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奸之道》肖萧潇

52、扭转败局

　　朝中上看起来一派祥和，私底下却暗流涌动。正当众人以为九王大势已去，高渊却与之频繁往来。于此同时，回鹘的使者虽被搪塞住，但郡主以及谢弼遗的死亡，都给予了东宫打击。
　　二月下，安东军又在平岗附近和叛军打了几战，互有输赢，不过平岗仍由叛军占领。
　　到了三月中，北境突然传来军报，趁火打劫的西厥佯攻交河、蒲昌、高昌，实则率军取道回鹘边路攻击云、朔两个边州。同时叛军也派一支精锐绕道改走回鹘，攻下冀州，屠戮拒不投降的官吏百姓数千人。
　　圣上气急攻心，当晚甘露殿连下数十道医令，两日后，圣上才睁开眼，却不见皇后和诸位皇子，紧急传召晏无道觐见。
　　深幽的皇帝寝宫，被血腥和药味笼罩，一层又一层的鹅黄帷幔，厚重又重峦。山水插屏上搭着皇帝便服，一旁的案几上，盛药的汤碗黑黢黢的还冒着热气。
　　殿内凉的没一丝人气儿，一如龙榻上的圣上，睁不开眼，脸色灰白。
　　晏无道站了一站，烛火把他人影拉长，身侧留侍的內侍监眼观鼻鼻观心，直到灯芯烧断了一截，晏无道才躬身下拜。
　　“陛下。”
　　圣上仿佛一夜之间抽干了生命力，几次掀了掀眼，纹丝不动，眼皮下暗黄，似乎能抖落一层灰。
　　晏无道自行起身，走到近前，微微俯身。
　　“陛下。”
　　“……嗯。”圣上若有似无的轻哼出声，眼前睁开了一条缝，嘴唇嗫嚅着，“崔嵬……”
　　“……臣在。”
　　晏无道伸出手，搭上了圣上的手。
　　他二人年幼时同在秘书省学习，后又去崇文馆，直到晏无道去了战场。
　　无道本是字，崔嵬才是名，从前一去二十多年，圣上也是头次再唤他名。
　　晏无道被圣上死死拽住，他费力地往上抬了抬身子，一口气喘上三喘，才说得出来。
　　“你让，你让小山，去云、朔……北境，北境不能，出事……”
　　晏无道未抬头看去一眼，看着圣上发白的指骨，不颔首不应声，反倒笑了。
　　圣上没了力气，病如山倒，御医下了猛药才使他醒来。他重重倒回龙榻，必须要听到晏无道的承诺，至于别的，他不计较了。
　　“崔嵬！北境是你的心血，你舍得，舍得……看它被蛮番侵扰吗？”
　　“陛下，”晏无道松开手，慢慢站直了身抖了抖衣袍，“别人不知，你却清楚，高渊联合契丹勾结西厥，回鹘也盯着安东，你真的要把北境填进去？”
　　他站在远离龙榻一寸的地方，慢条斯理地说完，再抬眼投向圣上，对于皇帝的制衡之术已感到厌倦。
　　二十年前，他是势单力薄的皇子，他是跌入泥潭的罪臣，但他有兵，千万里奔袭，有了他登上皇位。
　　后来他被忌惮，他想杀他但还要安内，以至于他辞官了，他养虎为患，事到如今，还想再来一次二十年前的窃符救赵，又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北境，晏无道一定会管，安东，也不是不能管。晏无道不做无畏牺牲，圣上想用他，就要按他的意思。
　　“你想，如何？”
　　眼中滚过阴郁，圣上眯着眼，放在被下的手握紧成拳。
　　晏无道面色冷淡，竟有些无欲无求般睇着他，许久，才开口。
　　“辽西归划十六州同属河北道，另设都督府。圣上，这原本便是您的打算。”
　　圣上急咳了两声，胸膛起起伏伏，脸上又呈现几分灰白。
　　晏无道不急，等圣上说话，果然听他道：“你的人选是谁？”
　　“……谢弼遗，还活着。”
　　宫灯下的烛火无风晃动，时明时暗。
　　圣上不语，听得晏无道道：“圣上放心，这人不是臣的，也不是太子更不是九王的，”晏无道垂下眼帘，“他是圣上的，永远都是。”
　　圣上又咳了咳，半晌，抬手挥了挥。
　　“回鹘，狼子野心……不能放过。”
　　“臣，省的。”
　　“……你下去罢。”
　　內侍监一路送晏无道出了甘露殿，差两个周到的小內侍，送晏无道出宫门。
　　小內侍提着风灯一前一后，照亮了晏无道身上的黑裘大氅。上面用银色绣线圈了暗纹，如云般缭绕，只在亮地儿可见。晏无道揣着手，不急着走，內侍监便弓着腰，等他说话。
　　他问：“圣上还在用寒食散？”
　　內侍监点头，“回太师，是的。”
　　“圣上身子不好，”他抬眼看了看昏暗的前方，只有几盏宫灯点点，“你们悠着点。”
　　“太师放心，奴婢们定当小心伺候。”
　　圣上见过晏无道后，又宣召了魏敏，之后圣上才依次召见了太子和皇子们，最后留皇后在身边。
