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佬进入惊悚世界（无限）》函数题

89、脉象

　　李家主宅所在州县不在大梁帝都，但所幸离帝都也不太远，坐马车最多几个时辰的功夫。

　　林落卿离开李宅，深秋的夜风吹的很凶，走到哪都能听到路边的叶子哗啦啦作响，地上的纸张擦着地面从街这头跑到那头。
　　他抬手护住摇摇晃晃的火苗，走到路边某个不知道谁扔的纸糊灯笼旁，将蜡烛从烛台上摘下来，倒置往纸灯笼的底座上滴了几滴蜡油，趁着温度还没降下来，将蜡烛固定在底座上。

　　多了层防护，蜡烛的光芒瞬间稳定起来，明黄色透过薄薄的细棉纸，被柔和成晃晃悠悠的烟水色。

　　林落卿提起灯笼，余光里便闯进一道金色的影子。

　　小稻草人周身泛起柔和的金色光芒，飞到那只灯笼旁边，围着他的手转圈圈。
　　像是要跟那只破灯笼比较谁更亮似的。

　　林落卿看了它一眼：“你再靠近，小心被烧到。”

　　稻草人抗议似的蹦了蹦。
　　开什么玩笑，它最不怕的就是火好吗？

　　林落卿拎着灯笼，一直走到这座城池的驿站里，在门扉上敲了三声，方才推开木门。

　　驿站里的小厮从下午坐值到晚上，早就昏昏欲睡。骤然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抬头往门外一看。
　　……然后就看愣了。
　　他慌忙站起身，椅子被腿向后推得“哧啦”一声，他却没管，开口便是一个磕巴：“晚，晚好，客人您是来送件还是……”

　　林落卿道：“乘车。”

　　小厮一愣：“这，这么晚？您确定？”

　　“嗯。”

　　“不过这个时辰大多车夫都歇下了，恐怕没什么人能接客。”小厮解释着，“您现在……”

　　林落卿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腕，顺手拉开衣袖。
　　红绳串连着五枚铜钱“叮当”一声轻响，被微弱的火光映得光华流转，将对方的手腕衬得愈发苍白纤细。

　　小厮看着这串手链，缓缓瞪大眼。

　　“青山道观的通宝五帝钱，要检查吗？”

　　眼看林落卿说着就准备将手链摘下来，小厮心里一颤，赶紧道：“不不不用，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林落卿应了一声，收回手：“多谢。”

　　小厮：“不不，不用客气！”

　　大梁谁人不知梁帝信法，自幼在青山道观长大，且对待习道法之人格外宽恕。
　　又谁人不知，青山道观自百年前得过一至宝五帝钱，只赠不卖，只要有缘人能够将其从神龛中取出，谁便能拥有此宝。
　　同样谁人不知，此宝百年来都未能择主，直到不久前却被人取走，后梁帝继位更是颁布圣旨说得此宝者能与天潢贵胄平起平坐，在大梁可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上下数十城池可自由出入。

　　只是颁布这么多年，却无一人真正见过此宝所择之主。

　　倒不是没有人试图造假，只是后来造假者被皇帝听闻，特地派人赶去确认，发现为冒充后当场格杀血溅三尺，此后便再无人敢触此眉头。

　　而现在，小厮一个平民老百姓，要说这么一眼就辨认出道观至宝是真是假着实夸张，但反正圣上有令，若出现了一律上报并且按规矩对待就是，是非与否自然会有别人去查，他只要做好本分就行。

　　何况，看方才这位客人拿宝贝时平静又理所当然的模样，万一就是真的呢？

　　反正他是绝对不敢冒着风险得罪的。

　　……

　　巍峨皇城。

　　宣宸殿里此刻灯火通明。

　　梁帝披着及地的外袍，手持白毫笔，握着奏折，入鬓的长眉微敛，目光从上到下扫过上方的字迹，末了方才落笔写下一字：“准。”

　　他放下一本折子，又拿起第二本。

　　有老太监穿着官服，弯身在他耳边道：“陛下，已经是子时了。”

　　梁帝在空白处落下最后一个字，方才抬头看了眼窗外沉寂的夜色，嗓音很淡：“知晓了。”

