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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亲事 ...

  •   柳叶绿了五遍,阿玉也成了十二岁的大姑娘。

      盛夏时节,蝉鸣阵阵,杨惑还没进屋,就听见四婶儿的大嗓门:“老五啊,婶子跟你说的这些可都是为你好。阿玉都满了十二了,你膝下也没个儿子,过几年等阿玉出嫁了,还有谁能在跟前伺候?小十七家那小子,你别看才三岁,长得虎头虎脑的可机灵了,人家都说三岁看老,我看将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

      “四婶儿,“杨晧张嘴就是一串咳嗽,“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下人,再说了,我这身子能不能活到阿玉出嫁还是两说,又何必多此一举?”

      杨惑心里苦笑:杨晧就算丢了官,也是大房三老爷的嫡子,人还没死呢,二房的四婶儿就惦记上人家身后事了。

      他看一眼坐在院子里花藤下面,闷头做针线活的小丫鬟阿遥,走过去小声问:“来了多久了?”

      阿遥这才抬头看他一眼:“有一个时辰了。”

      杨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那就是还要唠叨一个时辰的意思了。暗自摇摇头:“阿玉又去小杨山了?”

      阿遥点点头:“天一亮就去了。”

      小杨山是杨家的祖墓,这几年阿玉不是守在杨晧病床前,就是在小杨山上,一个小丫头天天对着死人竟然也不怕。

      杨惑也不打算进屋了,直接吩咐阿遥:“这个月的月例我交给张大娘了,等阿玉回来你跟她说一声。”

      见阿遥应了,杨惑懒得再忍受四婶儿的魔音穿耳,干脆利落地走人了。

      小杨山原本不叫小杨山,至于以前叫什么,年代太久远已不可考。自从杨家先祖听了什么风水大师的话,把这儿圈为祖墓之后,当地人才这么叫起来了。小乐生、李氏和杨母自然是葬在祖墓里头,李雷一家因为不算杨家人,当初杨晧跟族里商量了许久,也只是让他们在小杨山脚下得了一块地安葬。

      阿玉先是上山,烧了些纸钱,说了些家里的近况。再顶着渐渐升高的日头下山,在李家人的目前换了些供品,洒了几杯酒。最后,才走到旁边一个小小的坟包前。

      这是个空坟,或者叫衣冠冢。碑文是杨晧亲自写的,简单秀气,工匠刻得很用心。

      阿玉擦了把汗,走到坟前坐下来。这儿是背阴处,阿玉走了一路,此刻靠在冰凉凉的石碑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去年她一个人出门杨晧还不放心,一定要让张大娘跟着,今年她大了,杨晧也就随她去了。

      带出来的竹篮子里只剩下一只水囊,阿玉拿出来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又把帕子浸湿盖在脸上,这才喃喃自语:“阿荣,姐姐等了你五年了。”

      有水珠滚落到她耳垂上,也不知是帕子上的水还是汗。

      “你怎么还不回来?”

      “四婆今天恐怕又到家里去了,还是想劝爹过继一个孩子。呵,她嘴上说得好听,什么继承香火,还不是想要从我们家分家产?他们这些俗人,哪里懂我们家最珍贵的是什么?”

      “是祖母当年的嫁妆,满满一屋子的书!”

      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低沉下来:“要是你还在就好了,你跟舅舅学过拳脚,一定能把他们都打跑。要是乐生还在就好了,他们也不会来瞎惦记……”

      她絮絮叨叨发了好一通牢骚,这才把快要晾干的帕子收了,拍拍裙子站起来。一双桃花眼,雾蒙蒙地看着墓碑上‘杜荣’两个字:“丽桂树之冬荣,阿荣,我相信你一定还活着,对吗?”

      此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刚从练武场出来的杜荣冲了把凉水澡,十四岁的少年郎,身上纵横交错布满了极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伤疤。

      刚从屏风后走出来,门就被咣当一声踢开了,陆嘉风风火火闯进来:“老大!老大你在哪儿!”

      杜荣翻了个白眼,黑着一张脸走过去:“这儿呢!你号丧啊!说了要敲门!这是侯府,不是军营!”

      陆嘉讪笑着,狗腿地跑过去帮他拿腰带:“嘿嘿,是是,老大说的是,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陆嘉一直等到杜荣‘梳妆打扮’完了,才跟他说正事:“我查到那个杨家的消息了。”

      杜荣整理衣袖的手一顿,一把提着他的衣襟把人拽过来:“这种事你不早说?!”