　　甘露殿的灯火通明，一夜未灭。翌日，由內侍监宣布圣上口谕：太子监国，内阁辅政，皇后听政。即日起，晏小山带军回援云、朔两州，之后联合地方驻军平乱冀州；留在檀、蓟两州的羽林卫与黄谷道安东军汇合，下月初务必拿下平岗。
　　还有一件事，圣上准许大皇子开蒙，地点就选在秘书省，由谢弼遗担任老师。
　　此谕一出，朝臣哗然，已经“死”了一个多月的谢弼遗，竟然完好无损地回京了。
　　散朝后，晏无道径自出殿，魏敏追上他时，他正差人去吏部告假。
　　魏敏缓了步伐，多有几分从容，待晏无道回眸与自己对视，一道下了大殿石阶。
　　“太师身子不适？”
　　“右相还能应付？”
　　“不负太师所托。”
　　魏敏笑了笑，晏无道挑眉，不再说话。
　　一路出了宫门，各自的马车候着，排成长队。
　　魏敏送晏无道上车。
　　“太师，”他其实一直想问，不是很明白，“我以为，谢氏败了，是您乐见的。”
　　晏无道回头，仔仔细细看了会魏敏。
　　“右相未免想多了。”
　　魏敏怔了下，摇头失笑：“太师说的对，是我多虑了。”
　　晏无道撂下车帘，钻进去了。十四一拱手，关上车门，扬鞭启程。
　　回府后，东西都整理的差不多了，晏无道换了身便装，问阿伮呢？许管事回道，娘子去换衣了。
　　正说着，伮伮进了来，她穿着一身男装，束高髻，戴冠，见到晏无道，也是拜了男子的礼仪。
　　“大人。”
　　晏无道眼中闪过一抹精谲，脸上虽是冷淡的，唇角却微微翘起。
　　“何以这身打扮？”
　　伮伮依旧保持着躬身下拜的姿势：“不过是方便罢了。”
　　晏无道颔首，“不错，挺好。”
　　十四向许管事觑眼，得了示意的许管事忙不迭开口：“大人，车已备好，是否现在走？”
　　晏无道伸出手，手掌宽大，掌心带茧。伮伮慢慢把手盖上去，由着他扣上，紧紧攥住，往门外去。
　　阿若等在车旁，一旁的女婢绾姒挎着一个包袱，模样恭顺。
　　“阿若拜见父亲。”
　　阿若万福，抬眼瞄了伮伮上下，又看向晏无道。
　　晏无道这次出行，两架马车随行，后面那架装满了物品，前面那辆又只能坐得下两人。
　　阿若从绾姒那取来包袱，递过去。
　　“这是阿若的一点心意，劳烦父亲见到郎君，转交给他。”
　　晏无道摆摆手，十四接过来，塞到了马车上。
　　阿若侧身让道，晏无道拉伮伮上车。
　　与阿若擦身而过时，阿若又叫住伮伮。
　　“阿伮娘子回来，可否给阿若带一份同心生结脯？阿若，想家了。”
　　那双美丽的凤眸里氤氲了水汽，阿若原是瑰色美人，美人落泪，伮伮心生怜惜。
　　“小娘子的东西，伮伮定会带到。”
　　绾姒搀扶着阿若退去了一旁，十四把车门关上，也跟着退到一旁，拱手道：“大人慢走。”
　　告到吏部的假，晏无道旧疾复发，要去城外别庄将养。这是圣上准许的，之后他再补一道文书便是。
　　内阁原本多由魏敏主持，晏无道偶尔不在不妨事。而他自见过圣上后命侍从奴婢收拾东西。譬如一直用着的枕具、茶具、双陆，还有伮伮用来练习女红的针线篓子。晏无道握着伮伮的手一起绘了一对锦鲤，伮伮手指比之前灵活许多，能绣直线了。
　　晏无道在阿若的包袱里拿出双新鞋，递到伮伮眼皮子底下：“千层底，加了羊皮羊毛，在雪地上十天半月，还是能走的。”
　　晏无道又挑出件新衣，黑色棉布，里面絮了棉花。用刀拆开衣领，棉花外还绷了层布。
　　“这得找个绣娘了，奴婢缝不好针角。”
　　手指按了按拆开的部分，除了棉花，什么都没有。
　　马车出城后，一路走官道向西行，此去北境，不到交河、蒲昌，而是出雁门关，到朔州，过数百里缓冲区，既入回鹘。
　　西厥大军如今在缓冲区以北扎营集结军队，从雁门关驰援的两千北境骑兵业已抵达了云中。
　　至于晏小山，早先派自己的副将带一队急行军前往陇西，只等圣谕一到，快马加鞭和后续军队进驻接防云、朔二州。
　　这一战，一触即发。
　　晏无道要赶在两军开战前逼回鹘派军去剿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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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打仗绝逼是没事给自己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