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之水（修改版）》楚君梧桐

19、第十九章

　　到家门口，大门紧闭，向真正敲两下，声音由楼上传来：“在露台。”
　　上露台，石台中间摆了个小鸡造型的纸灯，灯两边竖着七八瓶啤酒，另有不少一次性碗碟。
　　三个人或靠或倚或趴在台沿，有吃有喝，好不惬意。

　　向真正走去巨子身旁，背抵石台边，接过递来的啤酒，问一声：“哪儿弄得灯？”
　　“一楼找的，没想到啊，小爷，还有心思玩这个。”巨子调侃着尝试营造轻松氛围。
　　“谁玩它，保不齐你们谁扔我这儿的。”向真正果断澄清。
　　“欢宴烧烤真不错，还是鄂城人会吃会做。”施远方从盘碟拿一串烤牛蛙，边吃边赞，赞完又说：“这灯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柯一勇钟情烤素菜，举着土豆片，咬一片嚼两口，想着说：“像是换灯节巨子买的吧？”
　　“乱讲！我买这玩意儿有鬼用？”巨子满口否认。
　　施远方的记忆库快速寻旧翻新：“别说，还真是你买的，你想跟人顾念念换灯，忘了？”

　　换灯节最早是“换香节”，夏城庆祝元宵节的传统习俗，初时，源于元宵赏灯，人们为了夜行便利，手里拿着点燃的香烛用以照明。
　　途中相遇无香的人或亲朋好友，会将多带的香烛，或赠送或互换，并祝福对方喜庆之言，寓意“香火不绝，福泽不断”。
　　后来，时代发展，有了以电亮灯的新技术，为了避免明火燃烧引发事故，香烛被电磁纸灯替代。
　　每年元宵节下午四点开始，沿海大道禁行所有机动车、非机动车，临时变成步行街模式，傍晚七点，夕阳西下，成千上万的人群从各个路口出发，由西向东穿行沿海大道，直至午夜十二点，指定地点燃放节日烟花，仪式完成。

　　巨子苦思冥想：“这才多长时间，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施远方打趣：“悲伤的回忆，还是遗忘了好。”
　　“赶紧编、赶紧编，怎么就悲伤的回忆，能悲伤成什么样，我一点记忆都不留啊？”巨子嘴硬不服。
　　柯一勇笑着劝：“算了，何苦揭疮疤，让落花流水都随风去吧。”
　　向真正听出些许兴致：“敢情是个悲剧故事，有意思，狮子，说。”
　　“就今年元宵节，小爷你不耐烦人多，没去，我和勇其实也没多大兴趣，每年都一个样，又累又无聊，可人家巨小生起了念想，偶遇佳人，非拽上我俩壮胆，好几十万人呢，多大缘分才能偶遇啊。好嘛，大张旗鼓提个灯，生生腿了三个多小时，脚底都起泡了，也没瞧见佳人一根头发丝，逼着我给程净打电话套消息，人俩个嫌人多、乱，根本就没出来。”施远方絮叨得眉飞色舞。

　　“狮子，你丫不厚道啊，说这灯怎么在这儿，扯半天废话，跟说书似的，有意思？”巨子遭人揭短，恼羞成怒变身巨小爷。
　　“别急呀，马上就到正题。”施远方载笑载言：“后来，你心里憋屈，劝都劝不住，硬要到小爷这儿借酒浇愁，愁浇没浇了不好说，反正把灯扔了，说看着心痛，想起来没？我可一点没胡编乱造，实打实的真事，勇，给旁个证吧。”
　　“基本属实。”柯一勇强压着笑：“当然，大张旗鼓有点加戏，巨子一路背着手，今天之前，我都没看清楚是个什么灯。”
　　向真正禁不住也笑：“还有这出呢，我可一点不知情。”
　　“行了行了，今天来是为给小爷解闷的，叨我的事干嘛。”巨子找理由遮掩丢面子的过往糗事。
　　柯一勇又消灭一串香菇，笑出声来：“你的事挺解闷的。”
　　“就是，有酒有菜，有趣事，完美！”施远方挥舞手里的牛蛙串，乐不可支。
　　巨子毕竟少年面皮薄，恼羞变怒待要发作，向真正晃晃酒瓶，解围道：“知其不可而为之，巨子也算是个爷们，来，走一个。”
　　四人齐齐碰瓶，各饮一大口。

