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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度化 ...

  •   狐狸眼不知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以一种逃命的姿态创进大门,回到了旅馆。

      众人都被这一事态变化弄懵了,面面相觑。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跑进来那一刻,四周的温度似乎低了不少。

      狐狸眼仍在喊。
      他似乎被吓得完全失了理智,连看也不看,一路横冲直撞,连瞳孔都是涣散的。

      接着,众人便看见大厅中央的人口袋里飘出一道影子,随即放出出一大团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如有灵智,直接飞向了奔跑中的狐狸眼,竟将他整个都擒住了。

      狐狸眼的嘴被光团堵住了,闭口不得,不得已从高彪的肾上腺素中冷静下来,也随之看清了自己面前的东西。

      一个巴掌大的迷你稻草人。

      林落卿伸手,小稻草人便如受到了牵引,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慢慢悠悠地飘了回来。
      他垂眸看着一动不动的狐狸眼,声音很轻:“你看到什么了?”

      狐狸眼被他的声音拽回现实,昨天濒死的记忆如潮水疯狂汹涌而上,他身体没动,额头却不自觉渗出了冷汗。

      林落卿没听到回答,声音又轻了几分,奈何四周实在太过安静,话音落到耳边,依旧清晰可闻:“不能说?”

      狐狸眼听着这熟悉的问句,眼瞳颤了颤,浮上一抹惧色,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林落卿注视着面前的狐狸眼,似是不解,又似是单纯的烦恼:“为什么不能说?不就是个鬼么?”

      狐狸眼眼皮子一跳,狠狠打了个寒噤。

      “呼啦啦——”

      大门外狂风呼啸,树干被吹得弯折起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沿着屋檐在水门汀上泼下大片大片的水渍。

      一道漆黑的影子出现在门边。

      黑影没有五官,只能从外形勉强认出是个人形。
      可即便外面风雨大作,那黑影身上也没有沾到任何的水,像是完全独立与这世界而存在,唯有寒意源源不断地从中散发出来。

      众人都被这一幕震撼得心跳一滞,呼吸都不自觉带上的断断续续的颤抖。

      狐狸眼狠狠一哆嗦,眼球里一根根爬满了血丝。

      黑影摇曳着进了旅馆,分明看着笨重,可它的动作却丝毫不慢,眨眼间便窜到了大厅中央,
      下一刻,那黑影节节拔高,不过瞬息便顶到了天花板。大张的阴影几乎要将中间那两人尽数吞噬进去。

      小稻草人被铺面的强大阴气吓得一哆嗦,操纵的光团都跟着抖动了一下。

      大厅内阴风肆虐,水汽带着泥土的腥气散进空气里,给人的衣角铺上的潮湿的水渍。

      林落卿垂下眼,忽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抬起手,指尖勾下了腕上那条鲜红的手链。

      空气忽然凝滞了。
      ——字面意义上的凝滞,外面呼啸的风都停了一瞬。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毛孔渗入骨头缝,有那么一刻,全身都动弹不得。

      凝滞的时间只有一刹那,稍不注意便逝去了。众人压根没来得及感受,便看见更令人心神俱震的一幕。

      昏暗的旅馆内,从上到下,不可丈量的阴冷气息疯狂渗透进来,而后节节攀升,地面上的水渍不知何时凝成了冰霜。

      裸露在外的皮肤刚一接触,便好似被刀刃一寸寸划过。

      阴气疯涌,刀刃般无声地划向了正中央的巨大黑影。

      那黑影感受到急剧逼近的锐利气息,灵魂中属于危险的警报此刻疯狂拉响,原本要对两人发出的攻击一转向,漆黑的雾气如巨大的飞鸟,迎向了兜头而来的气刃。

      再然后,所有人都看到,那势如破竹的黑雾停在半空,忽然从中断裂开来,溃散得一干二净。

      化刃的阴气直直地落下来,那黑影便宛若被扎破的气球,瞬间萎靡下来,尖啸着,挣扎着,却没能止住不断逸散的身体,以及不断缩小的体型。

      ……

      这是一场根本没有悬念的对决。

      林落卿伸手,直接抓住了惨叫的黑色人影,苍白的指尖深深陷入黑影的脖颈。

      那黑影像是忽然碰到硫酸的物品,黑雾自脖颈处疯狂逸散,可还没能散开,便不知被什么腐蚀得一干二净。

      而它也终于褪去无脸状,显出了原本的样貌。

      黑雾下的是一张年轻秀气的女人的面容,只是如今五官狰狞而痛苦,眼球微凸,实在很难让人把它同好看两个字联系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同样愣住的还有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狐狸眼。他睁着眼,满是血丝眼球一转不转,心脏却如被一只大手抓住狠狠捏紧。

      林落卿单手提起了严重缩水的女鬼,轻声道:“之前追他的就是你啊。”

      女鬼根本没法回答,骨瘦如柴的手死死抠着脖颈上那只手,全身如脱水的鱼儿疯狂痉挛起来。

      众人眼睁睁看着,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跟着一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林落卿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认真地问道:“外面的雨也是你弄的吧?”

