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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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真正迎视李齐伊的眼睛，瞳眸如同黑色镜子，虚渺的影子存在其中，黑色一片一片扩展，影子消失无踪，眼前除去黑暗，什么也没有。
须臾间，向真正领悟某种空灵的虚无感，恍若在墨黑宇宙中，无穷无尽飘浮。
“看。”耳边传来李齐伊的指令，声音遥远却清晰。
一恍神，向真正被光亮刺激，迷了眼，缓一缓，才发现面前的李齐伊不见了，四处望，寻不着李齐伊的身影，又有声音响起：“不要找我，看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同。”
向真正环顾周围，是自家一楼房间，大致上并无区别，只有角落的“一个人”变换位置摆放。
李齐伊发出新指令：“放空，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放空-看-放空-看-放空-看，-----，几次指令之后，向真正狐疑不定，在干什么？
每次都是同一个房间，有的房间物品摆放位置细微不同；有的房间一模一样并无二致；还有几个房间空空如也，似乎无人居住。
可除此以外，并无特殊变故，到底在干什么？
直到第八次“看”，向真正遭遇诡诞不经的情形。
依旧是一楼房间，木桌由窗前移至墙边，窗外艳阳灿烂，向真正清楚听到客厅有人走动的声音，目光转向门口。
一个向真正走进来，走到桌前，回头，皱眉倾听，一会儿，自嘲地笑一笑，拿起桌上的绘图本，放进手提布袋子里，走出房间。
脚步声、关门声、风声------声音尽数消失。
黑暗主宰，万物皆无，于无限无垠的墨色宇宙飘浮，向真正遭受似曾相似的绝望感俘虏，无处可逃。
心率过速骤不及防，使得向真正以为，会就此晕厥过去，然而，假想并未成真，李齐伊双目悲悯眸光近在眼前，真实不虚。
向真正紧握李齐伊的双手，指骨关节隐隐酸痛，惊惑之极：“那是-----我？”
李齐伊用些力气，挣脱失控的禁锢，返回椅子坐下，说：“向真正，首先，你要尝试接受，现在身处的这个空间，不是唯一存在的，只有接受这个认知，我所说的一切，你才有可能明白。”
向真正放弃撑持身体，索性盘腿瘫坐地上，耷拉下脑袋，浑噩之间，脑海闪现恍如另一个自己经历过的陈年往事。
小学六年级寒假前一周的星期天，北城零下十二度，大风，无雪。
母亲在丰盛的饭菜里，投放足以致人性命的安眠药，过量饮食造成呕吐，或许因此，濒临死亡临界点，向真正抛弃母亲，选择了生还。
母亲故世后，向真正和父亲搬往爷爷家生活。
初时，爷爷并未重视向真正的反常行为，诸如睡梦中惊喊、想尽办法逃避上学、用餐时情绪急躁、与家人沟通减少------等等不良状况，皆被爷爷理解为孩子突逢亲人离逝的常规应对表现。
直到有一天，晚饭时候不见人影，爷爷寻去向真正的卧室，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向真正整个人呆坐床上，一只手垂放床边，画面几乎与将他带离母亲尸体旁的场景如出一辙，唯一不同，是床边少了一具僵冷的女人躯体。
爷爷打开灯，向真正全无反应，仿佛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对周遭变化视若无睹，无知无觉。
爷爷走过去，轻言细语，试图唤醒深陷意识障碍的孩子。
猝然，向真正毫无征兆冲着门的方向，撕声尖叫：“妈妈、妈妈、妈妈！”
爷爷霍然回头，早已成年的儿子躲在门外，像个闯了祸的孩子，满脸惊慌失措，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狼狈样。
爆发后，向真正无法与父亲相处，做父亲的也不愿面对儿子，爷爷不得已，只好让父亲搬离。
接下来几个月，爷爷逐渐接受向真正罹患儿童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事实，安排就医治疗。
通过采取EMDR、CBWT等适用于儿童PTSD的干预疗法，向真正的情绪异常明显好转，等到初一新学年，开始正常返校上课。
爷爷身居高位，日常事务繁忙，为了帮助向真正渡过障碍时期，耗费大量精力和时间，眼见生活学习趋于稳定，总算放下心来。
爷爷心思缜密，日常有负责照顾饮食起居的阿姨，另外还特意安排工作人员的适龄子女，闲暇时间陪伴向真正，以此化解孤独可能引发的负面影响。
小伙伴中有个同龄的女孩，爱好电影，尤其是科幻类型的外国影片。
最初接触电影，向真正并不热衷，却觉得看电影具有类似精神疗法的功能，不需要交流，时间消逝也不显得多么艰难。
女孩正处于发育期，无时无刻不在寻觅吃的东西，不知是否卡路里摄取过多，不但身高超过向真正，体型更是朝着横向扩宽趋势，迅速发展壮硕。
向真正私下给女孩取外号“金刚妞”，时日一长，反倒模糊了女孩的真实姓名。
