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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求救 ...

  •   杜荣对身后的笑声充耳不闻,阴沉着一张脸走出天牢。几个狱卒都被他散发出的煞气吓得打了个哆嗦,他正心烦,没想到走到门口还有人在纠缠。

      “差大哥能不能通融通融,我并不是要见谢伯爷,只是见一见他家里人也不行吗?”

      带着闽南口音的官话,鼻音念得比旁人重一些,杜荣顿了一下,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方才的煞气在看见小姑娘的时候退了个一干二净,狱卒见到杜荣,露出一丝诧异,这位薛都尉还从没有这么平和过。正想上前解释,杜荣摆了摆手自己问阿玉:“阿玉妹妹是来探监的?”

      阿玉原本有些惊讶,很快反应过来这时候可以请他放自己进去,立刻笑着迎上去:“薛二哥,我……”她这时候才见到杜荣的正脸,这一派富家公子的打扮少了武将的冷酷铁血,反而多了书生的文质彬彬。

      阿玉瞪大了眼睛,记忆中的身影和面前人完美重合,一模一样的美人尖,上挑的凤眼,甚至是左眼下那颗泪痣。微笑的时候上扬的嘴角,带着几分腼腆,眉梢弯起来,换上女装一定也是个大美人儿……

      杜荣见她这反应有些奇怪,抬手摸了摸脸,又打量了下自己的穿着:“怎么,我是有什么不妥吗?”

      “啊?啊!不是!”阿玉回过神来,连连摇头,又想起正事,压下万千思绪,“听说谢伯爷一家人都被抓了,我想去看看他们。”

      这时候快到饭点,她和阿遥一人拎了一个食盒。杜荣看了一眼,对那狱卒道:“吃的就算了,人我领进去见一见吧。”

      如今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只要不傻都不会想得罪他,阿遥接过食盒在门口等,杜荣领着阿玉往牢房里走。

      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阿玉问道:“薛二哥知道谢家人关在哪里?”

      杜荣点点头,也不瞒她:“前日是我去抓人的,关进来的时候顺便就记住了。”

      一路上七拐八拐不知道转了几个弯,阿玉如今已经迷路了,听他这话心里嘀咕:这是顺便就能记住的?

      杜荣先是把阿玉领到一个路口,往过道里一指:“左边第三间,谢伯爷和他儿子关在一起,伯夫人在另外一边,我在这儿等你,你说完话我再带你去见伯夫人。”

      阿玉点点头走过去,天牢里寂静无声,这脚步声自然十分明显。她还没走到,谢哲已经扑到牢门边叫她:“阿玉妹妹!”

      阿玉快走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杜荣见她看过来又往后退了几步,绕过拐角看不见了。

      谢伯爷在里面盘膝而坐,见阿玉来了也没有攀谈的意思,只看她一眼就闭目养神。阿玉心里想着他大概还在气自己退婚的事,无暇多想,只问谢哲:“阿哲哥哥知不知道究竟是查到了什么证据才抓了你们?”

      谢哲先是用阴郁的眼声看了看过道口,又反问她:“这几日没见到别人来探监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在门口遇见薛都尉,是他带我进来的。”阿玉实话实说。

      谢哲面上表情扭曲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是我看错了人,那个薛延,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忽然隔着牢门抓紧了阿玉的手:“他一定是当初在静明寺就看上阿玉你了,这才想方设法陷害我。阿玉,你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什么?阿玉的表情是真心实意在莫名其妙的,谢哲自然看得出来,他又急着解释:“那天惊马,我真的不是故意偏袒宝儿,可她摔下马车我总不能不管,当时顺手接了一下,所以才没赶上救你。”

      阿玉没想到他这时候还翻这个旧账:“我知道,当时那种情况我自然不会怪你,阿哲哥哥不用对此耿耿于怀。”

      “不,你不明白,”谢哲抓着她的手又收紧两分,“你想想,当初薛延为什么那么凑巧,就在那时候出现救了你?”