　　他收了笔，任由太监替他拢了身上的袍子，起身去了寝宫，准备收拾一下。

　　回廊很长，靠院子的那一边沿着放了一条道的长明灯，远远的有通报的小厮往这边跑，还未来得及赶到宣宸殿，迎面便撞上皇帝，吓得心里一跳，赶紧福身：“陛下。”
　　他不敢耽搁，言简意赅道：“宫外有一人戴着疑似通宝币的饰物，说要求见。”

　　老太监当即拧眉：“什么人斗胆开口，陛下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小厮浑身一抖，还没来得及跪下，却有人出声制止：“阿翁。”

　　梁帝在先皇子中排名十七，后因为解决浩劫继位早，今年也才二十又三。三年前上任改国号为开元，哪怕是如今的太上皇也还好端端地在宫里歇着，目测短时间内都不至于寿终正寝。
　　他生得皮薄骨高，眉目清晰又凌厉，后来因为当了皇帝养出一身的帝王气，看着便更是锐利逼人，哪怕语气平静，却仍是叫人听了不由自主地服从：“你且说说，那人的通宝币是用什么器物盛来的，看着多大，何种模样，名讳为何？”

　　小厮回忆着方才那人的模样：“那位看着还未及冠，模样绝对担得上尤物，自称十二。而宝器……”
　　他舌头打了个结：“他不是用器物盛来的，而是用绳子栓着带在右手手腕上的。”

　　这话一出口，他就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大梁谁人不知通宝五帝钱是何种阶级的宝贝，以前那些人就算拿着他坑蒙拐骗，那也无一是用盒子丝绒将其包着直到人问起才拿出来展示一二，哪个会像今晚这位直接当手链挂身上的？

　　梁帝长眉一动。

　　老太监注意到他的变化：“陛下？”

　　梁帝大步踏出：“去，把人请到金銮殿。”

　　……

　　金銮殿里点了灯，摆了壶热腾腾的新茶，白色水汽自壶嘴袅袅升腾。

　　那位通报的小厮得了任务，跑回去找人了。

　　倒是那老太监仍旧垂头立在皇帝身边，问道：“陛下，方才的下人说的可是有不妥？”

　　梁帝脱下挡风的皮草，坐在首位上：“阿翁，你跟在朕身边这么久，难道看不出来吗？”

　　老太监：“他说的都是对的？”

　　“自从那次有人冒充被当街斩杀后，便几乎再无人敢那般光明正大地自称宝币持有者。”梁帝缓声道，“敢在这种情况下跑到宫外求见，倒的确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何况基本信息都对上了。

　　十二。
　　若非本人，整个大梁又有多少人能知晓这个名字。

　　老太监温声宽慰：“若真的是那位，那也算求仁得仁了。”

　　梁帝却是扬眉：“阿翁可听过一句话？”

　　“老臣愚钝。”

　　梁帝却笑：“‘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这地方也不属于三宝殿范围之内。”有人的声音穿过门口落入大殿。

　　老太监听得一怔。

　　梁帝却是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殿门口。

　　殿外的长明灯光线很暗，暖色的光团晃晃悠悠地投下来，缓缓靠近殿门。

　　两人齐齐看见了来人的模样。

　　记得当初梁帝曾戏称那张脸为“大梁七分色”，意思是全大梁的美人加起来，这位的容貌独占七分颜色，剩下的共同瓜分剩下三分。

　　他将提着的纸糊灯笼放在一旁的角落里，方才走到木桌前，语气平静道：“陛下，您又熬夜了。”

　　“……”

　　梁帝磨了磨牙：“你哪看出来的？要不是因为突然听到说有人求见，我现在就应该躺在床上会周公而不是跑来见客。”

　　林落卿拉开椅子：“你的袖间有墨渍，应该是刚刚批完奏折还没来得及换洗。”

　　虽然知道他说的大概率是真的，可梁帝还是不死心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袖。

　　林落卿：“熬夜对身体不好。”

　　“得了，看在我一个皇帝大晚上的还接见你的份上，放过我吧。”梁帝再如何也如今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人，当场便露了几分尚未完全消退的少年气。

　　老太监早在听到两人对话时便自觉退下去了。

　　梁帝揭开倒扣的茶碗茶壶，执起茶壶柄：“离开这么久，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遇上什么麻烦？”

