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之人》狗吐

23、番外1

　　李菲有过一段很平静且满足的生活。那时她刚出狱，穷困潦倒，在狱友那里得知这里房租便宜，而且处于城市边缘周围有不少工厂，于是毫不犹豫就租了这里，也不管这地方早在本市声名狼藉。

　　在工厂流水线上找了活儿，工作时间两班倒，干得兢兢业业。

　　认识了附近酒吧的酒保阿清和酒吧老板。天冷的时候偶尔去蹭蹭暖气，听一群人喝酒吹牛，拿了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辆小电驴。

　　她骑着小电驴绕着周围逛了好大一圈，直到小电驴快没电才回家。

　　一个人的小日子过得还算顺心。周围的环境乱是乱了点，她不去招惹也没多大影响。

　　从出来之后就再没跟以前认识的人有过联系，她也尽量的不去回想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让自己在这个有些糟糕的地方重新开始。

　　收废品的大叔收获颇丰，小三轮儿蹬的都比平时有劲儿。

　　李菲把小电驴停路边，抬手跟大叔隔空打了个无声的招呼，拔钥匙走进小餐馆。

　　“老板，一份蛋炒饭！”

　　这儿的老板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留着齐刘海，相貌脾气都不错，是那种温柔带着点文艺的漂亮，笑的时候还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最重要的是她们家的东西不仅味道好而且分量特别足。

　　“今天下班挺早的嘛。”没多久小老板端着一大盘蛋炒饭从后厨走出来，店里客人不多的时候她们偶尔也会随便聊两句。

　　“嗯，难得最近单子不多。”李菲边说着拿起勺子扒了一大口饭，两颊被塞的鼓鼓当当的。

　　把心里那点愁苦和着嘴里的食物咀嚼几下便囫囵吞下，流水线干活是计件的，同车间的大姐手像八爪鱼一样，那手快得没天理了。同样的工时，人家的工资比起自己多出不少，虽说是熟能生巧，我多久才练得出有人家那速度拿到人家拿的工资啊。

　　小老板放了杯水在她旁边，看着李菲的样子笑道：“你上次说的你们车间那个嘴毒的八爪鱼老阿姨上次跟人吵了一架后，还仗着自己做的快嘲讽新人吗？”

　　老人仗着资历对新人颐指气使，这种事在哪儿都有，事不关己，比起同龄人经历过更多社会毒打的李菲对此类人此类事的感知看法已经几近麻木。反倒是对“八爪鱼”每月的工资怀着深深的羡慕。

　　“那大姐估计打出生就那样了，一经刺激反而变本加厉。新来的人就算再不爽总不能整天跟她吵，人家吵架可不耽误手上工作的。”

　　李菲轻轻的叹了一声，道：“忍着膈应，习惯几天就好了。”

　　盘子里的饭还剩下不少，李菲照例打包带走，正打算掏钱付账时，小老板却说道：“算了吧，就当我请你了，说不定你是我在这的最后一位客人了。我准备关门回老家。”

　　“唉？为什么？是那些人……”是那些人在你店里寻麻烦吗？这句话李菲没问出口，小老板人漂亮性格也温柔，确实每天都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她店里徘徊，有时甚至对她说一些下流的话。

　　但是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李菲什么也帮不了，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老板看出李菲的担心，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是我男朋友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边，所以……”说着，小老板的脸开始红起来，说话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打算领证结婚，在老家那边买一间门面做点小生意。我跟他都是初中毕业就没再读了，他也是是在工厂工作每天两班倒挺辛苦的，存钱在老家开间店是我们两个一直以来共同的愿望。终于现在我们钱存的差不多了，异地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结束了。”

　　小老板羞怯的脸上满是幸福。

　　“真好啊。”李菲道。

　　提着吃剩下的打包的饭，李菲在弯弯拐拐的巷子里绕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个垃圾桶边找到了那只正在垃圾里耷拉着尾巴翻找食物的小灰狗。

　　既有些庆幸也有些失望，刚才没找到它的时候，她还以为它终于找到愿意收养它的主人了。
　　李菲咂着舌头发出声音唤它过来，那小狗听到声音从垃圾堆里转过头，垂下的尾巴小幅度的摇了两下，却没有上前。

