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佬进入惊悚世界（无限）》函数题

76、限额

　　周与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安静地站在门边。

　　大约是背光的缘故，厨房里的人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的衣服，头发，皮肤都因为沾了火，正在逐渐燃烧。

　　可无论身后的大火噼里啪啦，烧得有多热烈，他都像毫无感觉似的，就那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接着，他忽然抬脚，跨过滔天的大火，走进了房间，每走一步，身上便有不知是布料还有皮肉组织燃烧过后的木炭掉落，脚下便烙下一个漆黑的印记。

　　一步一消融。

　　许一阳看着眼前堪称魔幻的景象，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周与深终于走到柜台边的人面前，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身体如断了线的木偶，骤然跌落下去，后脑勺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也是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的灵魂像是被强制抽离了，与身体分离开来，仍旧站在那里。

　　那是一抹刚刚凝实的鬼魂，周身缭绕着黑色的雾气，眼里空洞又无神。

　　许一阳见到这一幕，蓦然想起方才林落卿说的那一句：“我也能看见其他的鬼。”

　　这间房子里，除了那个无辜惨死的女子，哪里还有第二个鬼？
　　答案昭然若揭。

　　许一阳忽然浑身发冷。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那个曾数次出入筒子楼，能正常工作生活的男人，竟然早就死了。
　　而一直以来和他们交谈的，不过是一具被鬼魂强行操纵的身体。

　　化鬼的周与深低头注视着面前的人，忽然伸手，身上的黑色雾气也随着涌动，轻轻地绕上对方的肩膀。

　　女子失声般静默着。

　　许一阳倏地瞪大了眼。

　　林落卿站在黑雾里，愣了一下。
　　因为，连他也没想到，面前的鬼魂竟突然低下头，贴上了他的额头。

　　眉心冰冷的触感一轻一重，不住地颤抖着。
　　像一个清浅又克制的吻。

　　怔愣的时间只有一秒，林落卿眨了一下眼，抬手推开了对方。

　　周与深像是刚从美梦里醒来，唤道：“小林。”

　　林落卿：“我不叫小林。”

　　周与深忽然一僵。
　　他说：“你生气了吗？是因为我刚刚……
　　”
　　“我没生气。”林落卿望着他，语气没什么起伏，“枉顾他人意愿对他人身体进行亲吻，搂抱等行为是违法的。”

　　周与深苦涩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只是，情难自禁。我是真的喜欢你。”

　　林落卿点点头：“我知道了。”

　　周与深动了动眼睛，原本空洞的瞳孔再一次蔓延上熟悉的偏执与疯狂：“你看，我们现在都在火里了，等火烧过来，我们就能一起下地狱了。”

　　林落卿听着这么个说法，忽然道：“外面的火是你放的？”

　　“这样不好吗？”周与深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出来的，所以现在连身体都没了。你只有死了，才不可能有别人，才会永远是我的。”

　　林落卿没有生气，也没什么难堪，只是平铺直叙道：“这场火烧不死我。”

　　“呼啦——”
　　一阵狂风吹进厨房大开的窗口，裹挟着冰冷的豆大的雨滴，扑棱棱击打着窗台。

　　周与深笑容蓦然一滞。

　　那雨像是有意识一般，顺着这间房子四面八方的窗户涌进来，落进大火里，蒸出白色的水汽。

　　而半空中，小稻草人静静地漂浮着，整个都散发着一层柔和金色的光芒，沉默却又熟练地祈来这天地降雨，像是曾经做过无数次。

　　很神奇，要说小稻草人最不怕的是什么，那一定是火。
　　因为它生出灵智，有了思想，运用自己的能力做过的第一件事，就是降雨。

　　这场雨来得迅疾又凶猛，滴水汇河，一点点将大火湮灭在冰冷的呜咽里。

　　周与深忽然浑身都颤抖起来。

　　林落卿望着他不停变换的脸色，道：“你要消失了。”

　　周与深忽然伸手抓住了他：“小林……”

　　林落卿纠正：“我不叫小林。”

　　可周与深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一遍又一遍唤着那个名字。
　　他颤抖着道：“我要死了。”

　　林落卿：“我知道。”

　　是他的稻草人把这场火熄灭了，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他亲手加速了他的魂飞魄散。

　　周与深说：“我要是就这么死了，就见不到你了。”

　　林落卿听着这话，沉默了很久。

　　周与深蓦然捏紧了他的胳膊，连手指都带上了神经质的轻颤：“你和我一起走吧。”

　　林落卿摇头：“不。”

　　“为什么？”男人像是被这话刺激到了，眼睛发红道，“我是为了你才燃烧灵魂！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所以才造出这场火！现在我没了根本，只能去死了！你凭什么不答应？！”

　　林落卿听着这么个神奇的逻辑，声音仍旧是平淡的：“你燃烧灵魂，制造出这场大火，现在魂力耗尽，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和他无关。