      他们当年被薛侯爷救下,十五人一同来了镇西侯府。

      五个女孩子就在侯府里当丫鬟,其余的男孩子都跟杜荣一起,被侯爷扔进了侯府卫队里。

      去年更是直接一起送去了赣州,土诃族这几年颇有死灰复燃的意思,虽然都是些小打小闹,但也正好锻炼锻炼这些小崽子。

      他们十个人,当时最大的也不过十六岁,最小的才只有十一,站着都没有马背高。这仗打着打着也就习惯了,从一开始要别人带着,到最后自己一蹦就能在马背上坐稳。

      几人中武功最好的就是杜荣了,毕竟有李家舅舅给他从小打基础。每次出战,杜荣自己受的伤不少,为了救同伴受的伤更多,常常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十个人正好一什,带队的什长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每次最危险的任务都交给他们几个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军棍挨了即便,连最跳脱的陆嘉都老实了。

      结果差事他们做,功劳什长领,陆嘉几次气得咬牙切齿,叫着要给什长点颜色瞧瞧。

      杜荣笑笑没说什么,第二天什长就鼻青脸肿地出现了,别人问还不敢说,直说是自己摔的,后来就对他们好了很多。

      陆嘉心里毛毛的,总觉得每次杜荣一笑就有人要倒霉了。一年下来,这九个人正儿八经成了杜荣的亲卫队,跟着他打道回府。

      薛侯爷对杜荣看得紧,对这九个跟班自然就没那么上心了。以前是他们小,现在自然就能出门给杜荣跑腿了。

      杜荣从来没信过薛侯爷跟他说的任何一个字,杨家究竟如何了,只有他自己亲眼见了才知道。

      陆嘉比杜荣大几个月,却比他矮半个头,此时被杜荣拎得直踮脚:“这不是你刚刚衣衫不整的,我不好说吗?”

      杜荣笑了一下,陆嘉寒毛都竖起来,说话都不带喘气:“京城杨家的仆人说当年杨大人回了老家之后京城确实收到了一封家信但是当时不见杨三老爷也就是杨大人的爹有多伤心想来就算死了人也不会全死绝的。”

      杜荣这才放开他:“然后呢?”

      陆嘉松了口气:“他们说五年前杨家收到信之后,杨二老爷跟杨三老爷大吵了一架,逼着他遣散了一府的姬妾,足足守了一年孝。当时几个仆人还打赌,说看这次杨三老爷能管得住自己多久,没想到真给他撑满了一年。”

      杜荣想了想,没听说过爹给儿子守孝的,那至少,杨祖母是不在了。神色暗了几分,他又问陆嘉:“我让你查的那几家店呢?”

      “嗐,别提了。”陆嘉摆摆手走到桌边,端着茶壶灌了几口水压惊,“你说的店面五年前就转手了,我问了半天才有那么一两个人记得。”

      李家的店铺当初离京的时候,杜荣记得是留了两家的,如今都没了,难道他们真的都不在了?杜荣咬牙暗道:他现在的势力还不够,还不够把自己想要的抓在手里。

      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个目标,杜荣又拎着陆嘉往外走。陆嘉扒着门叫唤:“哎哎!老大,这大热天的你都打了一上午拳了,你不累吗?这还要去哪儿啊?”

      “端王今日带太子去看蹴鞠,我们也去。”杜荣硬生生把陆嘉从门框上扯下来,继续拽着往外走。

      陆嘉有些狼狈地跟着他:“那是御林军和护城司打擂台,我们去干什么?看一帮大老爷们光着膀子追这个球跑?那我们还不如去醉花楼听曲儿呢!”

      杜荣骤然停下脚步,陆嘉没刹住,被他扯得一屁股坐地上。头顶大太阳照着,杜荣居高临下盯着他,陆嘉硬生生在他目光里打了个寒颤。

      “你去醉花楼听过曲儿?”杜荣皮笑肉不笑。

      陆嘉干笑两声,连爬起来都不敢:“哈,哪儿能呢,我,我就是顺嘴那么一说。”

      杜荣看他这幅怂样儿又好气又好笑,踹了他一脚:“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陆嘉手脚并用站起来,拍拍灰:“看蹴鞠,看蹴鞠。”说着打了个千儿,一伸手,“您先请,您先请。”

      两人到了蹴鞠场,远远就看见一伙人围成个圈,正在起哄,只能看见圈子里有个球在上下翻飞。圈子里的人似乎耍了个花样,引得一片叫好。

      场边看台上坐着端王和太子,还有其他几个世家公子。

      自从杜荣这次回京以来,只要他出门,薛侯爷就会让弄墨跟着他,此时自然由他来给杜荣解释:“二公子,正中间那个穿白袍子的少年就是太子,他左手边是端王,右手边是惠王,惠王身边那个更年轻一些的是荣昌伯……”

      此时围成圈的人群散开了些,露出中间一个穿白色汗衫的少年,杜荣一眼看过去就觉得眼熟,指着那人问弄墨:“那中间的是谁?”

