把手镶满宝石，无鞘，和手掌大小，削铁如泥。
　　晏无道把匕首扔到伮伮面前，她杀了人，他便救她。
　　晏无道拍了拍伮伮的脸，“好得很。”
　　“大人想如何处置奴婢？”
　　匕首贴着脸皮划过脖颈再绕过身体，落在了手背上。
　　晏无道漫不经心地逼近，眼中几分凉薄几分阴翳。他低眉望她，忽而一笑，只见伮伮似刚从水中捞出，冷汗袭身，面色雪白无颜色。
　　晏无道用匕首挑断了伮伮一手手筋。
　　同时吩咐下去：“今日去玄都观者，除施尔雅，一律杖毙，扔去乱葬岗。”
　　伮伮痛苦中抓住晏无道的手，竟是哀求神色。
　　“今日他们都因你而死。”
　　周围气息骤然死寂，晏无道嗓音低哑，叫人不寒而栗，一点点抽出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