　　都连续投食好几个星期了，还是这么警惕呢。李菲对着它笑了笑，把打包的饭放到地上，向后退了几步，靠到墙上，转头看向行人车子三两而过的街面。

　　小狗看了看食物又看了看李菲，犹豫的往前走了两步，见李菲并没有要理它的样子，便大步跑上前。几下就吃完饭盒里的食物，一遍一遍舔着饭盒的内壁，连那最后沾的那层油也恋恋不舍，恨不得把那饭盒也吃下去。

　　今天没有下雨，小狗身上却湿漉漉的，刚才跑过来的时也看得出有点瘸。李菲偷偷看着它知道它肯定又是被欺负了，欺负它的也许是巷子里的熊孩子，也许是其他的流浪狗或是流浪猫。

　　李菲蹲下身，向它伸出手：“过来，我给你看看。”

　　小狗愣愣的看着她，站在原地呆了许久，李菲也很有耐心的等它自己过来，直到双腿蹲到发麻。

　　她轻声的砸这舌头唤它，终于小狗警惕的小心翼翼的向她慢慢靠近。把那颗灰扑扑的湿黏黏的小狗头挪到李菲的掌中轻蹭着她的掌心。

　　李菲看准时机一把抓住它，以防它随时逃跑。小狗被吓到了，短促的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去咬李菲的手，李菲也是一惊，来不及缩手，眼看着小狗已经衔住了手腕，刹那间皮肤已经清晰的感觉到它口中柔软的舌头和坚硬的牙齿。

　　以为要花几天的工资去打疫苗了，那小狗却似乎突然反应过来，在最后一刻没有用力的咬下去，松开了咬着她手臂的嘴，温顺的低着头，那样子似乎是要任由李菲摆弄自己。

　　李菲也松了一口气，仔细的去查看它的伤口，中间有两次给它弄疼了，它也只是轻哼着瑟缩的后退了一下，没再反抗。

　　李菲感慨，喂了这么些天，总算肯让她摸摸了。给它全身上下粗略查看了一下，没有明显的伤口，腿上的伤没有伤到骨头，最多过一天就好了。

　　“脏兮兮又瘦不拉几的，不会卖萌撒娇，长得一点也不可爱，难怪这么久也没人收留你。”李菲抚摸着狗头，跟只狗自言自语聊得起劲。

　　“要不我暂时给你取个名字吧，平时唤你也方便点。”

　　“小时候我听我爸说，取名字都是五行缺啥，就取什么补足。”

　　“你一只狗也不用管这些，嗯……我缺钱，你呢缺个眼瘸又有钱的主人收养你，就叫你旺财？”

　　“不行这名字太常用了，这巷子里光我知道就有好几个旺财。到时候一喊旺财，一下能来好大一堆旺财。”

　　“money怎么样？……土狗用洋名太奇怪了。”

　　“招财？进宝？斗金？招财？这名字放桌子上更合适，来财，嗯，来财。”李菲又念了两遍，觉得这乍听着有点俗气，但念顺口了还挺好，就来财。

　　“来财，来财……”李菲不经傻笑起来，就跟天上真的在下百元大钞的雨一样开心。

　　小狗小声的哼叫，耳朵低垂，没有半点开心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在嫌弃李菲绞尽脑汁想出的这傻气又庸俗的名字。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李菲的傻笑，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电话在，电话的那边是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李菲……”

　　顷刻间李菲脸上的笑意全无，她放开来财，眼神如同冰窟，下一秒她挂断了电话，没给他多说一个字的机会。然后十分嫌恶的看了一眼那个号码，把它拉进了黑名单。

　　突然觉得刚刚接过那个电话的手机都脏了。

　　。

　　过了一个月，来财始终还是只流浪狗，它每天穿梭在这片区域的街巷，始终没有一个愿意带它回家的人。只有李菲在有时下班早的时候会给它送去一顿干净热乎的食物。

　　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李菲正暖暖和和的窝在被子里，用睡觉来慰劳自己难得的一天假期。

　　当警察告诉她，谢小康自杀身亡的时候，李菲一时沉默了，有些怀疑警察是不是搞错人了，谢小康啊，那种自私、虚荣又胆小惜命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

　　李菲不否认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里是有所触动的，就像在在新闻或是报纸上得知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不幸身亡一样的惋惜和触动。