      他看着阿玉的表情就知道她不信,于是添油加醋:“你想想他当时对宝儿的态度,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后来宝儿莫名其妙出疹子,我后来查到土诃族有巫医,善制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物,说不定也是薛延给宝儿下毒。你想想,他杀过土诃人,能弄到这种东西也不足为奇。”

      这更像无理取闹了,阿玉刚要挣扎,谢哲又道:“元宵节那天我没有去找你,是我娘非要带我去探望宝儿,她伤了脸不能出门,在家发脾气。后来我才知道你又得了盛家灯楼的头奖?”

      阿玉实在不明白他东拉西扯是什么意思:“确实是我得的,就算你没来找我我也并不生气。”

      她还要解释,却被谢哲的怒气惊呆了:“是!你当然不会生气,因为你有薛延陪着!”

      阿玉惊讶地瞪大了眼,谢哲冷笑:“怎么难道你要否认那天跟你一组的是薛延?报名都是提前决定好的,他早就邀请你了是不是?”

      阿玉终于不耐烦了:“谢哲,《韩非子·说难》你读过没有?”

      谢哲皱眉:“你在说什么?这跟我说的有什么关系?”

      “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阿玉板着脸把手抽出来,“你是觉得你同我关系亲近,我就要信你这一番胡言乱语,而去怀疑薛都尉吗?”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谢哲居然一脸委屈,“他一定另有目的。”

      “而且那天他来我家抓人,一开始我爹很生气地指责他,可他后来和我爹关在书房,也不知两个人谈了什么,出来之后我爹就不反抗了,我们关进来之后也一直那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谢哲说着回头看了他爹一眼,见他爹还是没反应,咬牙恨道:“一定是薛延用家里人威胁我爹!不然这两日我爹怎么会老老实实认罪,我们家怎么可能勾结端王?若是我爹当真为端王办事,永昌伯府在京城会这么默默无闻?”

      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阿玉竟然没法反驳。

      谢哲以为她被说服:“阿玉,你想想办法,薛延一定是公报私仇想要拆散我们,你去我家,我屋子后窗下面那棵月季,你只要挖开,就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阿玉觉得十分头疼,她来这一趟非但半点有用的没打听到,还被谢哲灌了一脑袋的胡言乱语。这时候也只好应了,说会再想想办法。

      谢哲满脸喜色,仿佛阿玉一定能救他出去,抓着牢门嘱咐她:“你去找太子,太子一定不知道薛延敢这么狐假虎威。只要太子知道真相,一定会放了我们的。”

      阿玉听不下去,赶紧告辞,匆匆走出来见到等着的人,一脸尴尬。这天牢隔音真的不好,杜荣问他要不要去见伯夫人,阿玉一个劲儿摇头。

      等快走出去了,阿玉才小声问他:“薛二哥刚才都听到了?”

      杜荣低头摸了摸下巴,默认了。

      阿玉脑袋又往下埋了几分:“谢哲他是,骤逢变故,有些吓傻了说的胡话,薛二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杜荣偏头看着她:“其实现在大多数人都觉得我不是好人。”

      阿玉微微一呆,反应过来:“是因为你亲手把薛家人送入大牢吗?”

      杜荣笑了一声:“原来盛家兄妹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

      阿玉有些迷糊地望着他:“什么?”

      “盛大公子当夜不是出门了一趟?”

      阿玉想起来有这么一出。

      杜荣耐心解释:“那是我安排的,他带人趁乱查抄了好几处府邸,搜出来不少端王这些年大大小小的罪证。”

      阿玉吃了一惊:“当时端王还不一定会败吧?还是你早就计划好了?”

      “这么大的事,自然是早就计划好了,我假装是端王安插在太子身边的内奸,其实早就向太子投诚。也是我告诉端王太子意图弑君篡位,这才有了端王带兵杀入皇城。可笑他们一直以为太子是真的等不及了。”杜荣笑得很愉快。

      阿玉这才想明白前因后果,这得是多大一盘棋,才能真的让端王以为太子被逼上绝路?“所以从去年的治水,到太子正月十五夜宿花楼,再到春猎行刺,都是你们计划好的?”

