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之水（修改版）》楚君梧桐

40、第四十章

　　“你说，亲人是一直腐烂的伤口。”巨子眼圈通红，手上用了力气，塑料杯子受困掌心扭曲变形：“那时候没听懂，也没认真想，今天下午，我好好想了想，也许对你来说，亲人，不，兄弟，我，是见不得人的伤口，最好能割掉-----。”
　　“巨子，你喝多了。”施远方越听越奇怪，抢出几乎捏烂的塑料杯子，丢到地上，又赶忙扯一串鱼豆腐塞进巨子手里：“别说了，吃东西。”。

　　巨子手抖，鱼豆腐掉在桌上，摸索着捡起来，神魂恍惚地说：“我是你兄弟，不是陌生人，什么都瞒着我，那我还是你兄弟吗？跟我妈一样，什么都瞒着我，我到底算什么？”
　　柯一勇听着难受，只能劝：“巨子，你别这样，都是好兄弟，有话慢慢说、说清楚，别伤感情。”
　　“好兄弟？你问他，把我们当兄弟吗？”酒劲凶猛，巨子看不清眼前人影，深陷自怜自哀的困顿，不得解脱：“他心里只有李齐伊。”
　　“一----李齐伊会控水，我没告诉大家，是我不对，可有没有想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到处去说？就算我说了，你们能信吗？”向真正尝试自辩。
　　施远方嗫嚅：“其实吧，你说，我们会信。”
　　“好，以前是我错，话不说清楚，让你们不舒服，今天敞开说，说彻底。”向真正先发制人，问巨子：“你今天这一出，究竟为什么，说明白。”

　　“狮子、勇，你们下午在学校看见了吧。”巨子大舌头，发音呜呜隆隆，不清不楚。
　　配角二人组不解：“看见什么？”
　　“水----水云朵----，好大的----神奇。”鱼豆腐似有千斤重，再次从巨子手里砸落桌面：“念念说----跳下来没事---念念说-----。”
　　配角二人组一脸震惊，同步瞪着向真正，再同步转去盯巨子，施远方说：“你过去跟顾念念说什么了，跳楼没事，说话能把人给说晕了？”
　　“我没说-----不是我，念念说----说----，有人在她脑子里-----逼她去死，意识操控，负能量----控制不住，她说找错了，有人----有人在找-----李齐伊，对，找李齐伊----找李齐伊干吗，不知道，有危险----危险，念念说，不能用异能----所有异能，会被发现，会暴露，有危险----。”巨子的清醒开关到底崩坏，一低头，额角磕碰桌沿，随即摔躺地上，人事不省。

　　向真正起身猛，碰翻椅子，施远方动作慌张，左脚绊右脚，踉跄跪在地上，柯一勇跑两步赶过来，蹲下扶巨子，可醉酒的人身子重，根本支撑不住，重新摔回地上。
　　三个人七手八脚，一番折腾，终于把巨子搬回椅子上，坐不稳，向真正和施远方只好一边一个，护在身侧。
　　柯一勇准备弄杯热水给巨子醒醒酒，往厨房去，一眼望尽整齐干净好像样板间一样的环境，顿时泄了心气，默默返回混乱现场。

　　“巨子说什么，乱七八糟！谁要找李齐伊？什么东西被发现，会暴露？危险是什么危险啊？完全听不懂，究竟在说什么！”施远方急赤白脸，满头满脸虚汗直冒。
　　柯一勇睁大眼睛绕桌面扫视一圈，实在寻不出白酒以外可以喝的东西，叹口气：“唉，忘记买饮料了。”
　　“你还有空管这些？”施远方尖锐嗓音问向真正：“小爷，下午顾念念她们几个，到底怎么回事？六楼跳下来，竟然没有一点伤，不正常，太奇怪了！巨子说水---水云朵是吧，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水聚集形成的云朵。”
　　“意思是----下午李齐伊当着全校的面，使用异能救人了？”施远方难以置信：“我和勇都没看见！”
　　“小爷，李齐伊太冒险了。”柯一勇忧心忡忡：“上次水底救人，没人看见，还闹出事情来，这次可怎么办？”

　　“没事的，除了巨子，应该没人看见，你们离得那么近都没看到，远处的人更不会注意了，至于巨子，因为一直盯着顾念念，才会看见，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向真正强作镇定，理智回归，说：“先把巨子弄上楼，这儿没法睡。”
　　“你可真沉得住气，先不管水云朵救人，刚才巨子那些话，那些是不是兄弟的话，是要跟你决裂的节奏呀！”施远方的高音濒临破碎。
　　“狮子，别急，巨子怎么可能跟小爷决裂，他们什么感情基础，别人不知道，你和我还不知道吗？巨子喝多了，说胡话，你就别跟着添油加醋了。”柯一勇心累，语气严肃许多。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难受啊！”施远方脑袋低垂，分不清一滴汗水还是泪水跌落地面，留下伤痕一样的小印记。

