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佬进入惊悚世界（无限）》函数题

82、鸣鼓

　　林落卿站在判官府的藏书阁里，手上捧着一本足有人拳头那么厚的书，上题：地府判官学。

　　在他面前的身影生得人高马大，头顶倒扣着只方方正正的帽子，一身青灰色长衫，腰间挂着一枚矩形玉牌，牌子上印刻着三个字：判官令。
　　还是简体中文。

　　判官在面前的书架上翻找了半天，总算摸出一本比人拳头还厚的书，“啪”地一声扔到一旁的魂魄怀里：“拿好了！”

　　林落卿低头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从上到下竖着书写的一行黑字：新手判官从入门到成功必做的一百件事。

　　“……”
　　这简直比判官学原理还不靠谱。

　　判官找完了书，直接走到藏书阁门口，转头道：“还看什么看？出来了！我带你去下一个地方！”

　　林落卿把两本书正面朝上叠在一起，沉默地跟了出去。

　　两人离开后，便有一直守在门口的小童哼哧哼哧地关好门，又尽职尽责地站回原地。

　　“阎王爷跟我传信，说你这段时间都要在我这儿待着。虽然我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看上你一个新魂，不过都答应了，我也不缺那一口饭，该说的规矩还是要说的。”
　　判官一边走一边道：“你记得把这两本书好好看看，学习一下在这个职位要做什么。”

　　林落卿点点头：“好。”

　　“我会叫鬼给你在我府中安排一个职位，你这段时间只要时刻守着我判官府，处理处理来来往往的大小事物，解一解前来叫冤的怨魂心结，有时间就打扫打扫卫生，整理整理卷宗，看看书，沏个茶，再写好每日工作报告总结就行了，事情不多。”

　　林落卿：“……哦。”

　　判官难得见到一个这么听话的新人，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道：“今天快到夜时了，暂时可以不用去，明天开始吧。”

　　“好。”

　　……

　　虽然说是明天，但地府其实不存在白天黑夜。
　　大约是为了方便工作生活，家家户户里面都摆着记时用的沙漏。

　　据判官的说法，沙漏连接的是冥府，由冥君的力量亲自控制，每隔六个时辰便是一变换。昼时为先，夜时在后。上下分别漏完一次，一天就过去了。

　　林落卿在判官府前厅的桌子正中央，看见了这只传说中的沙漏。

　　彼时沙漏正好翻转一次，里面的沙粒从漏口掉入下方的空荡荡。

　　旁边有小鬼候着他，躬身道：“大人，该去上职了。”

　　“嗯。”

　　……

　　判官一到昼时便早早出门去了，如今偌大的府内一个主事的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判官离开时说了什么，一众小鬼们在府内各司其职，偶尔有什么需要向上级汇报的大小事务，便全都找上了林落卿，完全把他当成了新主子。

　　于是，接下来几天里，判官府里的画风基本是这样的：

　　“大人，分府府主刚刚递了帖子，邀请您前往他府上一叙。”

　　“不去。”

　　“大人，您今天中午想吃什么？需不需要跟厨娘报备一声？”

　　“不用，都行。”

　　“大人，方才大柱子搬食材的时候磕碎了一个鸡蛋！！”

　　“……哦，继续搬吧。”

　　“大大大人——”

　　林落卿捏着笔杆，沉默地从面前的《判官学》里抬起头，抿起了唇。

　　来禀报的小鬼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林落卿：“什么事？”

　　小鬼抖着身子：“刚刚刚刚，有怨鬼闯进了判官府大门……”

　　话音未落，一声悠长的鼓声蓦然响彻整个府邸。
　　这是判官府大门钟鼓的声音。

　　与此同时，有鬼凄厉的哀鸣被鼓声托着，远远传了进来：“我有冤——”

　　……

　　判官这个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放到人类的世界，其实差不多相当于地方法院或父母官的角色。
　　而作为主事人的判官，平日里的主要工作其实就是出门去查案。

　　当然，这个要查的案也并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管的。

　　地府很大，非常大。

　　这个大不是用地域来表示，而是随着来到这里的鬼魂增多而增大。
　　好像它的边界天生就能无限延伸似的。

　　抛开这几天不谈，光是那天在黄泉路时，林落卿便看见过形形色色不同类型装扮的人们不下十余种。

　　比如和判官一样穿着马褂头发盘起的；
　　比如和阎王爷一样穿长袍水袖带帽的；
　　比如比黑白无常穿得还简洁，只有一身皮裙围在腰上的；
　　又比如像他自己一样，白衣黑裤的。

　　那时他本来以为是个人习惯爱好不同，才能这么花里胡哨。

　　直到后来，他从《判官学》里看到“位面”这个词。

　　世间上下三千位面，均由原世界衍生，万年来不停变化，有的因为一个小小的举措产生蝴蝶效应发展到一个与其他世界南辕北辙的地步，而有的也因为两个三个四个举措和其他的世界频率发生重合，对外看来便会显得相似。

　　各位面时间不同，变化速度不同，不同的人朝生暮亡，形式方式更是不同。
　　因此整体看来，你又找不到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位面。

　　而人有三魂七魄，附体则人生，离体而人死。
　　而魂魄在人间只能称作魂，属于偷渡，为天不容；来地府方能化作鬼，拥有鬼的合规身份，能为地所纳。

　　那些黄泉路上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装扮的人，都是这些位面中死亡后，由通道来到地府往生的孤魂。