      杜荣摇摇头:“当然不止这些,最近几年太子一直有意在端王面前示弱。”

      阿玉了然:“原来是温水煮青蛙。”

      “说得对。”杜荣又露出那种略带孩子气的笑来,“就算是去年问斩的徐光恕,我们也留下了他一份血书状告端王当年逼他诬陷宁王。”

      阿玉不知该作何反应,原来每一步都是早有预谋。

      走出天牢,杜荣正要告辞,阿玉拉住他:“薛二哥,如今出城还不太方便,可我有事要去静明寺,不知道二哥有没有空陪我走一遭?”

      杜荣被她甜甜的笑晃花了眼,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自然可以,你是打算直接走去?”

      阿玉继续装乖:“不用,我跟二哥共乘一骑就好。”

      阿遥听她这样说,吓得下巴都要掉了,被阿玉狠狠瞪了一眼才收敛了些,又听自家小姐吩咐:“你先回府吧,就说我去见舅舅了,晚些再回去。”

      阿玉把带来的酒菜送给了狱卒,转头杜荣已经把马牵来了。

      如今街上的行人还不多,薛都尉的脸如今比什么令牌都好使,一路畅通无阻,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在静明寺门口了。

      阿玉等着他把马拴好,不往寺里反而朝后山走。

      杜荣心里叫了一声糟糕了,硬着头皮跟上去,果然,没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杜玟娘墓前。

      阿玉看着墓碑左下角,崭新的‘不孝子杜荣立’六个字,转头看着身边人:“什么时候刻上的?宫变之后?”

      杜荣抿抿唇:“当时怕有万一回不来,是太子进宫那日刻的。”他说着又挠挠头,“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阿玉心想:你也要认真藏啊,你都这么明显了,再认不出来我爹都要托梦骂我了。

      “一开始就觉得你眼熟,接触得多了,就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很奇怪,今天见了你这幅打扮。”说着又瞟了杜荣一眼,“再认不出来我还有什么脸自称你姐姐?”

      听到最后两个字,杜荣尴尬地转开脸。

      阿玉歪着头看他:“说起来我还没弄清楚呢,七年不见你怎么比我大四岁了?”

      反正都到这一步了,杜荣索性说开了:“原本我就比你大两岁,当年,只不过比你矮,被你救了就糊里糊涂说是比你小了。”

      偷看了一眼阿玉的脸色,杜荣接着说:“被薛侯爷领回来之后,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就又加了两岁,要不然我出生的时候他人在边关,这查出来不太好看。”

      阿玉嗤笑一声:“没想到镇西侯还挺要面子?”

      两人看着墓碑发了会儿呆,阿玉突然问:“为什么你要出卖自己的家人?”搞得如今被人当成六亲不认,杀人如麻的刽子手,这难道是什么好事?

      杜荣深吸一口气,掀起袍子跪在墓前磕了个头:“娘,虽然圣旨还没下,但他们一家肯定活不成了,儿子给您报仇了。”

      心里的猜测得到印证,阿玉眨去眼中的泪花,也跟着跪下来磕了个头:“阿荣娘亲,阿荣他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虽然他如今行事手段狠辣,但也是为了自保,您一定要保佑他,不要责怪他。”

      杜荣跪坐下来笑问:“你怎么知道我吃了很多苦?”

      阿玉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当年那场刺杀,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唔,说来也巧,”杜荣半真半假地解释,“当时他们抓到我,大概觉得我不是你们家人,反而还可以卖个好价钱,转手把我卖给了人牙子,薛侯爷正好打听到我的下落在路上遇到,就把我救下来了。”

      “哦,是这样。”听起来很有道理,阿玉又问他,“听说你考了武状元,怎么学的本事?镇西侯教的?”

      杜荣摇摇头:“杀人的本事怎么教,只有一次次被杀,再一次次反杀,慢慢摸爬滚打也就学会了。”

      “所以说啊,”阿玉抹了抹眼角呢喃,“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才能走到今天,不然你这个半路捡回来的儿子,怎么可能有本事大义灭亲,帮着太子来一招绝地反杀?”