　　“狮子、勇，搭把手。”向真正看似并无察觉施远方的异样，将巨子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搂紧腰，尝试往上抬起。
　　柯一勇靠近些，配合施远方一起用力，烂醉如泥的巨子被成功架起，艰难挪移到楼梯前，三个人气衰力竭，连带无知觉的巨子一同摔个四仰八叉。
　　巨子的头搁在向真正肚子上，向真正的手臂横在施远方后背上，施远方的脸压在柯一勇胸膛上，柯一勇的小腿叠在巨子的大腿上，呈现一幅“我与你，你与他，他与我”的简易闭环造型。

　　四个人犹如静物摆设，无声无息，好一会儿，向真正动动胳膊，说：“地上凉，起来吧。”
　　施远方先直起身，无力地说：“现在怎么办？”
　　“等着，我上楼拿褥子被子下来，就让他在地上睡。”向真正站起来，跑上楼去。
　　接下来又是一通忙活，总算在大厅一隅安置妥当昏睡不醒的巨子。

　　三个人心重身乏，坐回桌边，向真正不管其他，斟上半杯酒，当作解渴的饮料，狂灌而下。
　　施远方有样学样，也倒小半杯酒，一仰脖，瞬间又喷吐地上，吐槽：“喜欢喝白酒的都是狠人，太难喝了！”
　　柯一勇看不下去，说：“要不，我去买点饮料。”
　　“不用，我去烧水。”向真正言出必行，快步走去厨房。

　　施远方拿起筷子，在锅仔里搅和，挑下面留有余温的羊杂，食而无味，疑惑不已：“勇，我搞不懂，李齐伊救人，怎么想都是好事，可现在这情况，像是救出错来，惹得巨子跟小爷有矛盾了，巨子到底生什么气呀？就因为小爷没告诉他，李齐伊有特异功能吗？”
　　柯一勇也拿起筷子，在花生米里拨拉，选一颗色红饱满的，并不吃，盯着瞧，说：“可能觉得小爷在他和李齐伊之间，选择了李齐伊。”
　　“这是什么话？”施远方听糊涂了。
　　“这样说吧，如果巨子和李齐伊掉进海里，你觉得小爷会先救谁？”
　　“巨子吧。”
　　“为什么？”
　　“李齐伊能控水，肯定不会有事。”
　　“不能这么设定，你要假设李齐伊没有异能，跟我们一样。”
　　“那----小爷会先救李齐伊。”
　　“好，反过来，小爷和李齐伊掉进海里，巨子会先救谁？”
　　“小爷。”
　　“为什么？”
　　“对呀，为什么？应该先救女的。”

　　“人和人的关系有亲疏远近之分，我想巨子难受，是因为他还没做好准备，真的有一天，会和一个女同学相比较，谁在小爷心里更重要。”
　　施远方彻底风中凌乱：“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巨子-----小爷，巨子怎么可能，会去跟一个女人，抢小爷？”
　　柯一勇不曾想“千人解读哈姆雷特”的盛况会突兀出现，一下语塞，再说：“是我没解释清楚，当然，你的联想力还有理解力，也太偏离原意了。我的意思是，巨子比较在意自己在小爷心中的地位，突然有个人比他更重要，有些不适应，才会出现非常态的应激反应。你记不记得，那年巨子妈妈走了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巨子挺奇怪的，跟今天的反常有点像。”
　　“怎么----怎么扯出来巨子妈妈？那时候反常过吗？”施远方放下筷子，眼神迷蒙：“好像是有点反常，没事就找人麻烦，可小爷没有走啊，巨子怎么就又不正常了？”
　　“巨子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挺敏感的，当年巨子妈妈隐瞒同性恋身份那么多年，离婚弄得沸沸扬扬，后来又走得那么难堪，这一切巨子都记在心里，很心痛，也很自责的，无论怎么想念，怎么祈望，妈妈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只能不断找麻烦，折腾自己，也算是一种自我救赎吧。”

　　施远方双手抵着额角，摇摇头：“心痛自责？不可能，怎么会想念？巨子闹那么大动静，把他妈妈的姓都取消了，是恨吧？”
　　“不是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忘了，有一次巨子跟小爷打架，小爷下狠手，后来放过巨子，就是因为小爷问巨子，为什么非要取消代表妈妈的那个字，巨子满脸的血，吼着说，不想让她一直是茶余饭后的笑料，被一次又一次提起嘲笑，甚至污蔑唾骂，他认为，将名字里的妈妈藏起来，藏好了，等时间过去，伤害妈妈的风风雨雨，也一定会过去的。”
　　“这些----是巨子说的？记不清了----。”施远方手指敲击额头，嘟哝：“是不是喝多了，晕，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