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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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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
“高将军。”
晏无道好整以暇地吹了吹手中的茶汤,放到了身前的案几。
高渊踱步进来,扫眼过去,那宠婢有几分低眉顺眼的乖巧,他哼笑出声,坐到对面,举起了茶盏。
“太师怎么也在这里?”
“不过刚到,”晏无道眉目含情,一抹意味深长,展臂支撑额际,“听说玄都观出了事,挂心某这女婢。”
一只脚在女婢腿根处捻踩,高渊收回目光,仰头喝尽茶汤。
伮伮耳根见红,微垂的头颅后面,一缕碎发荡漾在脖颈间,看了叫人心痒。
晏无道伸手摩挲了两下。
高渊道:“太师的宠婢还需借我一用。”
“应当的。”
食指并中指,在伮伮脸上夹捏了下。
伮伮膝行到高渊身前:“见过高将军。”
“诶,”忽而晏无道出声,噙着笑,从凭几里起身,“某回避。”
他竟是不留,高渊眯缝了眼,见他出了去,还细心地关好门。
双手负于身后,晏无道信步闲庭似,十二跟上来,一拱手:“大人?”
“去对面罢。”
十二下意识抬首往向楼上,赶在高渊来前,又独留伮伮一人。他神色一凛,知道自己逾矩了,握紧横刀,跟了上去。
高渊用茶的盏,是一件工艺极为精湛的青瓷。莲叶做托,莲花做盏,通体类冰。这样的好东西,若是打碎了,着实可惜了些。
便见他掷去了茶托,伮伮向旁避去,那青瓷托摔了稀碎。高渊又照门面扔去茶盏,伮伮未躲击中右脸,劲道之大,她整个人向后仰去,手亦是按倒了青瓷碎片,割破了,流了血。
高渊的紧逼依旧,探手过去改为爪,直取喉咙。伮伮被扼紧脖颈,身后扎进碎片,疼痛窒息间面容扭曲,变形的双手试图推拒高渊。
高渊眯了眯眼。
“晏无道派你来的?”
伮伮不答,脸色通红,手指使不上力,瞎抓乱挠。
高渊压上伮伮的腿,听得嘎嘣脆响,伮伮无声惨叫。她的双腿被压断了,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落,还有眼泪,滴在高渊手背。
“我再问你一遍,晏无道让你杀了贱内!”
伮伮胸前急促隆起又放下,她已是双眼上翻,露出眼白,既进不得气也出不得气,是要死的人了。
高渊松开手。
伮伮昏死的刹那,陡然吸入空气,一口气没上来,险些直接过去。高渊揽紧她的脖颈,送了口气,方才缓了过来,却是浑身乱颤,咳得心肝脾肾都要出来。
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先让她亲身体会死亡再拉回人间。高渊坐到了一旁,手捏着青瓷碎片,为自己倒了茶汤。
伮伮眯着眼看去,半晌,探手抓住他的脚,使力托了身子过去。
高渊把茶汤倒进她口中。
伮伮润了吼,嘶哑道:“奴婢与晏无道有仇,又怎会替他杀人?”
高渊点了点头,“你说此话,我倒是想起来,当日晏无道要杀五郎,曾有人反杀晏无道……”
他垂眼看去:“是你。”
伮伮攀附着高渊的腿,往上爬了身子。
“奴婢的手,就是他废掉的。”
高渊拎起她的手看了看。
“没用的人,就要弃之。晏无道今日能杀了夫人,明日也能杀了将军,将军,还要忍辱偷生吗?”
晏无道以战养战,高渊策划营州叛乱,搞的安东以至河北道生灵涂炭。表面上,晏无道对高氏赶尽杀绝,事实却是晏无道要留着高氏继续作乱。杀高大娘子,伮伮早有计划,联合皇后,既能破坏皇后和晏无道的关系,又能让谢弼遗得到皇后的信任——有嫌隙的互相利用,才是最牢靠的联盟。
至于高渊,对他而言,伮伮是谁的人不重要,死了这么多人,他与晏无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杀我妻,我不杀你,是留着你回去传话,告诉他,好意高某承了。”
话虽如此,杀妻之恨不可尽数全消。高渊走前重重一掌打向心窝,伮伮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街的对面,晏无道坐于马上,他的坐骑有些不耐,摇晃着脑袋喷响鼻,蹄子还在路上刨了两下。
十二站在一旁牵马,见此勒紧了缰绳,晏无道斜眼过去,说道:“你勒着它了。”
十二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层层守卫的邸店烧出个洞来。
日头西斜,晒得人困马乏。晏无道前倾了半个身子,拄着马鞍,眯上眼。
“十二觉得,阿伮是自己走出来,还是需人抬着?”
