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佬进入惊悚世界（无限）》函数题

47、萤火

　　女生没有想到事情最后会演变成这样。

　　少年一双灰白色的桃花眼，漂亮归漂亮，目光却像是没有焦点，显得格外空荡。

　　女生站在麻布口袋前，清楚地感觉到那种差距造成的高高在上的压迫感，因为死亡已经丧失知觉的魂体第一次感受到深入灵魂的寒意。
　　“无色的阴气……”她喃喃着，眼睛缓缓睁大。

　　世人嘴里的阴气说着高大上，可在任务世界的撞过鬼的人都知道，大多数时候，它都呈现深色或黑色的烟雾状，颜色越深其拥有的力量就越强。
　　它们能被看见，能够躲避，远没有常言道“杀人于无形”那么神秘的效力。

　　可此刻的少年身上的阴气分明是无色的，压迫感却又那般实在。
　　更重要的是……
　　“怎么可能……你一个人类身上为什么会有阴气……”

　　林落卿安静地看着她，许久才像是想起自己的处境，缓缓开口：“你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管别人？”

　　女生浑身一僵。
　　这个管别人中的“别人”，不是指普通的人，而是那条拥有着银色鱼尾的人鱼。

　　是了，眼前这位女生的脸，赫然就是任务刚开始那一晚，在人鱼表演展厅里公然指责驯兽师，最后不幸落水的女孩。
　　而昨晚林落卿说的“他曾经关心过你”的“他”指的正是将女生从水里拉上来的楚青。

　　也因为这句话，女生才知道自己鬼的身份在林落卿眼里早就暴露的事实。

　　林落卿接着道：“因为它和曾经的你一样受到虐待却无能为力，你在它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么？”

　　女生死死瞪着他：“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掉进水里没有挣扎，口鼻也没有气泡。”林落卿说，“在水里的时间超过两分钟，被救上来后，却没有一般人溺水后的呛咳。我猜是因为你不需要呼吸。”

　　所以昨晚女生问他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才说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
　　既然知道她不是人压根不会死，他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去救人。

　　女生显然也想起了昨晚对方冷漠的反应，自嘲地笑了笑：“所以呢？你现在算怎么回事？当初就是你主张把我扔下海，现在为什么要捞回来？假惺惺的有意思吗？”

　　林落卿听着她这番话，总算明白自己现在在这个世界里扮演的角色究竟做过些什么了：“给你解脱。”

　　女生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你的嘴脸还是那么难看，解脱？我现在就过得很好，不需要你来解脱！”

　　林落卿注视着女生凝实的魂魄：“你如果不需要，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死后魂魄未散，是典型的执念未消的表现。

　　“你在学校里收到欺凌，后来死在我们手上。”林落卿有条不紊地说，“你死后大概意识未散，所以看见了我们是怎样处理你的尸体。”

　　女生怨恨地看着他，却没有反驳。

　　“我们借着同学聚会的名义，将你的尸体用麻布袋装好，用行李箱带上游轮。游轮行驶到途中，再找个监控死角扔下去。”
　　林落卿轻声道：“因为尸体埋在地里，扔在山上，或是一把火烧了，都会留下痕迹，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惹祸上身。”
　　“但是扔到海里不一样。大海是天然的坟葬场，足以吞噬一切不该有的痕迹。”

　　可那时的他们哪里想得到，尸体没有被海水冲走，反倒一直跟着游轮走过万里汪洋。

　　女生冷笑着接了下去：“可是啊，我就是不如你们的愿就这么消失，相反，我还醒过来了！变成鬼又怎么样？你们当初那么对我，天生高贵，金枝玉叶？呵，现在还不是被我耍得团团转？！”

　　“你的死是因为某次我们嘴上说成游戏，但实际却有着严重人身安全隐患的经历造成的。”林落卿对她的嘲讽不置可否，“你所设的‘游戏’也是因为这个，表面轻巧实则玩命，是想报复吗？”

　　而且，每一次的“游戏”，都要求参与者通过夺取他人的性命让自己活着。
　　就像在明净的校园里，那些明明知道这些不公，却靠视而不见甚至成为加害者来逃避被欺凌命运的人。

　　女生嗤笑道：“你们嘴上不是好朋友吗？杀人一起做，连抛尸都一起隐瞒！我就是想看看你们陷入这样的境地，究竟是选择自己还是别人？结果，呵！”

　　林落卿：“我选了第二个。”

　　女生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笑容僵在脸上。

　　林落卿面不改色：“你今天将其他人聚集起来，我猜是为了进行第二次‘游戏’？你说通行证作用的是这次游戏吗？”

　　女生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他们在上一场‘游戏’选择了自己，所以拿到了卑鄙的通行证，被强行带到第二场‘游戏’。
　　“可我没有，因为我选择按下压泵，所以今天没有出现在大厅。”
　　林落卿平静地叙述着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你不能直接动手，就用导致自己死亡的‘游戏’方式间接促使人们自相残杀。这才是你的规则。”