      她转过头故作生气:“为了这个还一直不肯与我相认,害得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杜荣笑了笑:“是啊,听说你衣冠冢都给我立了?”

      “那不然呢,虽然我一开始也不信,还傻傻地等你回来呢。”

      杜荣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拍拍袍角:“算了,都过去了。”又伸手把阿玉拉起来,“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回城的路上阿玉说起谢家的事情:“你既然都能跟大理寺打招呼帮我写状纸,那能不能让我看看永昌伯的罪证?”

      杜荣在她身后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许久,才答应试试。

      阿玉又道:“顺便,你再带我去趟永昌伯府吧,估计现在一定是封了不让进,不过我看你这张脸到哪儿都像是通行令似的,倒是好用得很?”

      杜荣嘴角抽了抽,仗着她看不见,狠狠瞪了一眼才不情不愿地拐了个弯儿。

      永昌伯府贴着封条,门口还有皇城司的人把守。

      阿玉见了本以为进不去,哪知杜荣停在后门,一手搂着她,眨眼之间两人就已经翻进去了。

      阿玉连惊叫都来不及,傻乎乎看了看院墙,问他:“马在外面不会跑吗?”

      杜荣笑着弹她脑门:“那是军马,受过训练,一般人骑不走。”说完就领着阿玉往府里走,“是说在他院子后窗吧?”

      阿玉连忙跟上,走了几步又问:“这不会也是你来抓人那天顺便记住的吧?”

      杜荣笑而不语,两人很快找到了目标,月季树底下还留着泥土新翻过的痕迹。

      阿玉刚想上手,杜荣已经找到了个小耙子,几下翻开了土,挖出一个锦盒。

      这大小看着有点眼熟,阿玉打开一看,一对玉佩合拢在一起,其中一半她还特别眼熟,不正是那定亲玉佩吗?

      阿玉捧着那盒子看了半天,叹了口气把东西收好,又跟着杜荣翻墙出去了。

      杜荣把她一路送回杨府,道别之前,阿玉又跟他提起要看案卷。杜荣没办法,只好让她第二天来刑部见他。

      说来如今谁也说不好杜荣是个什么官,都尉肯定是不能再当了,那太子是想让他去刑部?大理寺?皇城司?总不会是去御史台?

      众人还在掰着手指头算,这天傍晚杜荣就接到委任状:正四品刑部门下侍郎,协查端王谋反案。

      这调令下得跟玩儿似的,惊掉了一众下巴。

      这案子还没有定论,就已经是从五品升到正四品,等到最后论功行赏,难道直接封个正三品参将不成?

      知道他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可也没想到这么红得发紫。

      要是众人知道这不过是某人为了方便明日出入刑部特意去跟太子求来的,恐怕惊掉的不只是下巴了。

      阿玉还是第二日跟着他进了刑部才晓得他升官了:“这可要恭喜薛大人了。”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杜荣笑嘻嘻回了一个文官礼。

      此案一应卷宗都被归拢在一处,杜荣就算要假公济私也不可能全都给她看。把阿玉带到偏殿让她先等着,杜荣去取了几份与永昌伯有关的卷宗,拿来给她看。

      “这几封是谢伯爷和端王的来往书信,你看,上面甚至提到了去年治水。”杜荣先递给她几封信,又翻开一份口供,“这是王府属官的口供,经常与端王密谋的人名单都在这儿了,你自己看,确实有永昌伯谢柏。”

      阿玉结果信件,反复看了几遍,既然刑部都确认了,那至少笔迹看不出来作假,可这墨……她去过谢伯爷的书房,当时就看到了,谢家父子用的都是松香墨。难道给端王写书信,还是有自己署名的,会特意换一种墨吗?