　　而其中，身怀功德者，则能自由选择是投胎，还是留下来，在地府获得永生。
　　当然，留下来要怎么过活，怎么谋生，那就是另一方面的事了。

　　而判官要查的案，管的事，通常都是在地府有不小身份地位的鬼身上所发生的。

　　这些都是来到地府之鬼的下场，还有一部分因为生前往事所绊，选择滞留人间，逐渐形成怨鬼厉鬼。

　　而方才被敲响的钟鼓，便是专门为这一类鬼所设。

　　……

　　此时此刻，地府外已经围了一圈鬼。

　　判官很忙，没时间去理会那些小鬼身上的恩怨情仇，没点官位根本请不动他。
　　所以这些小鬼若要申冤，便只能主动上门。

　　后来判官为了防止出现百鬼堵塞府邸大门的盛况，早早立下规矩：要申冤者，必须击鸣鼓，上天井，一步一叩首，并受钉床之刑。
　　捱得过，他便查；捱不过，那便是死生天定，他亦不会插手。

　　自从规矩立下，当天判官府一连被丢出三个身体布满破洞阴气四逸最终在围观的众鬼眼皮子底下魂飞魄散的鬼魂后，几乎再没什么鬼敢主动去请判官。
　　就算有，那也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最后的下场也无外乎死无全尸。

　　所以说，挺稀奇的。
　　这么多年，居然还有鬼敢来。

　　街道上的鬼民们交头接耳，不时指指点点。

　　有鬼差得到指令，推开了大门，门后的人跟着映入众鬼眼中。

　　鬼民门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有鬼压低声音道：“这是判官大人？”

　　“不是啊，我要没记错，这样貌也好气息也好，好像都和我当年见过的不一样……”

　　“可如果他不是判官大人，为何会从府里出来？”

　　“……”

　　林落卿停在大门前正抓着鼓锤的鬼魂面前：“是你要申冤？”

　　那鬼魂看起来明显是刚死不久的样子，模样正值青壮年时，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鞋底开叉，脑袋也不知生前在哪磕了个窟窿，一只眼睛凹陷下去，看着狼狈又疲惫。

　　鬼魂见到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魂体都带着轻微的颤抖：“大，大人！”
　　他声音凄厉道：“请大人为我报那杀我全家上下一百三十二口家丁之仇！！”

　　“哗——”
　　鬼民中顿时一阵骚动。

　　一百三十二口家丁，无论放到哪个位面，都绝对是大富大贵人家才会有的配置。
　　这得是什么深仇大恨，才能这么斩草除根？

　　林落卿“噢”了一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那鬼魂低着头道：“四个时辰前，在家族宅院里。”

　　“名字？”

　　“李易安。”

　　“新生鬼？”

　　“是。”

　　“你死后应当不愿入地府？为何会出现？”

　　鬼魂的脑袋低得更深了，言语间带着咬牙切齿的仇恨：“我死后一腔怨气支使着化了鬼，本想拼着死也要抓着那些杀我全家的歹徒下地狱！可是，可是……”
　　他颤了颤：“可是……是黑无常将我从人间带过来……说我阳寿已尽不得在人间停留……”

　　黑无常？
　　哦，对，黑无常的工作好像就是勾死人的魂。

　　林落卿看了看它，道：“去天井吧。”

　　那鬼魂停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什么？”

　　“去天井。”林落卿道，“‘凡申冤者，需上天井，步步叩首，受钉床之刑。’鸣鼓旁就写着，你没看到吗？”

　　那鬼魂抖着身子道：“我不能去！我全家一百三十二口家丁还等着我去报仇！我要是死了，他们要怎么办？我父母，我姊妹，还有小弟……他们那么多人的命……”

　　“你希望别人替你报仇，但是不愿意受苦？”

　　“我没有！只要能帮他们复仇，我干什么都可以！！可是，可是……我现在去受刑，我根本不可能活着下来！”
　　那鬼魂红着眼睛：“你们明明知晓那些刑罚过后根本难能生还，为何还要让别人去？你们既然高高在上金枝玉叶，不愿施舍就直说，为何要如此逼迫别人？！”

　　林落卿安静地听完，才道：“制定规矩的人不是我，你想做它的受益者，就要遵守。”

　　那鬼魂还要张嘴。

　　林落卿直接道：“来这申冤的人也不是我，你想要报仇，就要付出代价。”
　　“你们家一百多口人，还不值得你搭上一条命？”

　　鬼魂死死地瞪着他，手指深深地陷入掌心：“只要你保证能帮我报仇，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我不会保证，”林落卿看着他，“也不想要你的命。”

　　有鬼差从后方走上来，眼明手快地桎梏住了地上的男鬼魂。

　　林落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还剩一大半的《判官学》。
　　比起在这里听他喊，好像还是看书重要一点。

　　他朝一旁的官差道：“让他把剩下的步骤做完，还活着再来找我。”

　　周围的鬼民一声不吭，眼里都是同情和叹息。

　　要知道，一旦鸣了鼓，接下来就算你后悔不想申冤，那些官差也是会拖着它把剩下的步骤全都经历一遍的。

　　谁让它耽搁人家大人物的时间呢。

　　地府的规矩就是这样，身份就是一切。

　　你再可怜，再无辜，可你终归不过一条贱命。

　　这世上有多少位面，多少人，地府便有多少芸芸而不得志的鬼。
　　一条命真的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