　　女生仍旧不语。

　　林落卿问：“你恨我们，为什么那些乘客也要参与‘游戏’？”

　　女生终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因为被你强行拉进游戏的乘客，和当初我们抛尸时那艘游轮上的乘客是同一批？”
　　林落卿看着她这番反应：“一群十几岁的学生，干起犯罪的事情不可能没有一点破绽。我们一路上被人看到过，可看见的人即便察觉到不对，也没有一个去管。”
　　“哪怕只是停下来问一句，你都可能不会变成这样。”

　　“真不愧是想出抛尸进海这种主意的人呢。”女生怨毒地看着他，眼睛爬满蛛网般的血丝。

　　林落卿接着道：“当初整艘船的人都在今天聚集在一起不可能是巧合，是你促成的？”

　　女生勾了勾嘴角：“你不是很聪明？猜猜看啊？”

　　林落卿本就只是问一句，心里早有答案：“船票是通行证吗？”

　　“我也只是给他们每个人寄了张船票，随便扯了个理由说他们中了大奖可以免费出游。至于结果么，你也看到了。”女生说到这里，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恶劣的笑意，“他们来了啊。哪怕知道奇怪，哪怕在印象里自己根本没有中过什么奖，可在没有查出不对劲的情况下，从根里就已经烂掉的人，根本不可能抗拒这种便宜。”

　　林落卿沉默。

　　“从根里烂掉”这种说法明显过分了，因为真正凭票到来的人也不过是少部分，仅仅一个餐厅就能容纳整艘船上所有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哪怕来了的乘客，也只是做了那个沉默的大多数。
　　这世界上那么多人那么多事，缤纷、精彩又绚烂，何况还有生活的重担压迫着短暂如流沙的人生，有多少人能注意到身边匆匆而过的每个路人？
　　那些乘客绝大多数恐怕都不知道，当初他们所乘坐的游轮上有过这么一群沾染着血腥和罪孽的小孩子。

　　这些事难道女生想不明白吗？

　　可若是能轻易放得下，这世上就不存在迁怒这个词了。
　　她枉死的滔天怨气，总得有人来承担。

　　女生揉了揉脸颊，那原本几欲喷薄的情绪奇迹般平复了下来，嘴角重新挂上了那虚伪的假笑：“好了，现在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准备好让我给你解脱了吗？”

　　林落卿缓缓眨了下灰白色的眼睛：“你现在杀不了我。”

　　虽然向受害者炫耀自己的恶劣行经于加害者而言很能满足他们的虚荣感，可反派死于话多的例子自古就有，只要不想沦为下一个被反杀的主角，都不会把时间耗费在和敌人解释作案手法上。
　　这一点林落卿明白，女生同样明白，可他们还是陪对方说了那么多。

　　他垂眸看着女生渐渐趋于透明的魂魄：“你要死了。”

　　这次的死，是真正的，不可逆转的魂飞魄散。

　　女生同样看见了。作为当事人，恐怕没有谁比她自己更清楚她自己的情况，所以她才没做无谓的挣扎，反倒玩味地笑着：“我也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弱。”

　　鬼再造杀孽是十分严重的禁忌，她不能直接杀人，可方才下来时被怒火冲昏头脑时的那全力一击足以夺人性命。

　　林落卿因为受了那一击，此刻的身体早已残破不堪，完全是因为那股神秘不知来历的强大阴气护着才勉强苟延残喘。
　　导致他变成这样的女生自然也逃不过规则的裁决。

　　都是弥留之际，自然没什么说不开的。
　　所以他没有加速她的消散，她也没有试图再补一击，而是相对而立聊了那么久食之无味的荒谬过去。

　　林落卿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明白了什么：“你的‘游戏’还有第三场？”

　　像是为了印证似的，他话音落下，安静的广播再一次响了起来。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广播里没有那个沙哑得听不出男女的声音，而是一串“滴，滴”的电子音。

　　像某种灾厄的倒计时。

　　……

　　楼上，自助餐厅。

　　楚青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宋江北愣了两秒，脸色剧变，脱口而出：“定/时/炸/弹！”

　　当初林落卿那句玩笑般的“说不定最后真的会有一场爆炸”，到底还是应验了。

　　……

　　舱底，林落卿听出广播里的声音：“这是你最后的手段吗？”

　　“一天一场游戏，我本来打算第三天再给你们玩的。”女生弯唇笑了，“可惜我现在快死了，准备那么久总不能浪费，就提前拿出来了。”

　　她说完，猛地扑向了麻布袋里残破的尸体。

　　蓝绿色的火焰自女生的魂魄中窜起，顷刻间便点燃了整具尸体。
　　像夜空下幽深的萤火，绵延成遗落的长河。

　　火光冲天而起，又瞬息间消散。
　　再看时，原本因执念未散的魂魄，湿淋淋的口袋，残破的尸体，都消失不见了。

　　像是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