      阿玉又去看那口供,唔,这用的是石州墨,衙门处理公文常用这一种。优点是经久不退,缺点是短时间内写成的字,根据先后顺序反光的程度不同。她不动声色地倾斜纸张,‘永昌伯谢柏’这五个字要比其他字更鲜亮,倒像是昨晚才添上去的。

      这些证据漏洞百出,阿玉不相信亲自去谢府抓人,还和谢伯爷在书房里密谈过的杜荣会发现不了这墨迹的差别。杨阿爹从前最喜欢用的也是松香墨,只有在处理衙门公文的时候,用的才是石州墨。

      这两样东西她从小看到大,其中端倪自然能一眼看破。

      既然这种小手段杜荣不应该看不破,那他把这些摆在自己面前,是因为这根本就是为了骗她而提前做的手脚?

      阿玉咬唇不语,若当真如此,那谢家人真的是被杜荣冤枉入狱的,想让杜荣帮忙救人就更不可能了。

      没想到久别重逢的小伙伴居然变成了这种徇私枉法的人,阿玉心里乱糟糟的,也没心思听杜荣说别的,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手帕:“你查案的时候,顺便问一下有没有人见过这种刺青。”

      杜荣接过来,心里警铃大作,面上还要装得不动声色:“这刺青有什么典故?”

      “你大概没看到,当年我看见有一个杀手背心处有这样的刺青,我觉得有可能是他们一伙人的标志。”阿玉偷偷观察着他的脸色,“我让舅舅查过江湖帮派,都没人见过这种刺青。如今既然是与端王有关,那会不会是什么人养的死士?阿荣你帮我问问?”

      杜荣小心翼翼把帕子收好,郑重其事点点头:“好,审讯的时候我问问,你在刑部待太久不好,先回去吧。”

      阿玉要办的事都办完了,自然答应,一路被杜荣送到衙门口,她又对杜荣叮嘱:“我知道端王做过很多坏事,当年阿爹其实也隐约猜到了,只是没有证据。如今你在刑部查案,捉拿坏人自然重要,可也要讲证据,不能轻易给人定罪。”

      杜荣做贼心虚地干笑:“你这话说的,放心吧,我会谨慎行事,不会冤枉好人的。”

      阿玉又盯着他看了几眼,这才上了杨家的马车。

      杜荣看着人走远了,长出一口气,还有几分不放心,派人找了陆嘉来,吩咐他暗中跟着阿玉。

      “这大事都办完了,还跟着人家干嘛?”陆嘉一脸莫名其妙,他好不容易培养的探子,成天就牺牲在杜荣的儿女情长上了?

      “让你去就去!”杜荣斜睨他一眼,“哪儿这么多废话?”

      陆嘉秒怂,乖乖下去安排人手了。

      说起来这世上最了解阿玉的或许就是杜荣了,杨家的马车只在杨府歇了个脚,又掉头往城西而去。被陆嘉匆忙派出来的青鸟卫抱着满心疑惑,任劳任怨地跟了上去。

      虽然当年的案子还没结,但太子已经特意请旨让宁王恢复了身份,搬回当年的宁王府。虽然空置了这么多年,宁王府却一直有人暗中打理,内务府的小太监今日来回话说随时都可以搬回去了。

      萧源如今在府中当了半个家,送了那小太监出门,就看见阿玉从马车上走下来。

      两人见面都是一愣,阿玉先出声:“世子殿下?”

      萧源仔细打量了一下,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见到她身边的阿遥又恍然大悟:“你是那天灯楼后台画画的姑娘?盛家今年的花灯可真是奇思妙想。”

      阿玉没想到因为这个被认出来,有些尴尬地上前:“世子不记得我了,我是八年前被罢官的京兆尹杨晧的长女,我叫杨瑾瑜。”

      萧源确实不太记得她了,毕竟他们只是十年前见了一面,不过杨晧他还有印象,闻言笑着说:“那便是父王的故人了,先进来吧。”

      宁王世子大约是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待人接物十分随和,此刻领着阿玉往府里走:“父王这些年被困池园,日子过得却也惬意。当年将杨大人引为知己,如今见到姑娘,想必会很高兴。”

      阿玉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笑而不语。

      萧源这时候想起来了:“太子皇叔前日来府上说有人要为当年的案子平反,这说的不会就是姑娘吧?”