　　上次进警察局是两年多以前，她双手带着手铐，一五一十细致的向警察说出自己伤人的所有经过。

　　再一次进到这里，两个警察坐在她面前，不苟言笑。问到她的所有问题都有关于谢小康，也绕不开她身上的旧案。

　　从警察口中李菲得知谢小康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之前或有抑郁症，死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她的。这也是李菲此刻会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而李菲早就拉黑了谢小康的号码，所以并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李菲忍不住想，谢小康的死跟自己的关系有多大，如果那时她听谢小康把话说完，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局面？她就是再恶心谢小康，那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

　　“他真的是自杀吗？”李菲问道。

　　警察：“从现场来看确实是这样，不过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确认，他的遗物里有很多关于你的东西。”

　　根据警察的提问，李菲从头到尾地讲了她和谢小康的关系，把她刚刚止住血连血痂都还没来得及结的过往狠狠的撕开，永远的记录在有关于谢小康的案宗里。

　　放到现在来看连李菲自己都觉得她是用她自己的人生交了一次惨烈的智商税。

　　“大三的时候他拿我的身份证借了一笔贷款，说是用来创业的，那时我正打算准备考研，对于他的打算并没有过多的关注，甚至还天真的想如果他失败不幸欠了一大笔钱，那我就迟两年再考妍，找工作挣钱跟他一起还债。”

　　一对情侣从在一起到分手不管多仓促结局多么一地鸡毛，都总有难免的甜蜜的记忆，也总有一个时间段两个人之间全身心的不分彼此的信任对方。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催债的短信，不是银行而是放高利贷的！那笔钱的数目对于当时我一个普通的学生来说数目惊人，根本承受不住那么大一笔钱，更何况它还在一天天不断往上涨。”

　　回忆起那段过往，李菲坐立难安双臂紧紧抱在一起，脸色惨白。

　　“我给他打了很多电话，都没有接通，陆续的我身边的朋友、老师、家人开始收到匿名的恐吓短信，我们报了警，所有人都在问我发生了什么，而恶就像一个完全坏了的水龙头，越是想要修好情况越是恶劣，让人完全束手无策。”

　　“校园论坛上我的照片，身份信息被爆得精光，‘还钱’的大红字让所看到的所有人都在讨论和揣测我是怎样一个不堪的人，也是在这个时候置身事外的谢小康给我发来了他和另外一个女的在一起的视频。”

　　对面的两个警察相视一眼，把一张照片递到李菲面前，问道：“是这个女人吗？”

　　李菲看了一下便厌恶的别开眼：“嗯。”

　　照片上的人叫严珈茗，是一个很有名的富二代，李菲对她的最初映像是室友买的某个杂志的封面，几行金色的字介绍着那人家里多厉害多有钱。

　　最后的印象是这个人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和莫名其妙的胜利者的姿态，和谢小康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谢小康只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会把那些钱还上。”

　　那是李菲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一句话。如果在知道谢小康利背叛的她的时候她对他只是心理和生理上的极度恶心的话，那之后她对谢小康则是赤裸裸的恨和嫌弃。

　　谢小康确实还了那笔钱，不过是在李菲被学校退学，被追债的人逼到走投无路她失手重伤了人进了监狱之后。

　　做完笔录，李菲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才让自己痉挛的身体放松下来，走在路上她不敢去看别人，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我已经在重新开始了。”

　　几天之后，李菲又一次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让她去领谢小康的尸体和遗物。

　　谢小康的妈妈受了刺激进了医院，警察在联系谢小康认识的人的时候，只有李菲一个人没有挂断这个电话。

　　李菲没想到，谢小康最后会落得这么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既然没人认领，干脆给学校做科学研究也算做贡献了。”她薄凉的这样想，李菲或多或少的愧疚着那天她挂掉的谢小康的电话，虽然不愿但还是给谢小康收了尸，给他找了一块墓地埋葬。

　　火化的时候连同谢小康的遗物里那些有关于她的东西也都烧掉了，那些信封和短信的内容李菲一点也不想知道。

　　。

　　而李菲不知道的是，在暗处有一双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她，在她把谢小康的骨灰盒丢下墓坑埋葬的那一刻，她一心期盼的全新的生活又被摧毁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