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静墨[秦时明月之墨鸦]》眺望长白

1、墨鸦死了吗

　　天色渐暗，正是倦鸟归巢时，城郊的山林里一片啾啾鸟鸣声。两个士兵拉着车默默地走向林子深处，静姝远远地跟在后面，紧张得手里发了汗，望望那个木头板车上躺着的黑色身影，却觉得背心一阵阵地发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林子渐深，路越来越不好走，不知道前面的两人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静姝的鞋履裙边已满是尘土，望了望天色，心下不禁一阵担忧，如果再走的话，她今晚就赶不回将军府了，被总管大人发现的话，那就糟了，不过现在大将军重伤，将军府已乱成一锅粥，大将军府的侍女上百人，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不在吧！
　　“就这吧，一个死人而已，扔哪不是扔？将军重伤，现在正乱着呢！还是快点回去，别耽搁太久了。”
　　另一人点点头，道：“墨鸦大人，你别怪我们，这地也算清静了，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你应该最清楚的。”
　　说完，二人就将木板车就着山坡倾斜起来，那木板上的黑色身影瞬间就滚下了山坡，不见踪影。
　　静姝藏在一棵大树后面，等那两个士兵走远了，急忙跑向那黑色身影滚落的地方，望着山坡下，并不算深，也不是很陡峭。只是坡下杂草丛生，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就不好找人了。
　　需得快些下去才是。
　　静姝心一横，闭着眼睛就斜躺着梭下了山坡，还好山坡上没有怪石嶙峋，偶尔一两颗小石子隐藏在草木中，不过一些擦伤而已。
　　静姝爬起来，看到坡上的草有两道明显的压痕，一道是她的，另一道，一定是墨鸦大人的，她顺着痕迹，很快就找到那个黑色身影。
　　静姝蹲下身来，细细地看着墨鸦。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这么近地看他的脸。
　　原来，他竟然这么好看。
　　以往她每次远远看到他的身影，她就会不自觉地低头，不敢细看他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他是将军身边最得力的杀手身份，还是因为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冷冽气质，总之，他对她来说是遥远的。远到不可触及的，他是属于天空的，而她却是属于尘土的。
　　她在将军府干活的时候，时常可以看到一抹黑影在将军府的上空飞过，有时候，旁边还会有一抹白影。
　　那时，她会羡慕他们，能够自由地飞翔，多好，还能在天空俯览将军府，不像她，平凡的永远离不开地面。
　　第一次比较近的看他，还是两年前，那时候，她母亲刚刚去世，她无依无靠，不得已卖身将军府为奴，干活的第一天，就差点丢了性命。
　　季丫打碎了将军心爱的白玉盏，她帮忙收拾，总管大人来了，季丫把过错都推在她身上，说是她打碎的，她那时不懂规矩，不知道打碎将军心爱之物的后果，又因为是新来的，不愿多惹是非，就没急着分辨，等到总管喊人来，要把她拖下去打一百板子，她才知道这后果是要人命的，只是那时候她已百口莫辩，瘫软在地，没有哭闹呼喊，只是想着娘亲临去时对她的牵挂，默默流下泪来。
　　就是那个绝望的时刻，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他说：“李总管，到处找不见你，原来在这啊？”
　　语气有些懒懒的，她埋着头，没有心思看他的样貌，只觉得听声音很年轻。
　　总管一改趾高气扬的态度，脸上堆满了笑，谄媚道：“原来是墨鸦大人，大人有什么事派人吩咐一声便是，怎敢劳动大人亲自寻来？实在是不敢当啊……”
　　墨鸦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李总管言重了，将军吩咐要取一件东西，这东西珍贵异常，钥匙一向是你亲自保管，还请你随我走一趟。”
　　“当然、当然，只是这……”
　　总管显得有些为难的样子。
　　墨鸦仿佛此时才注意到瘫软在地上的她。依然是懒懒的语气，淡淡地道：“一桩小事而已，何需兴师动众？”
　　总管弓着腰，打着哈哈道：“是、是，墨鸦大人说得在理，只是这白玉盏是将军惯用的，这好端端的就碎了……”
　　“一个白玉盏而已，将军没那么小气，不见得放在心上，李总管多虑了。”
　　那总管额头已显了汗，唯唯诺诺道：“对，对，将军绝非小气之人，是我多虑了…呵呵，呵呵呵呵…”
　　那总管再不敢提处罚她的事情，被墨鸦如此一说，好像处罚她就是显得将军小气了。
　　“那走吧，将军吩咐的事情，耽搁不得。”墨鸦说完，再没有多看谁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静姝此刻手脚冰凉发软，心里却松了一大口气，知道今天还算运气，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她望着那个离去的黑色背影，很想追上去说声谢谢，也想告诉他，白玉盏不是她打碎的。