十二垂眸不语,看来是无需多言。
晏无道叹气:“这高渊势必要与某鱼死网破了。”
十二一如既往的冷淡语调:“陷大人于不义,不能留。”
“何来不义之说?”晏无道掀了掀眼皮,“十二,你的心思也不存了。”
十二果然有些惶恐,急急道:“属下不敢。”
晏无道不以为然。
初时,却是想杀了了事,可转念一想,且看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目前为止,与其说伮伮为谢弼遗行事,不如说谢弼遗按照伮伮的吩咐做事,一个想报仇的人,还是为了个死了差不多十年的人,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该说她蠢还是蠢呢?
晏无道那日故意拿虫娘试探,她果然动了杀心。原本放任高氏作乱,朝中局势依旧对他有利,但她想杀,晏无道深觉,高氏杀了也就杀了。
只是,他在赌,高渊是留她一命,还是杀了祭灵。
十二的手按在了刀鞘上。
“大人,高渊出来了。”
高渊注意到马背上的晏无道,明明只是看着,无声中透露出剑拔弩张。
晏无道很是轻蔑一笑,高渊侧过身,向身旁的人交代什么。
之后侍从牵来坐骑马匹,高渊翻身上去,路过晏无道面前,四蹄扬起灰尘。
金吾卫将军上来参拜。
“太师大人,劳您在此等候,末将告退!”
晏无道夹了夹马腹,对十二说。
“把人抬出来罢。”
十二拎袍入内,三步并两步,奔到大门洞开的内室。伮伮倒在地上,一身的血,不省人事。
十二蹲下身,察看后,发现她的双腿已断,胸前更是中了一掌。高渊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但能不能活,也要听天由命了。
松开握刀的手,十二拍了两下伮伮,见她动也不动,便一臂穿过腿弯,打横抱起。
伮伮像被打扰了酣睡而惊醒的人,幽幽睁眼看来。
“大人……”
“大人在外面。”
她又合上了眼,不再开口。
晏无道俯视过去,伮伮摊着身子,嘴唇四周到下颌一圈半干涸的血迹。他忍不住探出手去,在那眼皮上摩挲了两下。
阿伮看着,着实可怜了些。
十二垂眼,把人放到马上。
晏无道凑到伮伮的耳边,呵出热气。
“阿伮可还醒着?”
“……大……人……”
伮伮气若游丝,不过说了两个字,血又自唇角流了出来。
晏无道在她胸前几个大穴上点了两下。
“有什么话,等醒来再说罢。”
上次太师下令阖府上下候着,是捆了伮伮当众鞭笞。之后还有一次,不过是在大娘子院中,里面伺候的奴婢全都换了。这次不知作甚,大抵算不得什么好事,众人惴惴不安,唯有阿若镇定自若。
绾姒叫人搬了张胡凳过来。
“娘子,你腿不好,坐一会罢。”
阿若的视线凝在门外,声色淡淡:“去看过了吗?人回来了吗?”
绾姒摇头,压低了声音。
“皇后娘娘不让娘子同去,是信任阿伮娘子的,您且安心。”
只伮伮一人,或有一线生机,若是换做阿若,或命丧当场。
阿若不能死,只目前说来,不能死。
阿若颔首,看似无恙,那双绞着披帛的手,可泄露了不少情绪。
正是此时,晏无道回来了。
阿若站起身,目光紧盯着晏无道身后,十二和十四一人架着一边,把一个浑身是血的伮伮拖了进来。
人群中一阵惊呼,阿若脸色惨白,发现晏无道正站在门前的石阶上看着自己。
她低眉垂目。
“父亲。”
“阿伮是安插府中的暗探。”
晏无道此话一出,众奴互相对视,之后齐齐跪在地上,高呼大人明察。
阿若抬首看过来。
晏无道揣在袖中的手伸了出来,拍了两下阿若纤细的肩膀。
“阿若掌家,该如何处置?”
她唇色尽失,但神色依旧镇定。
“按照家规,理当处死。”
晏无道似乎满意这个回答,他颔首,而后从十二的腰间抽出长刀,递给阿若。
“那便由阿若动手罢。”
阿若那双手,纤弱无骨,柔嫩白皙,能描花样绣针线,还会执笔写诗做可口的吃食……就是不知,她有没有拿过杀人的刀?
阿若一双凤目倔强,鼻尖染红,一副委屈模样。美是真美,这要是换了晏小山,恐怕早扔了到,执手相看,还要温着声抚慰:只是吓吓阿若。
晏无道明明鼓励的语调,温和的目光,那条斜飞入鬓的剑眉却像犀利的横刀,直插在阿若心头。
他下压的薄唇,那是一个极尽轻蔑嘲弄的笑。
阿若握住横刀,双手高高举起,直下伮伮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