      弄墨看了一眼:“那是永昌伯的儿子,谢哲。”

      杜荣确定了心中的猜想,也不再问了,去见过了几位贵人,看了一个下午的蹴鞠。

      回府时,陆嘉发现杜荣一路都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微笑,心里不停打鼓:不知道这一次,又是谁要倒霉了?

      谢哲会出现在蹴鞠场上,是因为他表哥吕子明今年刚入选护城司,他也就跟着去凑了个热闹,回到家就挨了吕氏一顿训斥。谢哲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是蹴鞠,伤什么天害什么理了?

      就听吕氏接着数落:“你不上进,你爹也是个榆木脑袋,京城那么多闺秀娶谁不好?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记着,我看那根本就是个扫把星……”

      吕氏话还没说完,谢哲就跳起来:“娘你这话什么意思?爹给我定亲了?”

      吕氏气不打一处来:“你叫什么!坐下!现在连你也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这么大人了谢哲哪儿能真不明白吕氏的意思,吕氏想把他跟蒋悦彤凑一对儿,可他真的从小就烦这个表妹。当下也不耐烦听吕氏念叨,一眨眼就溜了,边跑边跟吕氏解释:“娘你先歇会儿,我去问问爹,回来再听你继续数落!”

      谢哲一阵风似地跑进谢伯爷的书房:“爹!娘说您给我定了亲事?”

      谢伯爷见他这般风风火火的样子,倒也没说什么,指了指书桌上的一对玉佩:“这是你祖父祖母当年的定情信物,爹准备把这个传给你。”

      谢哲喘着气走上前看了一眼,没什么想法:“您定的是阿玉妹妹?”他方才听了吕氏的话就有了这个猜测。

      “你小子,惦记人家好几年了吧?”谢伯爷笑话他两句,又正色道,“五年前你杨叔叔就跟我提过,当时我也同意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正是定下,杨家就出事了。”

      谢伯爷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唏嘘,拿起两块玉佩在手里摩挲着:“今天收到你杨叔叔的信,说是想到当年这个约定,如今两家人也不合适,所以想就此作罢。”

      谢哲一愣,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双手撑在桌子上凑近他爹:“爹,您不会真的顺势就拒了吧?”

      谢伯爷一板脸:“你爹我是那样的人?从小就跟你说过,人无信不立!怎能因为家道中落就翻脸不认人?”

      谢哲赶紧点头:“就是就是,我爹如此高风亮节的人物,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情。”

      谢伯爷懒得跟他贫嘴,将左手中的那块玉佩递给他:“看你这么猴急的样子,这定亲信物你就自己收着吧。我会准备好请媒人把另一块送去,你们现在都还小,三书六礼慢慢走,不着急。”

      见谢哲拿着玉佩傻乐,谢伯爷又教训他:“这一下午又上哪儿疯去了?定了亲就是大人了,你也收敛些性子在家好好看书,等考上了功名将来才能给家人一份平安喜乐。咱家这个永昌伯到你爹我这一代就算是做到头了,你也该为你自己的未来打算,听明白没有?”

      谢哲现在多年夙愿得偿,应得比什么时候都干脆:“爹,您就放心吧,打今儿起我一定在家好好儿看书争取连中三元!”

      谢伯爷才不信:“下一届科举还有两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连中三元你就不要想了,哪怕是同进士你考得上我也满足了。”

      “爹,您这可就太没追求了。”

      谢哲跟谢伯爷后来是怎么立下军令状的,暂且不提,谢伯爷当年跟杨晧是同窗,他想起两人还有位故交在江州,当下就给人写了信,着人将玉佩和信件连着礼单一起快马送去江州。

      即便如此,等杨晧见到媒人上门也已经是夏末了。

      媒人上门先是问候了杨晧这么些年过得如何,接着就直入主题说起了这门亲事。

      杨晧一开始有些推辞,那人便道:“耀明不为别的,也要为令嫒好好打算才是。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身子不好,家里也没有别的男丁,说不定哪一日就……到时候留下她一个女孩子,如何在这大家世族里生存?若是有了这门婚事傍身,想来旁人也不敢欺她。”

      杨晧开了窍,当天就应下了,还说要尽早定下婚期,到时候万一他不在了就尽早让女儿过门。

      媒人事儿办成了,留下礼单和那块玉佩,欢欢喜喜回去复命。

      晚些时候,杨晧把阿玉叫到房里,拉着她的手说得语重心长:“阿玉长大了,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阿玉低下头没说什么,就听杨阿爹解释:“原本爹想让你在江州找户人家,可杨家就在江州,五年了,我们父女俩跟他们都不亲,以后要是离得近,少不得还要来往。爹知道你不愿意应付这些。”

      阿玉应了一声。

      杨阿爹又说:“其实当年爹被罢官,也与京中的一些贵人有关系。”

      听到这儿阿玉才终于抬起头:“阿爹这么说,就是清楚当初害了您的人是谁了?”

