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奸之道》肖萧潇

27、正文

　　一回东宫，太子原本不豫的心情，在看到从太子妃身侧跑来的小女郎后好转了不少。
　　郡主奶声奶气道：“父王可有给姁（xū）子带好吃的？”
　　后面跟随的內侍提来一篮葡萄和石榴，郡主小孩心性，先拿了个石榴在手里把玩。太子见了，刮了两下小女郎的鼻子：“姁子怎么在这？”
　　郡主回身指着殿门前站着的一众贵妇，道：“父王去皇爷爷那食饭，母亲便也叫来外祖母，说是外祖母他们要回去了。”
　　太子望向不远处的太子妃，她的身侧站着的正是她的母亲兄嫂姊妹等女眷。
　　太子喊来乳娘，说带郡主去食水果。
　　“父王一会陪你打双陆。”
　　郡主牵着太子的手，恋恋不舍地甩了甩，“那父王还得叫母亲点筹。”
　　“父王答应你，去吧。”
　　郡主走后，太子恢复严肃，他走到宫前，对太子妃等人的见礼视而不见，反倒问起高渊的夫人：“夫人预备何时走？”
　　高夫人一怔，下意识看了眼太子妃。说什么“即日出宫归家”不过是推脱之词，这些时候与太子妃一道，不见太子反对，这会儿怎么催促起来？
　　她这般翻转着心思，太子妃倒是想到，皇帝叫太子一同用膳，定是说了什么。即便是受宠的宫妃也不见得与母族相见，她高氏进宫却停留多日，且连皇后都亲自设宴实在招了太多注目，恐凭生事端。联想到近日所生总总，太子妃心里一紧，忙不迭地抬首。
　　“殿下，今日臣妾便因母亲欲启程归家，这才请姊妹众人前来用膳。”
　　太子双手背于身后，闻言颔首沉吟：“即是如此，命你的女官和內侍打点好，安东路远，早早启程罢。”
　　太子妃应是，至于她的母亲兄嫂姊妹等女眷，也不敢质置喙一二，行了拜礼便随宫人去了。
　　太子挑袍入内。
　　这里没了外人，太子妃再不掩饰疑惑焦急，她站在太子身侧关切问：“殿下，可是陛下说了什么？”
　　太子隐忍多时不发的怒气瞬间高涨，他扒拉掉案上的东西，扶着倚栏火冒三丈。
　　“还不是你那个弟弟，晏无道回京了，他人在哪里？若是死在了外面还好，最怕他不想死还没死成。”
　　太子妃退后一步，抚着胸口蹩开头，只觉太子这番寒言凉语，捣痛了她。
　　高嘉随高氏秘密进宫，这事原没几人知道，就是太子妃，也是无意中看到高嘉出现在丽正殿，才知晓高嘉也进了宫。便是如此她也始终装不知情，出于太子妃身份对于朝政的敏锐，高氏进宫既有深意，那高嘉许有父亲的授意。
　　正逢太子有意让她试探皇后和晏氏，她也借着那次回宴多方留意，看晏氏的夫人娘子，想着晏无道或遂太子心愿。只是高嘉一直没有消息，她近来夜不能寐，又不能对外人道，乍闻太子此言，只怕高嘉是凶多吉少。
　　太子妃心有戚戚焉，强扯笑颜：“殿下，五郎心智不成熟，做事多少会有鲁莽，可他到底是为了东宫。”
　　太子冷笑连连。
　　“孤看他是个成气候的，若不然，你父亲何以要他来？可惜啊可惜……”
　　太子妃还想分辨几句，殿门外內侍监来报，右相派人送来个盒子。
　　太子妃咽下话头，避到后面去，那內侍监听到太子宣召，推门进来。双手捧着一个做工精美的盒子，跪在下首处呈了上来。
　　“魏敏呢？”太子随口问道。
　　內侍监垂首恭敬道：“回殿下，右相说他身体不适，随后便到。”
　　太子一抬手：“打开看看。”
　　內侍监不过刚打开，浓重的血腥味袭来，他怪叫一声：“这……这……殿下恕罪……”
　　太子厉声斥道：“闭嘴！”
　　內侍监双手颤抖着就要捧不住盒子，那里面躺着一具幼犬尸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太子快步上前，把盒子扣上。
　　他面色铁青，怒吼着：“魏敏呢？魏敏滚哪去了？”
　　这声诘问实在骇人，太子妃握了握冒汗的手心，猜测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內侍监连滚带爬了出去，或是要去找魏敏，但双手还抱着那个孩子，直到迎面撞上人，那幼犬的尸体彻底掉到地上，內侍监再也忍不住，爬伏在地呕吐起来。
　　魏敏退后数步，也是头昏脑胀，再闻到污秽酸臭，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歪倒。
　　太子站在殿门口冷眼看这一切，魏敏跪拜道：“殿下！”
　　他把为何有这么一个盒子又为何拿到东宫来，一五一十说给太子听。太子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念叨晏无道三字，而太子妃在听到高嘉的手被砍了又叫狗吃了，已是呜咽一声，从后面跑出来。