　　巨子放下酒瓶，抓一把花生米，边嚼边说：“小爷，问个敏感问题呗。”
　　向真正转身，胳膊肘压着台沿，垂眸盯着酒瓶，自嘲地笑：“敏感个P，恋都没恋，哪儿失去。”
　　“不是，小爷、真正，听这意思-----。”巨子眼风刮过配角二人组，试探一句：“真喜欢人了？”
　　向真正仰脖灌酒，酒水顺着唇角滑落，沿下巴、脖子直流到胸口：“不知道。”
　　三个人傻眼瞪着向真正，月光凄迷，苦酒烧心，眉宇锁愁，简直偶像剧悲情男主角本尊再现呀。

　　“来来来，兄弟我算得上半个过来人，说说坎坷情路，给你指条明道。”巨子像是被小鸡灯的光芒刺激，打了鸡血一般。
　　施远方和柯一勇连挪两步，靠得近些，唯恐错过一丝窥探小爷情窦初开细节的机会。
　　向真正问：“怎么确定喜欢？”
　　巨子举例说明：“看见人激不激动？想不想抱？想不想亲？想不想-----。”
　　向真正抬腿给巨子一脚：“你丫色鬼投胎啊！”
　　巨子生受一脚，宁痛不屈：“可不就是这样的，见不着想，见着了更想，除了她眼里没别人，她在你眼里就是天下唯一，最美最好最-----那啥，狮子、勇，你俩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配角二人组眼神互推，掩着笑说：“我俩又没这经验，您是先驱者，您说是，就是。”
　　“她是跟别人不一样，但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就是------。”向真正惑然难言。
　　巨子锲而不舍，探询不止：“就是什么？别憋着，说出来。”
　　向真正横下心，省得心乱如麻，不得安宁：“有人对她好，老子不爽。”

　　“WK！这还不算喜欢？醋都喝上了。”巨子后知后觉：“谁呀？吃了豹子胆，敢跟咱们小爷抢女人？”
　　施远方激动之余，理智不掉线：“没见李齐伊跟谁走得近啊？”
　　柯一勇逗趣：“小爷，别是喝错了醋，酸过劲儿了。”
　　向真正忽有晓悟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白使半天劲，没法儿跟人说明，醋不醋、酸不酸都是自个儿。
　　“不说了，喝酒。”向真正举瓶消愁愁更愁。
　　巨子哪肯轻易放过惊天大八卦：“别怂啊，不是小爷的风格！来，继续，遇上啥难处，勇敢说出来，兄弟们一定无难自创，迎难而上，绝不退缩。”
　　“你丫兴奋什么，迎难而上，你迎难上了，有结果吗？”向真正按捺不住嘲讽。
　　“是，我是没啥结果，但你和李齐伊不一样啊，那感情基础，海誓山盟的-----。”巨子被酒水冲开的漏风嘴，没遮没拦。
　　配角二人组耳聪目明，快速跟进：“海誓山盟？什么时候的事？发展这么神速？”
　　“灌几口猫尿，胡说八道什么！”向真正不妨隐私昭然天下，一刹恼怒。
　　巨子后悔失言，却仗着酒劲：“我胡说八道，可小爷，你是不是对人动了心思，别不敢承认，爱情这玩意儿，来了就来了，它是大爷，谁也扛不住。”

　　夜深风劲，吹得人心恍惑，失了清明。
　　“爱情？”向真正直面人生中从未涉及的词汇：“是什么？”
　　“不就是男女那点儿事儿嘛，什么大不了的，藏着掖着较劲，一点意义没有。喜欢就上，真心不怕失败，失败从古至今都是成功的垫脚石，只要垫够高度，一伸手，得来全不费功夫。”巨子自导自演心灵导师的戏码，激情洋溢，乐此不疲。
　　施远方眼见向真正陷入困顿，圆个场：“怎么上？说点实用的。”
　　“怎么上？就-----就送东西、陪聊天、请吃饭，还有-----还有-----。”巨子瞬间转换爱情废材的烂戏角色。
　　柯一勇鼓励：“还有什么招儿，巨子老师。”
　　“我还有两三招儿，你俩有啥？”巨子不甘心落了下风，扔出激将法。
　　“这不没招儿吗，才请教您这个过来人。”施远方笑意满满，佯装恭敬。
　　“别瞎起哄，说正经的，小爷，是不是真有事？千万别憋着，憋出心病来不解决问题。”巨子实心实意的关心。
　　配角二人组同款诚恳：“小爷，巨子说的没错，有事一起解决，别自己扛着。”