　　林落卿隔着瓷杯壁碰了碰，感受到皮肤下滚烫的温度，又收回手：“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梁帝微微扬眉：“你都不知道的事，我能知道？”

　　“平州浠水街首富李家数日前遭到灭门。”林落卿看着他眸光的变化，“和你有关系吗？”

　　空气安静了片刻。

　　梁帝放下茶壶：“你什么时候认识了李家人？”

　　林落卿：“他们家灭门后几个时辰。”

　　梁帝敛下眸光，片刻掀唇笑了一下：“看来还没杀干净。”

　　这就算是承认了。

　　他道：“是谁活着？哪一点打动你了跑来找我质问？”

　　林落卿听着：“他是魂魄身。”
　　早死透了。

　　梁帝唇边的弧度淡下来，语气也没了之前那股紧绷的感觉，将装着糕点的碟子推向对面：“你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梁帝手指弹了一下瓷杯壁：“尾巴都舞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还要留着他们不成？”

　　林落卿听着这么个说法，沉默片刻：“他们家真的有反意？”

　　“那群人办完事后给我带回来一只木箱子，据他们说是从李家书房里搜集来的。”梁帝单手支颐，似笑非笑道，“你猜猜里面有什么。”

　　林落卿没说话。

　　“京城布局图，真假记账本，还有平州南方蜀地山庄里的出入令牌。”梁帝开口道，“他们事后偷偷去打探，在那个山庄里发现了操练场和满院子的锻造炉。”

　　——豢养私兵，锻造武器，筹集钱财。
　　这要是说李家没点别的心思，谁会信。

　　这场故事不是功高盖主的猜忌，而是极往知来的平叛，和除去乱臣贼子的先见之明。

　　造反这种事自古以来发生的不少，有的人成功当了那万万人之上，而有的人失败成了残兵败寇。
　　但无论哪一种，都逃不过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当初的梁帝是如此。

　　如今的李家亦是如此。

　　只是他成功了，所以他是梁帝。

　　而他们失败了，所以他们遭到了灭门。

　　瓷杯里的茶水失了几分滚烫，林落卿手背碰上杯壁，热量透过骨血一点点渗进来，将他这一路被夜风冻得毫无血色的手暖了几分。

　　“我当皇帝这么久，学会的最大的道理就是斩草除根。”梁帝看着眼前人的脸，“你要是觉得我残忍大可不必，要是想替李家报仇……”
　　他顿了顿，似乎还当真认真思考了会儿，方才勾唇笑了笑：“以你的本事，我要是想反抗好像也没什么用。”

　　林落卿垂眸饮了口温热的茶，放下茶杯：“不会，我现在做不到。”

　　梁帝好笑道：“这宫里还有比你更厉害的？”

　　林落卿听着：“我现在也打不过你。”

　　梁帝顿了下。

　　大约是从这句话里意识到什么，他忽然伸手搭上对方手腕内侧的脉搏。

　　之前他没怎么注意，加上夜里光线不好，因此没看出来对方和五年前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一旦用心，其实多少能发现：“你身体怎么回事？染病了？”

　　林落卿：“没有。”

　　梁帝收回手，拧了下眉：“那你这脉象怎么回事？”

　　“遇到些事。”

　　梁帝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话，冷笑一声：“什么事能把你折腾成命不久矣？！”

　　空气陷入安静。

　　梁帝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可一方面又不知道怎么补救，一方面也是真的被自己刚刚摸出的脉象吓到了，现下只觉得满心烦躁。

　　林落卿把一杯热茶喝完，方才开了口：“之前要离开一个地方，作为代价，消耗了一部分魂魄。”

　　梁帝惊奇地睁大眼：“就你那破得抹布似的的魂魄，你居然还敢拿来当通关文牒给出去？”

　　“……”

　　空气又安静了半晌。

　　这回是梁帝打破沉寂：“你难道就打算这么放任自己过下去？没别的办法？”

　　命不久矣的脉象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落卿安静了很久，才道：“不会。”

　　梁帝拧着眉头：“不会什么？”

　　“我不会死。”林落卿想了想，又补了句，“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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