　　“殿下，”太子妃精致的面容滑下两行泪，她伏在地上哀切道，“殿下您救救五郎吧。”
　　高嘉素来自傲，尤其在射箭上极具天赋，有声名在外小小年纪便随夫从军。只是他与晏小山结怨已久，这手又是被晏无道坎了，最最令人感到奇耻大辱的是叫狗吃了。
　　太子妃抹掉眼泪，力持镇定。
　　“殿下，晏无道求的无非是解药，臣妾这里有，只求殿下救五郎。”
　　“你退下！后宫不可干政，你难道忘了？”太子斥道，似不想见到她那张脸，还喊来人，“送太子妃回宫。”
　　太子妃自然不肯，从刚才太子和魏敏的对话中，她深谙太子是不会救高嘉的，可高嘉绝不是他想用就搬来，想不用就可以随意弃之的玩意。
　　“殿下现在斥臣妾干预政事，那当初为何还要请旨高氏入宫？”
　　“放肆！”
　　太子勃然大怒，直接拍手过去给了太子妃一记耳光。
　　这一下甚是狠，太子妃那张脸被打的偏到一边，嘴角更是流了血。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威胁孤，便是他高渊站在孤面前，孤还是不救没用的废物！”
　　太子妃捂住脸，心头恍是滴血，她自认在太子眼里被高看一眼，现下看来，不过是登上皇位的踏脚石。
　　魏敏轻咳了一声，太子不耐地摆手，那些手眼伶俐的內侍赶紧扶着太子妃，把她送了出去。
　　魏敏说：“其实晏无道没想虐杀高嘉，否则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话落，魏敏像想起了什么，不自禁抖了抖身子。太子怒气还未消退，听魏敏如此说到，也不过是讥讽冷笑。
　　“你是怕他告到父皇那？”
　　“殿下误会了，”魏敏摇头，“晏无道再厉害，他还是个人，别看他现在没死，不过是有人帮他，这人是谁，想必殿下也知道。他弄出这番动静，不过是想借臣的口，告知您，他没有选择九王，九王自以为雪中送炭可在晏无道那里怕不是火上浇油，陛下留您用膳，也是让您收手的意思。”
　　太子握了握拳，他又何不知这些道理，不过是不甘罢了，想看看晏无道若真死了，不也是趁了皇帝心意么。
　　魏敏宽慰道：“殿下，刚刚太子妃所言，您也听到了。渤海高氏，陛下和殿下用到了，却没有杀了晏无道，既然人还活着就绝不能让他死了，太子妃那番话也是给您提了个醒，渤海高手不是可随意玩弄的，那就得有人来制衡，这个人，就是晏无道。”
　　“可晏无道不为老九所用更不为孤所用，他听命父皇父皇也想杀了他，制衡是制衡父皇的朝堂……”
　　魏敏连忙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他敬慎道：“殿下慎言！陛下如日中天千秋万载，而您是太子，太子就是太子，九王今日在陛下那看似占了上风，可他勾结太后，陛下就能允许？”
　　“其实晏无道帮扶谁都无关紧要，北境不太平，晏小山手里的兵权只会用在北境，但安东不同。偏居一隅跟蕃地有何不同，太子妃敢和您那么说绝不是空穴来风，若是您拿捏不好……安东是柄双刃剑，所以您绝对要救高嘉！”
　　太子在原地踱了几步，而后回身看向魏敏。“孤刚刚在太子妃面前说了不救。”
　　魏敏终于展露了些笑容，“殿下放心，臣自有办法，且臣相信，便是殿下真的不救太子妃也会想办法找到臣的。”
　　太子点了点头，太子妃如此看重高嘉，且高氏女眷还没离宫，她绝对会想方设法救高嘉。
　　“刚刚从父皇那回来，姁子叫孤陪她玩双陆。”
　　“郡主是殿下的福星，”魏敏一拱手，不由赞叹，“殿下如此便可缓和与太子妃的关系。”
　　“那你去吧，务必要把高嘉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臣遵旨。”
　　魏敏前脚刚离开丽正殿就有宫人来请，他移步到丽正殿附近巷道，便见太子妃站在那里。
　　“臣参见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依旧红着眼眶，美目含泪，面色苍白，刚刚在太子那受到的打击致使她一直捂着胸口，也不见她开口，差身边的女官递了个锦囊过去。
　　女官代替太子妃转达：“这里面是解药，还请右相救高五郎，您的恩情太子妃不敢忘。”
　　魏敏连忙跪下：“娘娘言重了，臣定会救下，娘娘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