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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消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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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
林落卿接过乘务员递来的纸袋,抬起头,应了一声:“早上好。”
楚青:“……好。”
好个鬼。
乘务员很有眼色地推着车离开了,偌大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林落卿正准备关上门,对面那人却如一阵风窜了过来,半个身子都卡在门缝里,丝毫没有被木板夹了的自觉:“你等等!”
门上力道一松,楚青顺势挤进房间,死死抓住了眼前之人的肩膀:“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没出事?你真的是林吧?那昨天你掉下去后怎么样了?没事吧?”
男生手劲很大,箍得人骨头都泛疼,偏偏话还多,林落卿只听清了最后一句,回道:“有事。”
“什么事?!”
“松手。”
楚青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触电般缩回了手,又有点不甘心地看着他,安静了两秒,没忍住继续喋喋不休:“你真的没事吗?昨晚……”
“那是我的事。”林落卿抬起眼,“能安静吗?”
耳边的喋喋不休停下了。
昨晚的事解释起来太麻烦,先不论他们俩才认识不满一天的关系究竟值不值得告知,单单就现在,林落卿实在没那个精力给人解惑:“出去。”
楚青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回神似的点点头,纠结道:“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楚青想起之前对方的脸色,犹豫地在走廊上转了两圈,最终还是没能想出自己能用来给予打扰和问候的立场,只能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
小小的稻草人娃娃从门扉后飘出来,在少年头顶转起了圈。
林落卿看了它一眼,也没阻止,只是坐在单人沙发上,拆开了乘务员送来的纸袋。
袋子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件厚实的外套。
行李箱里那些衣服全身女装就不说了,偏偏还全是夏季款。而海上一向气候无常,昨晚跟是降温如跳楼似的降了十几度,堪称丧心病狂。
林落卿没指望系统的分配,一个电话叫乘务员给他另弄了一套。
衣服样式完全是往要温度不要风度的方向靠的,也亏得穿它的人脸生得好,否则那就是妥妥的灾难现场。
林落卿把自己裹好,摊开手:“下来。”
小稻草人乖乖降下来了。
林落卿看着眼前这一团颇有灵性的模样,想了想:“你能找人吗?”
小稻草人用它那巴掌大还塞满草的脑袋思考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没能突破它作为一坨草的物种智商上限,一动不动地躺在少年手心。
林落卿又问了几个问题,基本确定了:稻草人娃娃是有意识没错,但其作用范围和一般的智能机械玩具没什么两样,稍微长一点复杂一点的指令于它而言都形同天书。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没用,小稻草人又浮了起来,在少年眼前跟条鱼似的从左边晃到右边,吸引存在感的意图不能更明显。
林落卿只觉得眼前一阵花白,小小的稻草人连同周围的景象一起,都出现了残影。
他揉了揉眉心:“停下。”
稻草人不敢动了。
林落卿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很糟糕,从昨晚开始。
虽然昨晚被水泡了一回,但这个年纪谁没淋过雨,着实不是什么大事。
这时就体现出体质优劣的不同了。
一般人事后冲个热水澡,第二天保管还能活蹦乱跳,上房揭瓦都不成问题;同样的事情落到他身上,就总免不了生一场大病。
最令人无言的是,船上没有保健室。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基础设施没到位,还是系统的手笔。
——当然,就算有,普通人的药物对他而言有没有用还得另说。
林落卿的脸很白,不是平日里像瓷器一样精致的白,而是毫无血色的苍白,颊边却浮着不正常的绯红,长而卷翘的睫毛低敛着,眉眼间都带着浓重的倦意和虚弱。
像碰出裂痕的玉石,下一秒就能在你面前碎了。
高烧,疲惫,低血糖,虚弱无力,这些放到平时就算了,但任务世界里,是真的会很麻烦。
不是会影响进度,也不是会危及安全,只是麻烦。
系统发布任务,究竟是想让他们做什么?
这个问题林落卿不是没有过猜测的。
因为任务完成与否,怎样才算是完成,完成度又如何计算,它无论如何都该有一个判断标准,而非完全的意识流。
而林落卿给它的定义,是消除。
这世间太大,生命的消亡数不胜数,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死后不甘,亦或无法入轮回,而化作鬼魂,徘徊于人间。
它们行善也好,做恶也罢,甚至扭曲现实,本身都是对世界发展规则的一种干扰。
所以就有了任务者。
——他们的任务,就是消除这些干扰。
比如两栖之乡,那对可怜亦可悲的母女化鬼,大造杀业,因此她们消失后,任务便完成了;
比如囚徒医院,那个被命运玩弄的亡者,因为意念造成时间的轮回,强行滞留历史。所以它消失后,任务便完成了。
对于这次的任务,林落卿其实基本心里有数。
它的线索埋得隐晦却又不隐晦,每个人行李箱里的就是最大的提示。
单单一个或许很难看出什么,但若是结合在一起,想明白众人同学的身份,联系到校园暴力甚至直接推测出这次背后的鬼生前的身份真的不难。
但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因为它的前因后果都太完美也太好理解,被欺凌,死亡,化鬼,报复。
任谁都能轻易理解,反倒失了它作为一个A级任务该有的难度。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平衡难度,才会有昨晚差点团灭的一出。
不仅如此,这次的受欺凌者化鬼后太特别。
之前遇到厉鬼怨鬼要么爱往人眼皮子底下窜,生怕别人不知道它们要索命似的;要么受规则限制,暗戳戳利用一切可用的方法增强自身再报复。
总之都是以杀伐为己任。
可这次的鬼却没有直接制造杀戮。
就好比昨晚在监控室,若是它真的动手,以林落卿的身体情况,只靠自己大概率反抗不了。
它身上分明有杀意,浓郁到四溢,可就是没有动手。
连昨晚的“游戏”,也是半机器半阴气共同执行的。
是因为它的杀人规则限制吗?