金刚妞的妈妈是一名医生，金刚妞四岁那年六一节，妈妈在门诊上班时，碰到病人家属蓄意报复持刀杀医事故，为了保护其他医护人员，妈妈不幸遇刺身亡。
事故之后，金刚妞由外公外婆照顾，直到小学六年级，外公因病去世，外婆年岁已高，健康状况不良，自顾不暇，才被爸爸接回身边生活。
金刚妞的爸爸正值事业上升期，平时工作繁琐无暇管顾女儿，上初中后，将女儿送读寄宿学校，缓解自身压力。
寄宿学校的学生，一般每周五下午放学后接回家，每周日下午再送返学校。
一开始，金刚妞只选周六一天时间，与向真正作伴。
爷爷观察两个孩子相处融洽，也更和平，至少不像向真正同其他男孩一起时，容易产生小摩擦。
于是，爷爷跟金刚妞的爸爸协商，可否每周五将金刚妞接来自家，周日再送回学校，如此既可减轻做父亲的后顾之忧，又可达成与向真正作伴时间充裕的效果，不失为两全其美的策略考量。
既然领导重视女儿，热心关照，加上询问过金刚妞的意愿后，金刚妞的爸爸欣然接受安排。
爷爷知道两个孩子喜欢看电影，特意将一间闲置房改造为放映室，装置投影设备，金刚妞欢喜不已，情绪感染向真正，认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后来，向真正回忆起那一段观影人生，难免唏嘘，好时光转瞬即逝，一去不复返。
金刚妞对于科幻电影不挑剔，从史诗般的太空歌剧类大制作影片，到制作欠佳的惊悚恐怖类小成本影片，包括一些沾一点科幻理念的类型剧情片，一律来者不拒，津津乐道。
恰是如此这般一锅端的选片态度，促使向真正有机会见识并了解，更广袤、更诡异的多元世界。
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引领想象力义无反顾去向生命和宇宙最远处。
塔可夫斯基的“飞向太空”，又将远至虚无的人性硬拽回代表情感根源的土地和家。
幻想中有“异形”这种噩梦般永惧的外星怪物，又有“ET”那样朋友般诡趣的外星来客。
“蝴蝶效应”的无望轮回令人悲观，而“回到未来”的改变命运又使人重燃希望。
“回到未来”结束的时候，向真正第一次主动挑起话题，提问：“如果能回到过去，你会做什么？”
金刚妞小心翼翼地想把袋中薯片碎屑倒入嘴里，手一晃，碎屑掉落身上，扬手将袋子扔进垃圾筒，拍拍身上碎屑，掀起衣服下摆接住，半弯腰向前凑近垃圾筒，抖落碎屑。
靠回座位，金刚妞随手拿起一包瓜子，撕开包装，抓一把，一面嗑，一面说：“回到四岁，六一那天不管用什么法子，都不让我妈去上班。你呢？回去会做什么？”
一直到出完字幕，音乐停止，金刚妞好像忘记有人没有回答问题，瓜子嚼得没味道，剥开一个山竹，刚要吃，才听见向真正轻声道：“不知道。”
金刚妞把山竹送进嘴里，再剥一个，递给向真正：“很甜，吃一个。”等向真正接过去，又拿起一个山竹，边剥边说：“不知道好啊，表示对过去不后悔。”
向真正不嗜甜，咽下去的山竹肉，渗出一丝苦味：“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回到过去这种桥段确实挺无趣，我有个更妙的想法，平行空间，觉得怎么样？”金刚妞转去对付橙子。
“平行空间跟回到过去都是幻想。”
“当然都是幻想，可意义不一样啊。回到过去未必能改变未来，就算改变了，结果可能更糟。但平行空间不同，这个空间不好，另一个空间说不定很好呢，这么一想，挺安慰人的。”金刚妞对于自我解读甚是满意，说到后面禁不住喜形于色笑出声来。
那是向真正首次听闻有关平行空间的言论，虽然童言无忌，显得儿戏，但转念一想，如果平行空间真的存在，未尝不是宽慰人心的美好存在。
初二暑假，金刚妞的爸爸因工作调动，要去往夏城就任。
升职加薪对于事业心重的成年人是激励满足，可这些世俗的成功在孩子看来，意味着与小伙伴分离，与生活相关的快乐道别。
临行前最后一场电影，是詹姆斯卡梅隆的“深渊”。
因为这部完成于1989年，近乎完美的科幻作品，加上卡梅隆1986年的作品“异形2”，即使多年后卡梅隆的“泰坦尼克号”、“阿凡达”令向真正失望遗憾，也未曾动摇心目中卡神的地位。
向真正始终记得，当“深渊”中水脸幻化展现的时候，金刚妞眉飞色舞地赞叹：“太漂亮了！卡神太有才了！”
那一刻金刚妞的情难自禁让向真正领悟，有一个人能够知晓并说出自己的心声，是多么值得珍惜的幸运感受。
离别是记忆的克星，许许多多过往如同被不定期清理的无用之物，渐渐消匿于回忆的库存中，难觅踪迹。
平行空间和水脸成为向真正的记忆宝藏，平行空间承载抚慰人心的愿景，水脸则代表异幻世界的奇妙。
接受未知的将来，和回忆消逝的过去，双倍令人心力交瘁，精疲力竭。
好一会儿，向真正仰起头，说：“平行空间。”
“是，平行空间，我们更习惯称为‘多层空间’。”李齐伊镇定地坦诚事实。
“你们-----？”向真正抓不住一闪而过的疑念，问道：“你带我去了----八个空间，加上现在这个，一共九个空间？”
“不止。”
“有多少个？”
“108个。”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