　　向真正有口难诉，控水异能、多层空间、意念空移、缝隙人、二二-----哪一样都是不可与人说的诡异隐秘之事。
　　而对李齐伊的情感变化，似乎一夜之间漫天塞地的荒草萋萋，完全不受控制，野蛮茁壮攻占整个心田。
　　“没事，散了吧。”向真正饮尽啤酒，尽数咽下少年人初次情爱历劫的苦涩滋味。
　　三个人深感事有蹊跷，偏又无计可施，闷声喝完酒，默默收拾，各自离去。

　　高三学业繁重，若以前，向真正自当是个走过场的局外人，上课下课、复习考试，周而复始，循环无端。
　　而现如今，学习更像是一种化解身心困扰的益法良方，至少在转移注意力方面，有不错的实效性。
　　得助于向真正学魔附体的奇诡状态，巨子跟着老老实实消停一段时日，月考结束，成绩难得一见的突破及格线，不免得意忘形。
　　恰逢周末休息日，为了鼓舞士气，更为了增进情谊，巨子强烈提议聚会搞起来，配角二人组自然积极参与，向真正虽意兴索然，倒也懒得败兴，遂依循安排。

　　星期日一早，向真正照常往“婆娑之水”等李齐伊，近一周，接送任务从未间断，但两人相处热度，却跌入前所未有的冰点。
　　“来了”，“走吧”；“到了”，“再见”-----向真正假想自己是一个身陷“谁先开口算谁输”的战场斗士，你罕言，我必寡语，不就是比定力、比耐性吗，不可能败。
　　无话可说，并非真的无话可说，想说的话犹似隐形炸弹，随时会将向真正内心引爆得四分五裂，然而，火引子一次又一次，强行熄灭在咬紧的牙关里。
　　为什么非得较劲？跟谁较劲？较劲的意义是什么？较劲到何时是个头？
　　无数问题汇集成繁杂的情绪，有如水圆筒禁锢着向真正的心结，无所遁形，无处安放。

　　吃过早饭，两人走出“婆娑之水”，一路并肩而行，沉默是金。

　　学校侧门集合点，巨子、配角二人组正和程净、顾念念聊着天，一旁还有没头脑和几个熟面孔的男生女生。
　　巨子瞧见来人，笑呵呵打招呼：“小爷，李齐伊，就等你们了。”
　　“准备去哪儿？”向真正随口一问，余光扫见李齐伊往程净她们那边走去。
　　“没头脑家新开的游乐场，今天试营业，正好去玩一天。”巨子兴致勃勃，凑近向真正耳边：“权当是约会了。”
　　向真正受不了巨子一副暧昧龌龊的嘴脸，一掌推开，冷言：“现在流行群约会。”
　　“什么群约会？”巨子丝毫不介意遭人嫌弃，又靠拢身旁，笑容逐渐趋于吃瓜群众：“小爷啊，在你眼里，其他人统统是浮云，只有唯一的她，这，就是-----爱。”
　　向真正因为这个荒腔走板的“爱”字，一时间神游天外，忘记反应。

　　没头脑热情周到，安排大巴车出行，众人陆续上车，巨子和向真正落在最后。
　　各自组合寻位安坐妥当，只余没头脑和李齐伊身旁的空座位，还有最后整排空位子，巨子不做他想，率先过去没头脑一旁坐定，预知剧情的眼神瞧着一步一蹭的向真正。
　　李齐伊所坐位置临近过道，相隔过道是程净和顾念念，留着靠窗口的空位。
　　向真正省得让人看笑话，快两步过去，李齐伊稍微侧身，向真正敏捷移进去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