　　“你杀死你妻子，故意杀人为罪名其一；恶意在居民楼纵火，谋杀未遂为罪名其二。我选择灭掉大火，属于正当防卫。”

　　而非原罪。

　　和他不同，周与深此刻脸上近乎疯魔：“不！你要是没那个意思，为什么一开始要招惹我？！”

　　林落卿说：“我需要来你家，需要一个人带我进来。”

　　不是周与深，也可以是别人，只是周与深最方便，并且刚好出现在他面前而已。

　　周与深浑身一僵：“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是……”

　　林落卿：“只是利用。”

　　一句话便撕碎了所有的妄想。
　　蓝绿色的火焰自男人脚下冲天而起，瞬息之间便燎了整抹灵魂。

　　林落卿后退了一步，平静地看着这场与自己无关的魂飞魄散。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林落卿推开大门，撑开一把黑伞。

　　许一阳跟在他后头，瞥见他握着伞柄不住发抖的手，试探着道：“诶，要不要我来撑？”

　　林落卿看了他一眼，也没逞强，直接把伞递了过去。

　　许一阳本以为这伞是林落卿自己想打着遮阳什么的，可很快就被对方制止了：“伞往左边偏一点。”

　　许一阳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和人共用一把伞，但原本站另一个人的地方站着一团空气的姿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林落卿伸手，指尖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在他眼皮上轻轻点了一下。

　　许一阳一眨眼，下一刻，整个世界的色调忽然一变。
　　他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他眼前的世界在变。

　　他终于看见了冰箱里那个女子生前的模样。

　　她此刻就站在伞翼的另一侧下方，朝他致意般浅浅一笑。

　　许一阳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林落卿，小心翼翼地问道：“周老板，他为什么会变成鬼？”

　　女子有点讶异地看着他，大大方方道：“我杀的。”

　　就在她死后，看见周与深带着外面找来的女人回来那一天。

　　只是，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不愿意接受自己已亡的事实，亦或别的什么，竟然重新附身一般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自欺欺人地过了七天。

　　直到头七回魂夜。

　　此时的天边已经由深蓝变为浅蓝，遥远的一线天露出了鱼肚白。

　　女子走出伞翼的阴影里，任由自身在晨曦下一点点变得透明。

　　最后的最后，她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转头朝着一旁的人笑道：“其实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喜欢上你。”

　　林落卿听着，点点头：“嗯。”

　　树下晨光熹微，而地面上再无人声。

　　……

　　【检测到条件达成，回归通道开启】

　　一团黑雾掉在的女子原本站的位置上。

　　林落卿还没来得及看，那黑雾便像是收到了感召一般，直接飞入了他的眉心。

　　许一阳面色一变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那是什么东西？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林落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事，算是道具。”

　　许一阳愣了愣：“道具？和你那个稻草人一样？”

　　“差不多。”

　　确定了对方没问题，许一阳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本来想问却被打断的问题：“刚刚她说的是真的？”

　　“她说的什么？”

　　“她说，周老板他对你是真的……”

　　林落卿点点头：“也许。”

　　毕竟周与深的确从来都没有隐瞒过对他的喜欢。

　　许一阳听着自己这位室友平淡的语气，只觉得心情复杂：“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喜欢别人？”

　　林落卿听着：“他有感情，为什么不可能？”

　　许一阳思索了一下措辞：“他连自己的老婆都能下狠手，可是最后却宁愿自我毁灭也要拉着你……这样的，可你和他明明才认识几天。”

　　虽然周与深最后的方式的确变态了一点，但不能否认，他对林落卿投注的感情实在太深了。
　　无论是因为喜欢，还是欲望，亦或别的什么。

　　林落卿说：“大概是人心里的位置有限额。”

　　许一阳茫然：“限额？”

　　“如果人心里装的事物多，剩余的空间就少。平均下来，每一样事物的占比更少。就像博爱的人，失去一样东西，也不容易因此受到过大的打击。”林落卿解释道，“反之，如果人始终未曾将什么事物放在心上，空白空间就很大。”

　　倘若这时装一个人进去，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那个人将成为他的全部。

　　周与深冷眼相待、毫无愧疚地利用了他人的感情一辈子。
　　到头来，自己却也因为那莫名其妙的感情，被另一个人利用，再狠狠抛弃。

　　是不是很讽刺？

　　许一阳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想了一会儿，忽然突发奇想道：“如果是你的话，突然将一个人放在心上，是不是会陷得比他还要深？”

　　毕竟，这世上能被林落卿在意的东西太少了。
　　他心里的空白空间，究竟有多大？

　　林落卿闻言，还当真认真思考了一下，最终摇摇头：“我不会。”

　　人心限额的前提是有心。

　　可他没有。

　　所以，他永远不会为了什么陷进去，甚至迷失自我。

　　从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