……
林落卿垂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腕上古朴的铜钱。
未冷游轮。
照之前的经验来看,任务名称同样很有系统刻板和直接的特点,和背景故事是相互呼应的。
比如“两栖之乡”里“两栖”暗示徐璐的身体异常,比如“囚徒医院”里“囚徒”暗示闭合的时间线。
“未冷”是什么意思?
林落卿就这样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忽然想到什么,戳了戳一旁装死的娃娃:“周围的景象,你能看见吗?”
稻草人娃娃茫然了一瞬,晃了晃,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林落卿解释了句:“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人或事物,你能看清或是感觉到吗?”
稻草人听懂了,点了点头。
因为连体导致整个身子也跟着前倾了下,显得有点滑稽。
“昨天你出来的地方正上方大厅,去看看里面有多少人。”
……
此时此刻,小稻草人要前往的自助餐厅里,正迎来一大群不速之客。
昨晚幸存的乘客及任务者们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谁也没法解释,为何他们上一秒还在自己的房间,下一秒又出现在了这个噩梦般的大厅。
周围的人里,有人哭泣,有人颤抖,惶恐和惧怕在空气中发酵,人心浮动。
楚青死死皱着眉,眉头的疙瘩跳了跳。
“又见面了,各位。”
熟悉的沙哑嗓音在众人耳边炸响。
所有人心头皆是一颤,不约而同朝声音源头看去,便看见了原本奏乐团的高台上那道身影。
它披着黑色长袍,五官完全隐匿在阴影里,声音却带着一贯遮不住的恶意:“上一个游戏玩得开心吗?”
底下鸦雀无声。
不仅仅是这种情况下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更因为因为谁都不想做那个被枪打的出头鸟。
台上那位毫不在意,玩味道:“既然玩得那么开心,那么我们来玩下一个游戏吧。”
经历了昨晚,在场的人对“游戏”这两个字几乎形成了PTSD,一听就浑身发冷。
“放心,这次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台上那位笑出了声,“接下来,每隔一分钟,我就杀一个人,完全随机。”
底下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当然,想不被杀也不是没办法,”台上那位按照一贯的套路提高了声音,“那就拿别人的命来换。”
“在场的各位都拥有参与游戏的通行证。你们杀一个人,那么接下来一分钟我都不会动手。杀十个,就安全十分钟。
“毕竟比起我的随机,你们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遭殃的是谁。但你们动手就相当于可以决定接下来谁死谁活哟。”
沉默,窒息一般的沉默。
防范和猜忌一点点从人们眼中翻滚而上。
动手,死的就一定是别人;不动手,死的就可能是自己。
这依旧是一个困难程度毫不亚于电车难题的死胡同。
台上那位张开双臂,像是某个令人兴奋的祝贺:“来吧,游戏开始了。”
……
稻草人娃娃回到房间里,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了。
“很多人?”林落卿问,“都是站着的?”
稻草人前后晃了晃。
站着其实是表面说法,考虑到稻草人的脑容量才这么形容。活着的人才能站着,倒下的就代表死了。
以昨天他按下压泵前的情况来推测,应当会有不小的伤亡。那么现在那些尸体去哪儿了?又被鬼吃了?
更重要的是,经过昨晚的事,估计没多少人还能毫无心理压力地待在那里。
而现在乘客却再一次聚集于那儿,多半是因为那个鬼用了什么方法,强行将众人传送了过去。
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没有过去?
其他任务者甚至乘客或许会以为他死了漏掉他,但那个鬼可不会。他可是昨晚才和鬼面对面见过的。
所以,为什么单单漏了他?
“哗啦——”冷风从窗口呼啸而过,茶几上的纸张被吹得翻卷而起。
林落卿扶着椅子起身,捡起被吹落在地的船票。
稻草人不知是好奇还是如何,又凑了过来不住地晃悠。
林落卿看着它,解释道:“船票,你可以理解为我待在这里的通行证。”
稻草人顿了一秒,围着票画起了圈圈。
林落卿怔了下:“通行证?”
稻草人原地来了个回旋。
“有人说了这个词?穿着黑袍吗?”
稻草人不转了,躺在桌上装死。
林落卿垂眸看着手中淡蓝色的票证。
通行证……
是,卑鄙者通行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