      阿玉硬着头皮点点头,其实现在想起来,分明就是太子拿她当个幌子罢了。

      萧源见她如此只当是紧张得不好意思,也不再多问,领着她进了宁王的书房。

      小太监守着茶炉站在一角,时光在这个屋子里仿佛停滞了,宁王一如当年杨晧来探望他时一样,缓带轻裘盘膝坐于榻上,正与褚从云对弈。

      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承墨,要是再来人就跟他们说,我在这儿住得挺好,不用搬回去。”

      褚从云倒是从棋盘上移开视线,见到阿玉一愣,都说女大十八变,他自然是认不出来,只是向宁王比了个手势。

      宁王这才回头,阿玉上前跪拜行礼:“民女杨瑾瑜,拜见宁王殿下。”

      宁王抬手没拦住,只好略显无奈地开口:“快起来吧,我如今算是什么王爷。”

      阿玉乖巧地起身,低着头回话:“家父对宁王赞誉有加,小女不敢失了礼数。”

      萧源在旁解释:“父王您还记得杨晧杨大人吗?这位姑娘是他的女儿。之前我不是对您说起今年的盛家花灯,她就是得了那盏莲花幻影灯的姑娘。”

      宁王听完有些诧异地与褚从云对视一眼,又笑着道:“没想到今年盛家的花灯又归你了。”

      屋里只有萧源还一头雾水,褚从云便又说起那一对琉璃走马灯,宁王待他说完戏言:“当年为父还曾经想过跟杨大人提亲呢。”

      两个年轻人都是一愣,然后略带尴尬地转开头。

      宁王笑着问阿玉:“你父亲这些年可好?”

      阿玉咬咬唇,把杨晧的遭遇简略说了。

      宁王听完呆愣片刻,长叹一声:“耀明当年也是受我牵连。”

      萧源出言安慰阿玉:“杨家妹妹也莫要太过伤怀,杨大人必定也是希望你平安喜乐。”

      阿玉冲他笑了笑,这才向宁王说起了正事:“小女进京本就是想要为您和家父平反,当年闽南的冤魂根本就不该算在您头上。而如今,虽然案子将被重申,却又有人蒙冤入狱,还请王爷出手相救。”

      “蒙冤入狱?你是说有人被戴上端王党的帽子?”褚从云很快反应过来。

      宁王看了他一眼问道:“杨姑娘说的是谁?”

      “是永昌伯谢柏,谢伯爷与家父私交甚好,曾经还想要结为儿女亲家。这样的人如果是端王党羽,家父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宁王还有些犹豫,阿玉从怀里取出那个荷包,倒出那粒珍藏多年的棋子:“王爷当年以此相赠,必然也是相信家父的人品,那得家父真心相交的谢伯爷,又怎么可能是与端王同流合污的小人?”

      宁王从阿玉掌心取走那粒棋子,在指尖摩挲了一会儿,有些伤感地开口:“你可知我当日为何送你父亲这棋子?”

      阿玉犹豫了一下:“象牙棋子包了蜡,却仍然会被墨色污染,王爷当时是对这世道失望了吧?可若是换成其他材质呢?王爷把棋子送给家父,是想问他换做是家父,最后会不会也随波逐流,泯然众人?”

      见宁王盯着棋子不说话,阿玉低下头:“只是小女一点拙见,若是说的不对,也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你为什么觉得谢柏是被诬陷的?只因为他曾是杨大人的好友吗?”问话的是褚从云。

      阿玉没注意到他微妙的表情,解释了一番她看到的所谓证据。

      ‘啪’的一声,棋子被宁王扣在桌子上,他起身走向桌案:“罢了,既然如此我手书一封,你找机会交给太子吧,再多的我也帮不上你了。”

      收好宁王的手书,褚从云起身送阿玉出府。

      绕过壁影,褚从云道:“杨姑娘好自珍重,只不过,有些事情或许不要过于深究为好。”

      阿玉不解:“您是说谢伯爷,还是说当年的真相?”

      褚从云却不再解释:“姑娘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想来杨大人当年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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