      杨阿爹变了脸色,他太了解这个女儿,表面上性子软,见人就笑,其实心里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她确实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但也不代表她软弱可欺。

      他们父女虽然是长房嫡系,但到底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可你看哪有人敢上门明目张胆欺负他们?

      一开始也不是没有,都被小丫头明里暗里地欺负回去了。那时候她才多大?如今听她问当初是谁害了他,杨阿爹下意识就觉得她要去□□。

      他急急忙忙坐起来,抓紧了阿玉的手:“阿玉,当初是爹不懂官场的规矩,这才吃了暗亏。你好好想想,连当年的宁王殿下都斗不过他们,你一个小丫头又能怎么样?”

      阿玉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年京城里发生的事情,风光霁月的宁王殿下一夕之间跌落神坛。从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变成好大喜功的伪君子。这五年,阿玉每每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自家阿爹嘴里,宁王志向高远,爱民如子,当年阿爹还跟着一起为宿州灾民捐了一万两银子。

      开海禁的好处,更是杨晧打从在闽南的时候就常常挂在嘴边,若非如此,李家四位舅舅也不会决定出海经商,一去这么多年杳无音信。

      既然是阿爹认同的人,又怎会做出那种草菅人命的事情?哪怕如今五年过去了,街头巷尾对宁王的评价还是为了自己的政绩,不顾百姓死活滥杀无辜。

      阿玉却只想冷笑,她见过李火写的那本手札,究竟谁才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她早晚有一天要揪出来,大庭广众剥下他那层人皮面具!

      见阿玉又是闷头不吭声,杨晧憋不住了:“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想要对付的是什么人?他们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就能要了我们一家人的命!”

      阿玉豁然抬头直视杨晧:“原来阿爹很清楚当年下杀手的是谁。”

      她桃花眼里射出的冷光一时间叫杨晧迷了眼,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母亲的墓碑,摔灯磕头,一言不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父女俩对视良久,还是阿玉先转开目光:“阿爹既然都清楚,那怎么还放心我嫁去京城?”她心里嘀咕着,难道不怕人家哪天想起来,再来杀我一次?

      杨晧叹了口气,把一封退婚书和那块玉佩一起放进阿玉手里:“阿爹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会老实听话的孩子。这两样东西,阿爹今日都交给你自己保管,将来,唉,将来你照顾好自己。”

      杨晧说完又咳起来,五年前李氏给他挡了刀,但这伤恐怕是一辈子都养不好了。

      阿玉在一边揉背递水忙活了半宿,杨阿爹可算是睡踏实了,她这才拿着那两样东西回了屋。

      阿遥听到动静,披了衣裳揉着眼睛从隔间走出来:“小姐,老爷跟你说了这么久?”

      “嗯。”阿玉点点头,暂时没有力气跟她多做解释。

      阿遥见她这样子,跟着她一路进了里间儿:“小姐你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洗漱?还是就这么睡?要不我还是去烧点热水来吧,小姐好歹擦擦脸。”

      阿玉被她念得头疼,本来不想理的,最后实在忍不住,回头一一作答:“不饿,不渴,在阿爹那儿擦过脸了。你问完了吗?问完了就回去,睡!觉!”

      阿遥瞪着一双小鹿眼,很是委屈:“小姐怎么又凶我?”

      阿玉嘴角抽了抽,换上一张笑脸:“哪儿有啊,我就是困了。”

      “那好吧,”阿遥还是委委屈屈地,“那小姐睡吧,我不打扰小姐了。”

      好不容易把阿遥送走了,阿玉直接把自己扔在床上。虽然很困,但是脑子里的思绪太乱,搅得她又晕又痛。

      翻个身对着月光,阿玉举起那块玉佩细细打量。雕工细致的鸳鸯玉佩,看形状,应该正好能跟另外半块扣上。

      盯着手里的玉佩发呆,她想起那一年,三个人一起偷跑去天女庙的情景。

      ……“我以后一定要带着我的心上人来,点一盏孔明灯!”……

      可她的心上人,在哪儿呢?

      阿玉颓然地闭上眼睛,阿爹的话她不是不明白,可她做不到放下这么深的仇怨。

      放下阿爹的一世英名被那些小人一笔抹去,放下眼睁睁看着年幼的弟弟死在自己面前,放下这么多年在海上飘荡的孤魂野鬼,等着别人为他们伸冤,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这天晚上,阿玉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她回到了那个树洞里,乐生还在自己怀里睡着,杜荣也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笑。

      杜荣笑着朝她伸出手,她听见他说:“你可真是心大,这样都能睡着?快起来,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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