      鬼魂的确还没有操控天气这么逆天的能力,但是鬼周身气温都低,低温导致水汽凝结,是可以增加降雨的。

      女鬼已经缩水得只剩骨架大小,脖颈处的黑雾已经散无可散,身子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林落卿也不在意有没有听到回答,而是自顾自地道:“可我不喜欢下雨,你也没有立刻让雨停的本事,你说怎么办?”

      女鬼依旧没能回答,手臂的挣扎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林落卿与其说是在对话,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言辞间甚至还带着那么点若有若无的苦恼:“这场雨是,无夜是,连你也是。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很烦这些?”

      朝南打死都没想到,第一次听到眼前这位说出这么长一段可以被归类于主观感受的话,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林落卿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鬼,语气征询般问道:“所以你能消失吗?”

      女鬼忽然回光返照般疯狂颤抖起来,被紧紧掐住的脖子竟奇迹半挤出了一个气音:“不……”

      “不可以吗?”林落卿歪头看着它,点点头,“那好吧。”

      女鬼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天籁。

      但下一刻,面前的人忽然笑了起来。

      说笑其实不准确,顶多只是那人的唇边扬起了一个弧度,若非恰好面对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分明浅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化去,可奈何那人眉眼生得太好,哪怕只是这样一个弧度,都让他整个人昳丽得刺眼。

      像是林间最美艳却也最剧毒的花。

      “正好,我也不喜欢动手。”林落卿蓦地松开手。

      女鬼失了支撑,如折翼的鸟儿,轻飘飘地掉到了地上。
      还没等它缓一口气,面前的人便蹲下身,将什么东西贴了上来。
      独属于金属的触感带来灼热得炙人的温度,从它的额头蔓延至全身。

      它没感觉到什么痛苦,便发现自己的身下开始消融。
      像是开春时始解的冰皮,消散于天地。

      女鬼近乎茫然地抬头,看见了面前的人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条手链,用红绳串了五枚造型古朴的铜钱。

      女鬼忽的怔住。

      它认得这上面的字。

      那是它化鬼后第一天便在冥冥间得知的,本能一般刻在它的脑海。

      五帝钱,其币有五,聚源气,化煞命,镇邪崇。

      还有什么来着?

      女鬼没能想起来,融化的现象已经蔓延到她的胸膛。

      ……

      这个过程其实没什么知觉,自然也没有痛苦。

      当然就算真的有,化鬼多年的女人忽然想,大概也是比不上那天,她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被人剖开腹腔,挖下内脏,摘除那颗活蹦乱跳的心脏时。

      ……也许比不上吧,谁知道呢。

      可她将永远记住那个昏暗的阴天,以及寒风扑簌簌吹落的漫天枯叶,掉在地上被车轮辗作尘土的破碎模样。

      许是因为弥留之际,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女人从挣脱束缚杀死两个劫匪时便开始沸腾的灵魂也奇迹般安静下来,反倒是生前的一切如走马灯般闪烁浮动。

      仇恨,快意,不甘,冤屈,所有的血淋淋的哀鸣,都在这一刻沉寂下来,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轻柔地将这些负面情绪尽数抹平了。

      女人又一次看向了面前的人。

      “度化。”

      ……

      林落卿垂着眉眼,手依然贴在女鬼的额头上,面色无波无澜。

      “我想起来了。”女人望着他,忽然道,“五帝钱的作用,是度化吧。”

      林落卿没有反应。

      女人也不在意,甚至用上了肯定句:“你想送我去轮回。”

      她的声音本来就有意放低,加上直接受了伤,能发出的响度就更小了。除了此刻就半蹲在她面前的林落卿,再没其他人听到。

      林落卿仍旧没反应。

      “虽然我不知道你一个人类为什么能操控阴气,但是,”女人轻声道,“谢谢了。”

      这一句谢谢,一谢送她入轮回,二谢手下留一线。

      鬼造杀孽乃禁忌,她其实不后悔因为报复杀人而永远滞留人间,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若是能做人,她其实还是愿意往生。

      哪怕生前的记忆再黑暗,可她依然想再去看看那盛世人间。

      更何况,只有真正被他攻击过的女人自己,才最是清楚,从头到尾,这个人都不曾真正对身为鬼的她下狠手。

      那样纯粹的,干净的,看不见摸不着的阴气,是真正杀人于无形,哪怕只是丝丝缕缕,都能让化鬼近十年的她濒临死亡的力量。
      怎么可能会杀不了一抹残破的孤魂。

      不过是操纵着那股力量的人没有杀意罢了。

      “其实我知道,度化的过程对我们而言非常痛苦,不亚于剜骨剖心。”女人看着对方的手,忽然道,“可我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是你做了什么吗?”

      林落卿眼睫一敛一抬,终于开了口:“你很吵。”

      女人抿着唇:“最后一个问题。”

      林落卿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女人压根没等对方的同意,直接道:“你为什么要戴着五帝钱?”

      林落卿眼底浮上一抹不耐:“你真的很吵。”

      看样子是问不到了。

      消融已经到了下颚,女人咧开嘴,在彻底消失的刹那,呢喃了一句:“你还真是个疯子啊。”

      否则,谁会明知道自己拥有控制阴气的能力,早已半人半鬼,还一直戴着能驱邪的五帝钱呢。

      那是邪崇一旦碰到,便会感到剜骨剖心之痛,甚至生不如死的至宝。

      一直佩戴的他,究竟是凭什么怎么活到现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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