　　但是她知道，这对他来说不过是碰巧遇到的一桩小事，并不会放在心上，直觉告诉她，他是不会在意这样的事的。
　　但他不在意又如何？对她来说，他还是救了她的命，是她的恩人。
　　生逢乱世，她的命如蝼蚁一般，虽然不值钱，也没有人疼惜，可她自己还是该在乎的，能够活着就好好的活着，这条命是爹娘给的，爹娘在的时候也好好疼惜过她，她又怎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将军府大而华美，经过那次之后，她才体会到这华美背后的恐惧。
　　可她无处可去。
　　一个女子，在乱世中能有一处安身的地方，已是幸运了。
　　何况，偶尔她还能看到那黑色的身影飞过天空，如一只大鸟般自由，她喜欢看那样自在的身影，恍惚这个世界不再那样窘迫，不再那样绝望。
　　在将军府谨小慎微地过了两年，她没有出过一丝差错，却在今天，第一次冒险私自跑出将军府。
　　但她必须出来。
　　她不能让墨鸦大人就这样暴尸荒野，连个埋葬的人都没有。
　　她没本事，救不了墨鸦大人，也不明白，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却为何要与将军大人做对，但是，她相信墨鸦有自己的理由。
　　此刻，墨鸦静静的躺在那里，没了平时的那股冷冽气质，如果不是脸上身上那斑驳的血痕，这张白净的脸会看起来犹如熟睡一般美好。
　　静姝轻轻触摸了下墨鸦的脸，手有些颤抖。
　　娘亲去世后，她的心就像一直困在一团黑暗之中，墨鸦是这团黑暗中唯一的一点亮光，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远远望着，无比珍惜。
　　如今，这一点亮光也消失了。
　　随着这亮光的消失，她的心也跌到了谷底，特别是此刻，墨鸦无比真实的躺在她的面前，了无生气，他再不能在天空自由飞翔了，而她也无法在地面抬头仰望他了。
　　现在，她还要亲手埋葬他。
　　可她舍不得。
　　摸了摸脸上滑落的泪水，只觉得心里一片空荡，好像现在的一切都是幻觉，墨鸦依然好好的，在将军府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巡夜。
　　静姝起身，看到不远处有一颗黄杨，枝繁叶茂，高大苍翠。
　　就将墨鸦大人埋在这棵树下吧，也能为他挡些风雨，这么大的树，以后她来看墨鸦大人，也好辨认些。
　　静姝小心的扶起墨鸦，手从墨鸦的腋下穿过，慢慢地将墨鸦拖到树下，让他背靠着树杆半躺着，从怀里掏出手帕，在坡谷低凹处的积水里浸湿了，仔细地擦着墨鸦脸上的血污。
　　她要让墨鸦大人干干净净的，不要是这样一幅狼狈的模样上路。她取下头上戴的梳篦，又为墨鸦细细的梳通头发，原来墨鸦大人的耳旁编了两根细细的小辫，怪不得他的头发总是整整齐齐的往后笼着。
　　老天爷真狠心，这样美好的脸，怎么忍心让他消失呢？就像当初的娘亲一样，娘亲也很好看，是不是好看的人，都遭老天嫉妒，才会那么快就消失？
　　静姝帮墨鸦打整好，看到他胸口那穿胸而过的箭伤，心不受控制的揪了起来，不知道他当时有多痛，他帮将军做了那么多事，而且那些事情就像在悬崖峭壁走钢丝一般危险，平时是否也常常受伤？他会觉得痛吗？
　　没有成为将军府夜幕组织里的人之前，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静姝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在地势较高的方向挖着土，心下愤然哀伤不已，墨鸦大人那么有本事的一个人，没想到死后连个薄皮匣子都没有。
　　和她的娘一样,娘也是她亲手埋葬的。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山林里起了风，吹的树叶哗哗做响。
　　早春的夜里，最是乍暖还寒。
　　静姝一直动着，到不觉得冷，但她抬头看了看墨鸦，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害怕他冷着了。
　　她看看天边挂着的一轮残月，自嘲的摇摇头，墨鸦大人已经不在了，他现在怎么可能会怕冷？
　　可是，她就是觉得他冷，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超越了她的理智。
　　兵荒马乱的年代，到处都是死人，她见惯了的，却从来没有这样奇怪的念头。
　　终于，她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心，爬上已经挖得比较深的大坑。跑到了墨鸦的面前，仔细地看他，轻轻摸他的手和脸。

---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看文愉快:-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